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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圣人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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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宏不但回来了,还住进了吴府,他没要吴坦之单独给他安排的院子,直接住进了吴宣的文启院。
这才刚走没多久,怎么又回来了,杨曼纳闷着,扒着黄历看日子,好像最近没什么节要过啊,清明刚过,端午还差了一个月呢。
杨曼猜不出吴宏突然回来的原因,事实上就连吴宏自己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回来。
吴宏回到杭州,在自己的那座小庄园里和一些朋友煮酒论诗,日子过得还算惬意,天气好的时候,还会驾一小舟,就这么在西湖上飘一天。突然间,他收到了吴克己从无锡写来的一封信,信里除了一些闲话,也略略提到了金胜和吴府的三个女人在鼋头渚发生了冲撞的事。
事实上,事情发生的时候,吴克己也在鼋头渚上,只不过当时他离得比较远,等他听说以后赶过去,金胜早已经走了,只有杨曼等人还在和里长说话,他见几个女人都没什么事情,也就没有凑过去,只是向旁边一些目睹了事情经过但还没有散去的人打探经过。
吴宏收到信以后,脸色极其难看,当下就向几个借住在庄园的朋友告辞,收拾行装回到了无锡。
回到无锡后,他并没有立刻去吴府,也没让吴克己知道,依然住在了槐树下,做了一些准备,然后去金府拜访了一次,虽然金府的人并不太欢迎他,但也没怎么给他难堪,算是在礼数范围之内招待了他半天,遗憾的是,吴宏没有见到金胜,据金府的人说,是跟几个同窗好友往苏州去了,没有十天半月不会回来。
吴宏冷着脸,在回槐树下的半路上,撞见了吴宣。
这个小子正一瘸一拐的在街上走着呢,一看见他就喜出望外,拦住他不让他走,道:“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招呼我一声。”
吴宏皱眉道:“你拦着我做什么?还有,你的脚怎么了?”
吴宣尴尬的摸摸鼻子,脸色微微一红,然后又嘻皮笑脸道:“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跌。对了,二哥,我正要去参加谦然兄办的诗会,地点就在前面的半月楼,你既碰上了,陪我一起去吧。”
吴宏眉头更皱得紧了,冷声斥道:“那等风月之所,办的什么诗会,不去。”
“二哥……”吴宣死死拉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听说柳七先生今天也会来呢,还带着他的花魁娘子顾惜儿,那可是江南第一美人呢,二哥你难道不想见上一见?”
吴宏正想推说没兴趣甩开这个缠人的弟弟,不料吴宣突然愣了一下,像是才发现似的,惊问道:“二哥,你怎么从这个方向过来,那儿可是金府的地盘啊,你就不怕金胜那混蛋找你的麻烦……哦,对了,金胜不在无锡,嘿嘿嘿,二哥你还不知道吧,上次金胜欺负嫂嫂,我差点就拿着棍子杀上他家了,哼,算他跑得快,不然我带着人天天埋伏他……”
事实上,金胜倒不是被吴宣吓跑的,而是撞船那件事,让金老太爷也挺生气的,何况还被吴坦之亲自找上了门要讨一个说法,虽然吴坦之本人的性格没有当年的吴老太爷强势,甚至连他的大儿子吴寅都不如,但吴家毕竟是江南第一望族,是无锡城实际上的龙头老大,因这件事金家确实理亏,又为了给吴家一个面子,金老太爷不但让金家的女人亲自上门送礼,还把金胜打发到苏州去了。
也算是阴差阳错,让金胜逃过两劫。一是吴宣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是真的有打算找人埋伏金胜的;二是吴宏今天上金府,也是抱着揍得金胜生活自理不能的打算的。
听吴宣提起这事,吴宏倒是心中一动,有心再多听他说几句,于是就顺水推舟,由着吴宣边嘀咕边将他拖进了前面的半月楼里。
半月楼是一间清馆,用宋时的话来说,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不卖身,平日里只和一些文人雅士清谈,写写字,作作诗,弹弹琴,论论文,闲着的时候就讲讲深红浅白风月无边,高尚的时候就谈谈庙堂江湖忧国忧民。放在后世,其实也就是一间高级妓馆而已,只是人家卖的不是低级的□□,而是高尚的情操和悠闲的氛围,反而有点像西方的XXX俱乐部或者XX沙龙一样的性质。
原本这间半月楼不叫半月楼,而是叫双月楼,里面住着一对双生姐妹花,姐姐叫望月,妹妹叫照月,两姐妹十五岁的时候就艳名远播,撑起了双月楼,谁知好景不长,一年半后,照月娘子得病而死,望月娘子伤心之余,呕血写了一篇悼文,文采斐然,情深意切,其中有一句“月失其半,若鱼失其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于是就将双月楼改成了半月楼,后有的人感于其姐妹情深,往来倒比以往更勤。
这几日,半月楼相比往日,更热闹几分,别无他因,正是柳永携顾惜儿来到无锡,目前暂住于半月楼内。
话说上元节前,柳永就来过一回无锡,当时是跟莫娘子在一起,后来莫娘子随梅花坊回到杭州,他也回到了苏州,直到选秀完成,无所事事之余,恰逢顾惜儿有意前往太湖一游,柳永自告奋勇,就陪着顾惜儿来了。
若说望月娘子是艳名远播,那也只限于无锡周围一带,与顾惜儿比起来,还差了一个档次,这位顾惜儿,今年才只有十八岁,可是却于去年江南群花会上一举夺魁,号称花魁娘子,柳永还专门为其写了一首词,有好色之徒自从一见顾惜儿后,就神魂颠倒,遂称为江南第一美人。
既然是美人,自然有美人的高傲。顾惜儿一到无锡,那些惯于行走在风月场中的人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先后便有无数请柬递到了半月楼里,但是被顾惜儿一一回绝。她的回绝不但没让那些人失望,反而更加想要见顾惜儿一面了。
这顾惜儿摆足了架子,也就不再拒绝,算是答应这些人见一面,但是怎么见,又有讲究了。像她这样名震江南的花魁娘子,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让人见了,要有个名头,而且这个名头还不能她自己出来顶,最终,她找到了一个代言人。
刘谦然,柳永上次来无锡结交的一个朋友,由他出面,在半月楼办一场诗会,顾惜儿则算做应邀出席。其实柳永和刘谦然还算不上太熟悉,但是一听是顾惜儿的意思,刘谦然二话不说就答应当这个出头鸟。
说起这位刘公子,其实在无锡也是有些地位的,无锡地界上的几个豪强世家,除了吴金二府之外,第三个就要属刘府了。刘谦然,是刘家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下一位继承人,在这些名门公子中,除了吴宣和金家的嫡长子之外,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出面。
只不过吴宣家教甚严,虽然他那个惯于走鸡斗狗玩弄烟花的堂哥吴宵对顾惜儿很是垂涎,几次怂恿吴宣出面主持这个诗会,但都被吴宣拒绝了,参加诗会是一回事,主持诗会就是另一回事了。
吴宏被吴宣死拖活拽的拉进半月楼的时候,这栋雅致的小楼外面,已经是人满为患了。
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进去的,刘谦然总共只发出了十八份请柬,但是围在半月楼外至少有一二百人,里面就有吴克己在内。
显然,这位喜欢蹭逍遥的友人,同样也喜欢美人,只是他身份不够、才名不够,没有收到请柬,这才挤在人群里眼盼盼的看着有没有机会蹭进半月楼内。这时一眼看到吴宣拖着吴宏过来,吴克己马上就扑了上来,也不说说话,就冲吴宏挤眉弄眼,然后拂拂衣裳,毫不客气的跟在吴宏后面,大摇大摆往前走。
吴宣看了,哭笑不得:“你、你谁呀?”
吴克己嘴巴一撇对着吴宏道:“问他。”
吴宏冷着脸,直接吐出三个字:“不认识。”
吴克己闻言,差点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忙道:“好你个吴宏,有了美人就不认朋友,你、你、你快从我的房子里搬出去,算我吴克己没长眼睛,交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朋友……”
虽然不知道吴宏来了无锡,但吴克己却知道,这家伙人一来,肯定就住在槐树下。
吴宣也不是没有眼色,这时也知道吴宏和吴克己肯定是认识的,一听这话,却正中下怀,笑道:“那可好,二哥正好搬到我院里去,我们兄弟多少年没在一块儿了。”
“不行,那我上哪儿蹭逍遥去。”吴克己大声反对。
说闹间,三个人已经走到半月楼的门口,吴宣出示了请柬,很顺利的进去了。后面有人看见吴克己蹭上了,也有认识他想上来攀交情的,但是吴克己知道一张请柬只能带两个人进去,慌得连忙摇手声称不认识那些人,把吴宣乐得直笑个不停。
“我还以为二哥的朋友都是正人君子,想不到也有见色忘友的。”这小子一得意就胡乱调侃起来。
吴克己本人倒是无所谓,反而颇为得意的回了一句:“圣人曰:食色性也。”
吴宏板着脸,给了他们两个恶狠狠的眼刀,连说教的力气都没有,事实上,他的心思还放在杨曼那件事上,刚才他好像听到吴宣提了一句,高氏让他过几天要陪杨曼去茶楼盘帐,也就是说金胜那件事后,吴府的女人外出,必须有男人陪同。
他动心了,不管吴克己和吴宣两个人怎么胡说八道,他的脑子里已经认真的开始考虑是不是搬回吴府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