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喜逢花开客》莫道真

3、序章三 骤然离散

　　徐越敲了三下，停了片刻，也不等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
　　一推门进去，就见一黑袍男子站在窗前，背对着他——正是沈泰钟。
　　“你来了。”
　　“是。”徐越转身合上门。
　　“你当知道我为何喊你来。”
　　徐越顿了顿，心道还能为了什么：
　　“是……为强抢民女之事。”
　　沈泰钟长叹一口气，转身面对徐越：
　　“你撺掇修然强抢名女，自然会有你的用意，你可是卜算到什么？”
　　徐越并未回答，状似随意地说起其他：
　　“三十年前重伤时你救了我，我自然欠你一个人情。不知为何你不愿告诉我身份，但是三十年不老的容颜和卜算的能力，已经足以让我意识到自己并非凡人了。”
　　他抬头打量了一番沈泰钟的神情，只是沈泰钟的表情依然不变。他顿了顿，又开口道：
　　“前些日子，我算到几十年以后天罗府将会有一场浩劫，而逃过这场浩劫的一线机缘会在这段时间出现。”
　　沈泰钟变了脸色，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那修然呢？修然会怎样？那机缘就是那个可琴？”
　　徐越却摇了摇头：
　　“这便不得而知了。世上事尚留一分随缘，天劫尚余一线生机，卜算又怎会是清晰无阻的？能不能找到机缘，能不能逃过浩劫，还是得看造化了。”
　　沈泰钟皱起眉头，不再言语。
　　“你知道那浩劫会是什么。”徐越看着沈泰钟的脸色，肯定道，“但是你不想告诉我和沈修然。”
　　沈泰钟依然不语。徐越只得移到其他话题。
　　“两月后，万物宗就会来收人了。”
　　沈泰钟愣了愣，意识到徐越说的什么，一顿：
　　“修然会被收入万物宗？”
　　“连三娘教出的孩子，当然是去万物宗了。”
　　沈泰钟脸色变得特别复杂：
　　“那女人……啧……”
　　徐越看了看沈泰钟，笑道：
　　“能修仙不是挺好吗？至少活得长点。”
　　沈泰钟叹息着摇了摇头：
　　“活得长些，遇见的痛苦也就多些。力量强了，便会不自量力妄想替天改命。”
　　“儿孙自有儿孙福。”似乎想起了什么，徐越淡了笑容，“而且我会与他一同去万物宗，也只有出去看看，我才知道自己是谁，原来做过什么。”
　　沈泰钟不再言语。

　　徐越是被吵醒的——那是种极其难听，无言形容的声音，以至于让人听到的第一瞬间就觉得耳朵疼，下一瞬间想杀了制造声音的人，再下一瞬间想要自杀，而完全猜不出这是什么的声音。
　　徐越忍着要打人的冲动走到了沈修然的住所——凭他几年经验，能搞出这么大动静的，整个天罗府也只有这小子了。
　　徐越一走进龙渊阁就听见几声突然拔高的刺耳声音，再一回头看见沈小太子坐在院落对月长哀。徐越走了过去，终于看清了沈修然腿上放着的——七弦古琴。再细细一瞅，那琴弦寸断，好好一架琴也算是废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学那文人雅士对月弹琴赋诗，还是练习魔音入耳造成敌方友方无差别伤害？”
　　徐越挑眉问道，他觉得是后者。
　　走近却看见沈修然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就见沈修然哭道：
　　“可琴上次赶我走后就不理我了，我想试试古琴，也许会了就可以和可琴一起弹了。”
　　——当然结果很明显是不成功的，沈修然没点燃这个天赋。
　　徐越开始纠结地思考怎么安慰他，想了半天却不得一词，这时一声冷笑突然想起。
　　徐越沈修然一回头，就看见不知什么站在院落门边的可琴，她眼神扫过徐越，停在了沈修然身上：
　　“你想学便去学笛子吧，弦乐你可能不太适合。”
　　沈修然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脸兴奋地看着可琴，像是不可置信她突然会理他了：
　　“学学学！我都学！”
　　徐越抽了抽嘴角，暗道可琴应当也是被吵醒来到这里的，更是看不下去沈修然这么祸害古琴，才赶他去学相对弦类不那么容易弄坏的笛子。
　　而沈修然这么兴奋的表情让徐越没法开口打击他，只得把话往肚子里吞。
　　只是这笛子的声音远比古琴声大——天罗府的夜晚更是不得安眠了。
　　可琴更是不堪其扰，主动包下了教沈修然学笛子的任务。这样沈修然的笛音才渐渐变好，也算是勉强能入耳了。
　　而沈修然很显然沉浸在和可琴相处的日子里。
　　——这强抢民女，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徐越想着，沈修然虽是纨绔子，但到底心性不曾乱。对沈修然而言，或许只是多了个儿时玩伴。

　　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两个月稍纵即逝，到了离开那天，院子里响起了沈修然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呜啊啊啊啊啊！！！”
　　万物宗来收徒的几人也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吓得不轻，料想寻常人家不都是听闻修仙，各个积极地把孩子往外送，恨不得自己也跟来，哪有沈家这样的——接代万物宗的沈泰钟一脸冷漠，不悦的心情直接就能感受到，被测出仙缘的沈修然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活像那被迫嫁人的小娘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徐越硬着头皮找到沈修然的时候，正看见他扒在门边，看着屋内的可琴眼泪直流。
　　“可琴儿啊——”
　　可琴冷淡地翻了一页书。
　　“他们都要拆散我们——”
　　可琴冷淡地看着书。
　　“呜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可琴没有作声。
　　“恨就恨——这苍天——不开眼啊——”
　　可琴顿了顿，抬头看向扒在门上的沈修然。沈修然一看可琴理他了！当下激动地跑过去握住可琴的手：
　　“可琴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修仙也不能分开我们！要去我也带你一起去！！”
　　“呵。”可琴笑了，这是沈修然第一次看见可琴真正地笑了——也是沈修然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当下就呆住了。
　　徐越一听，想着沈修然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哪有放着修仙不去的！便想朝屋里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可琴摸了摸沈修然的头说道：
　　“你说话可是做真？”
　　沈修然拍了拍胸口：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哪有不做真的道理！”
　　可琴又笑了：
　　“那好，你可得记住你的话。我是个没仙缘的人，是不能与你一同修仙的，况且与你同去也只能是奴仆的名义，我自是不愿的。”
　　沈修然愣了愣，开口就道：
　　“那我也不去修仙了！我们就做两个凡人就好！”
　　可琴笑中带了一丝讽刺：
　　“不，你得去修仙，你必须去修仙。你如今仙缘极佳，资质及好，若是不去修仙，可不是白白浪费了？”
　　沈修然一顿，连忙开口道：
　　“若是不能与你一同，我要这资质又有何用？”
　　可琴一瞬间身上出现了极强的杀意，但也只是稍纵即逝，并未让沈修然感受到：
　　“你可知这样的资质，可是有人怎么也得不到的？”
　　“我……”
　　“好了。”可琴打断了他，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对沈修然说道，“不如这样？我听闻‘一颗金丹吞下肚，我命由我不由天’，那金丹便是你成仙人的第一步。若你有一天修得金丹，再来天罗府寻我如何？”
　　沈修然眼中的光芒亮起，对着可琴伸出手。
　　“这是做什么？”可琴问道。
　　沈修然对着可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拉钩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次换可琴愣住了，好半天，才笑了道：
　　“好。”

　　等到沈修然终于心满意足离开，徐越才走进了屋里。通过两个月的观察，徐越已经基本肯定可琴便是沈修然的机缘了。
　　徐越静静地看着可琴，可琴却似乎没发现徐越一般。过了半晌，终于，徐越开口说道：
　　“明日沈修然就要离开了。”
　　可琴没有说话，事实上除沈修然以外的人，她基本连个眼神都懒得奉上。
　　徐越想了想，又道：
　　“前些日子，我算到沈修然的机缘会出现在城里。”
　　“机缘？”可琴顿了顿，突然讽刺地笑了起来，“你真当我是傻子？放任他接近我，讨好我，不就是为了让他和我结个善因？”
　　徐越叹道：
　　“我可从未让他讨好你，如何对你，都是凭他自己决定。只希望他日相见，你能顾得他今日情谊。”
　　可琴没有作声，只是翻着手中的书，徐越知晓她现在不想交谈，也识趣地离开。
　　——徐越所说的，她又何尝不知。只是那仇人是个傻子，倒也有趣。

　　沈修然离开那天，可琴没有前去送别，她在前一天的晚上就离开了天罗府。
　　若是徐越还在，他就能认出与可琴一同离开的正是他用钱打发走的“可琴的爷爷”。
　　可琴不去送别，因为她知道他们注定还会再见。而再见的时日或许并不久远。

作者有话说

　　轻松欢乐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