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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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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二十四年,按年头,这是永宁喜欢陆璇的第七个年头,也是她嫁给陆璇的第五个年头。
这一年,永宁公主与相爷陆璇和离。
“永宁公主与丞相陆璇,成婚五年有余,经双方周全考虑,今解姻缘之契,断结发之恩,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公公用尖锐的嗓音念完了和离书,最后一句各不相干拖得悠长悠长,长到一个晌午便传遍了整个上京。
于是,大家便都欢呼雀跃。
丞相陆璇,十七岁成为状元郎,十八岁拜相,貌若天人之姿,文如文曲星下凡,当年状元郎长街游/行,便俘获了万家姑娘的心。
这之中,也包含永宁一份。
后来皇上一纸婚书,永宁公主成了陆璇的妻。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多少姑娘碎了心破了肝。
如今陆相爷重获自由身,虽是二婚,依旧许多姑娘趋之若鹜,快把相府门槛踏破。
陆相爷皆拒了,只说自己暂时无心于此。
毕竟刚刚和离,她们也都理解。只是眼睛仍旧钉在陆璇身上,关注着他身边有没有情敌出现。
日子一长,便有人猜测,陆相爷与公主和离,是否有内情。
或许是公主移情别恋?
这说法很快被人否决,永宁公主当年为了陆相爷,简直是上京无人不知。这般轰烈,又如何能移情别恋?
又有人猜是陆璇另有所钟?
陆相爷从来仙风道骨,从未对女子露过几个笑,更遑论有所钟情呢?
有人听了这话,奇怪道,既然他不喜欢,又如何与公主成婚了呢?
众人哄笑,公主是贵人,她想嫁谁,谁又敢说什么呢?
那人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强买强卖啊。
这八卦还未有个所以然,便又出了一桩大事——明德皇帝薨了。
明德皇帝薨逝,举国哀丧,无论谁家,谈婚论嫁皆停议,一月内不可行房事,不可杀生。
公主永宁换上了孝衣,在宫中为明德皇帝守孝。
她跪在灵堂,脸上戚然无色,她在想,她还未从陆璇的悲痛中反应过来,又被另一个更大的悲痛砸昏了头。
她的父皇,她那个总是笑吟吟同她说话,宠她爱她的父皇,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呢。
明明前几天,父皇还在同她说,踹了陆璇不要紧,到时候再给她找一个比陆璇更好的。
明明……
怎么一下子就躺在了这黑漆漆的棺材里,没了气息,没了血色。
她想不明白。
她一低头,眼泪又从眼睛里漏出来。
永宁扯过袖子,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驾崩,她的弟弟继位。
弟弟是个昏庸子,平日里只会吃喝玩乐,如何能挑得起这重担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兆以南是为南楚,蛮夷之族,好战事。听闻大兆出了这档子事,果然要来插上一脚。
南楚大兵压境,新皇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兆已经许多年不曾打架,不善打仗,这仗能打,只是输赢未可知。
新皇帝急得不行,这时南楚派来使者,言说求一公主和亲,外加黄金万两,边境二城,便与大兆修百年之好。
这显然是趁火打劫,可是没有办法。这仗若是打起来,赢了固然好,只是少不得要打上几年,劳民伤财不说,苦得还是百姓。若是输了,那情况就更加坏了,何止一个公主黄金万两两座城池能解决的。
新皇帝自然愿意答应,等日后国力强盛了兵强马壮了,再打回来也不迟。
众位大臣也都同意,只陆相爷不同意。
陆相说:“我堂堂大兆,难道怕它一个南楚不成。何况有一便有二,今日要求如此,来日便欺人更甚。”
这话掷地有声,只可惜,新皇帝和臣子都装聋作哑,开始准备议和一事。
陆相见不得他们奴颜媚骨,一怒之下,辞去官职,退出朝堂。
一时民意哀怨。
新皇帝和臣子也没有办法,他们执意要答应。
只是新皇帝比永宁还小一岁,刚刚继位,何来公主?
新皇帝派人和使臣交涉,言明此事,询问能否换个条件。
使臣瞥永宁一眼,道,你们不是有个公主吗?
众人便都看着她。
她皱眉,她已嫁过人,如何和亲?
使臣大手一挥,豪迈笑道,他们没这些规矩,嫁过人也没关系,她长得好看,就成了。
永宁公主,也曾是个名扬天下的美人。
新皇帝担忧地看着她,他自知对不住她,可国难当头,她身为公主,难道不应当为国家尽一份力吗?
永宁冷冷看他,只觉父皇这决定愚蠢至极,这弟弟显然是个窝囊废,如何能守住父皇的江山呢?
她叹了口气,父皇不在了,她便守住他的江山好了。
她终是缓缓点了头。
只有一个要求,她要陆相,送她一程。
陆璇已经自己辞去官职,何来陆相?
新皇帝咧开嘴,即刻颁旨,陆璇官复原职。
陆相送前妻和亲,这事一出,百姓又是一片哗然。
陆璇没有拒绝。
出发那日,永宁坐在马车上,车队经过长街。陆璇坐在马上,紫色官服一身贵气,这么多年了,他仍旧是那个一眼误终生的翩翩少年郎。
永宁掀开帘子,偷偷看他,叹了口气,只可惜,不是她的少年郎。
若有来生,她必定要避开陆璇,寻一个爱她的人,守着父皇,开开心心的。
这辈子太苦了。
车队离开上京,出了城,慢慢地行进着。
这是最后一程,她能与他并肩走的最后一程。
她到了南楚之后,山高水长,这一生,便再没了念想。
其实和离时她就断了念想。
这个人,她洗手做羹汤等他到三更,他也只会说一句,殿下不必劳累。
她少年时偷偷溜出宫,假装与他偶遇。他只会淡淡见个礼,转身便走。
她在宫里堵他,寻各种话茬子与他搭话,他都只会淡淡的回应。
是,殿下。
好,殿下。
殿下安好。
殿下想多了。
不,殿下。
十五岁长街初见,那时不知他已有婚约。求着父皇向他求亲,他拒绝。她不愿放弃,继续纠缠。
并不知,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听说这事,当即悬梁自尽,香消玉殒。
十七岁以命相逼,不吃不喝,终于让他点头。新婚之夜,她一人独守空房。
他早有心上人,她不过是个刽子手。
这一辈子,是个错误。
她放下帘子,想下辈子。
车队行进了一月有余,还未近大兆边境。车队在一个驿站落脚,这里山清水秀,鸟鸣声声,十分宁静。
永宁下了马车,他们的行程早就派人通知,房间吃食是早备好的。她的房间在楼上,楼梯口陆璇派了人守着。她进了房间,当即伸了个懒腰,这一路马车坐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看得出来摆设都整理过,被褥都是新换的,只可惜驿站条件实在称不上好,即便是新换的,仍然寒酸不已。一天舟车劳顿,很快有人送了水过来,她洗好脸,下楼吃东西。陆璇站在旁边,她对着他,无心吃食,随意吞了两口,便寻了个借口,又回到房里。
怕是还要赶上两个月的路,她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还是要先休息好。掀开被子,躺下,手臂一扫,感觉到一丝冰凉。她瞥过去,发现是一条黑色的蛇。
永宁大叫一声,那蛇似乎被她惊到,往前一蹿,咬了她一口,而后逃离凶案现场。
她倒在床上,只觉得自己意识变得模糊,似乎有人的脚步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照月……”
真好,还有人记得,她的闺名。
她迷迷瞪瞪想,她堂堂一个公主,居然被蛇咬死了,这死法放在史书上,定会笑掉大牙的。写史书的千万要给她留点面子,别把她写得这么不堪,也别写她和陆璇那点事。
她要死了,和亲就不成了。和亲不成,不知大兆几百年基业是否要毁在新皇帝手里……
父皇……她是不是很快就会见到父皇了……
还有陆璇……下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永宁这一辈子,落到史书上,只轻飘飘一句话:“公主永宁,性痴,好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