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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喊人家“蝶蝶”就好 ...

  •   站住。

      隔着五年时光,相同的语句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似乎背后便是云雾缭绕的断崖。
      迈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林归闭了闭眼,垂在身侧袖口的手缓缓握紧。

      “别动。”

      林归不得不停住,眸色复杂地看向门口的男人。

      自从五年前逃出生天后,林归没想着还能再见着他。
      最多百年之后他俩有幸在地府见面,林归才会幸灾乐祸地告诉他自己多活了美滋滋的几十年。
      ——这本应该是几十年后的事情。

      按理说邬峤应该在京城待着,怎么会出现在邕城?

      所以现在他应该离这个姓邬的越远越好。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尚在思索着如何逃开,邬峤却已经来到不远处,无论是声音还是体型相较五年前都有了变化,可林归却能品出一丝丝熟悉来。

      是了,熟悉。
      外在会变,心性难改。

      邬峤此人一旦认定的事基本没有更改的可能,即便是当今圣上劝说也没有用。
      他邬峤是个怎样刚烈的正经人,林归多少有点数。

      “出来。”邬峤冷声道。

      林归扫了眼周身七歪八倒的破烂家具,余光中是邬峤身上干净整洁的黛蓝外袍,还有空中飘浮着的似香灰般的气息。

      左丞相府喜好拜佛烧香,每年这个季节都会全族祭月,邬峤身上的梵香味都是在家中沾上的。
      手腕上那根编织绳结也是在邬峤年少时,家中去庙中向老方丈求来的。

      当年林归遥遥见过一回左丞相府祭月,往后每次看到邬峤手腕子上的绳结,总觉得他不日便要上书一份不在他手下办事,改去剃发出家当和尚了。

      然而和尚是没当成。
      只是日积月累与“佛”这一字沾上边,倒是更显得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了。

      林归扶着身侧木架子从狭缝里走出来,正对着门口一步步走去,然后停在最上边的台阶处,可惜邬峤没理会他,兀自查看着躺在一侧的李老二。

      林归暗自朝着花玲儿摆了摆手,然后朝着背对着自己的邬峤走去。
      花玲儿目光逐渐惊恐。

      检查完李老二,邬峤没有其余动作,站在原地似乎在忙碌,实际上手指缝中薄如蝉翼的刀片若隐若现。
      邬峤垂下眼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下一秒,一重物“哎”一声直直扑在邬峤背上,身躯紧紧贴住,双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顺势在他身上来回摸了好几把。

      邬峤怔愣一秒,当即扣住他的腕骨,怒道:“放肆!”
      “公子,人家脚疼站不稳……”
      邬峤警告他:“松手。”
      闻言,林归便抱得更紧了:“疼。”

      身前的人没声了,明明刚刚还羞愤万分,此刻却突然平静下来。
      林归察觉到不对劲,下一秒被一股大力扣着手腕拉向前,天旋地转间被人抵上了树干。

      力道之大,甚至震下几片树叶。

      林归抬起眼,入眼正是双灰透的瞳。
      邬峤面色尽是冷意,扣着林归的手却突然松开,像是怕被什么东西沾上。他抚平衣衫上因刚才那场荒唐而显出的褶皱,一言不发地带着地上的李老二就打算离开。

      花玲儿来回在他们之间看了看,林归暗暗摇头,手指指向地面示意她别动。

      还没松下一口气,却不料,李老二幽幽醒来。
      他是个有名的色中饿鬼,闻着脂粉味都知道方圆十里有美女,便寻着花玲儿身上的味道望去,还没奸|淫地露齿一笑,眼一斜,看到靠在树边的林归。
      从下往上看,李老二越看越觉得这是个美女,最后满怀希望地看向那张脸,骤然脸色一变,青紫色交叠变幻,最后都消失得干净,化为煞白。

      “……鬼……鬼啊——”

      林归暗觉不好,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

      邬峤居高临下地看向在地上翻滚找地躲藏的李老二,再注意着林归的一举一动,问:“见过他?”

      李老二吓得魂飞魄散,企图抱住邬峤的大腿瑟瑟发抖,邬峤将他踹到树边,李老二便连滚带爬地抱住树干,小心地露出一只眼,指认道。

      “就是他!那天在山上的就是他!差点把老子杀了!”
      花玲儿立马接话:“呸!你个贼眉鼠眼的竟然敢胡说八道!我家公……小姐冰清玉洁,怎能和那种腌臜东西相提并论!”
      李老二反驳道:“老子没有!”

      花玲儿恨得牙痒痒,吓得李老二硬着头皮想去抱邬峤大腿,却扑了个空,扭脸一瞧,邬峤正把林归一步步逼退至墙角。
      黛蓝色的背影几乎将那抹白色的身影遮住。

      林归偏过脸将自己藏在阴影中:“公子信他的一面之词?”
      邬峤被问的一顿,手中动作却不停,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林归的下巴将他的脑袋摆正,垂眼在他脸上一一扫过,才不急不躁地回答:“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

      林归被迫正视着邬峤,视线转了转,最终落在他浅色的眼眸中。

      五年前邬峤没有林归高,如今长高了不说,即便从外在看他清瘦并不如寻常练武男子般壮硕,一副可远观不可亵玩、刚正不阿的清正模样,到现在这个距离才会发现邬峤这个人有多危险。
      幸亏他还算个正人君子。

      邬峤忽然出声问:“你叫什么?”
      林归平和地眨了眨眼:“倪小蝶,蝴蝶的蝶,您唤我蝶蝶就好。”
      没等邬峤没反应过来,林归身子半蹲,半张脸贴上邬峤的手背:“鬼是冷的,我是热的,公子您摸摸。”
      邬峤瞳孔微怔,蓦地抽回手,怫然不悦道:“你好大的胆子。”
      “胆子再不大点,我就要被公子丢给衙门了。”林归笑道,“形势所迫,这条小命我看得重。”

      邬峤搓了搓手指,要是现在有洗手的池塘,他铁定要过去把手洗干净。
      林归默默从腰间抽出条丝帕递过去,邬峤扫了眼,甩袖转身便走,可见他对林归有多么嫌弃。

      林归抬眼望向花玲儿,后者立马懂了,悄悄从地上爬起来,靠过去后二人打算从后方离开。
      他们和邬峤一个往南一个往北,马上就再也不见,老死不相往来了。

      可还没走三步路,林归便被喊住了。
      不仅如此,脚踝处甚至缠上一根透明极细的线,使他无法抬起腿,如果用力挣扎,线还会割破皮肤嵌进肉中。

      ——这是霜神司的一门武功,牵丝引。

      林归站在原地不动,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怪异的情绪,甚至带着丝笑意:“公子是想当街强抢民女?”
      邬峤头也不回,冷淡道:“不想去衙门就跟着。”

      话音刚落,屋檐上略过一道影,接着无声地踏在地面,那人一身车夫打扮,穿着相当朴素。

      那车夫冲着邬峤一拱手,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李老二扛上肩,转身面对着林归二人,淡淡扫了一眼,说:“二位姑娘,请,马车停在街口。”

      林归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

      马车兜兜转转绕过好几条街,把林归颠得面如土色,最终停在一扇低调的大门前。
      门口牌匾上的“邬府”俩字却一点都不低调,当今姓邬的,既是当朝重臣,又是皇亲国戚。

      有这两块金牌傍身,虽然这地只是邬峤的私人府邸,旁人总默认为“世子府”,因此前后两条路愣是没人敢过,只有偶尔往来的商队出现。

      那马夫跳下马,搬个小凳子搁在地上,恭敬道:“殿下,到了。”
      “带她们进去。”布帘外响起邬峤的话。
      “是。”那马夫想起一件事,又轻声说道,“此地的县令来寻过您,说是有关于尸体杀人的线索,正在偏厅等着。”
      邬峤略微思索后道:“带他来见我。”
      “是。”

      邬峤离开得毫不犹豫,要不是之前提及林归二人,举手投足间都有种将他们遗忘的错觉。

      直到车夫撩开布帘:“失礼了,请下车。”

      林归扫了眼他的样貌,心中浮现上丝熟悉。

      花玲儿念了遍牌匾上的字:“这世上还有姓邬的人?”
      马夫笑道:“姑娘孤陋寡闻了,当今左丞可不就姓邬,世子殿下当然也姓邬。”
      花玲儿脸色一白:“……世子殿下。”
      林归说:“下车。”

      花玲儿魂还没回来,下意识走下车。

      轮到林归下马车时,那车夫离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他的气息。
      马夫那张脸越瞧越眼熟,窄脸黑皮瘦得跟猴似的,看着像个实打实的地痞流氓却意外质朴。

      林归踏过别院大门的瞬间,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突然想起一个名字——疾风。
      邬峤有个贴身侍卫就叫疾风。

      当初皇帝一道圣令让邬峤就职霜神司,因为邬峤的身份敏感,曾被林归打发去整理霜神司的藏书阁,近一个月泡在藏书阁中半夜才离开,偶尔有几次便看到疾风揣着饭盒给他送宵夜。
      不过两次过后便没有再看到疾风的身影,估计是被邬峤制止了。

      又是一个本不该再见到的熟人。

      疾风一路将二人送至西边厢房,然后差人送来纸笔,独自守在门口,时不时抛出一个问题。

      “姓甚名谁。”
      “倪小蝶,蝴蝶的蝶。”

      疾风皱起眉,表情不太对劲,但还是将名字写下了。

      “家住何处。”
      “周县小河口。”
      “来邕城作甚?”
      “投靠。”
      疾风怀疑道:“投靠?”
      林归抬手以袖口遮住半边脸,期期艾艾道:“光凭我们俩小女子,实在难以在那贫苦的地方存活,恰好有一善人路过瞧中我俩,给予一线生路。”
      “善人?是什么人?”

      一旁的花玲儿极有眼色,啜泣着递来一封信。
      疾风接过打开一看,眉梢立马跳了跳。

      开头多么柔情不说,信中所提的“登鹊楼”,足以让这封信染上一分不纯粹的色彩。

      登鹊楼。
      ——邕城赫赫有名的乐坊,且私底下不大干净。

      疾风又望了望对面两个人,暗自觉得那路过的“大善人”只是瞧上了她俩的好相貌,绝对没安好心。

      “姑娘稍作歇息。”

      待疾风拿着纸离开后,林归面上神情尽褪,只留下寡淡,他坐在红木圆桌边,斟上一杯凉茶,提在手中无意识地转了圈。

      花玲儿关上房门,担忧道:“公子……”
      林归摇头:“我有数。”

      花玲儿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挨着门口坐下。

      疾风一路横穿花园来到偏厅,厅中县令正在絮絮叨叨,头上的官帽因为动作而颤颤巍巍。
      疾风俯身轻声在邬峤耳侧说了几句。

      “她当真是这么说?”
      “确实如此,分毫不差。”

      邬峤高深莫测地将一切情绪隐藏在表面之下,手指尖简短地敲敲桌面,县令的滔滔不绝骤然卡了卡。

      县令心口直发闷,心梗地试探道:“殿下?”
      “你刚才所说,刚刚哪儿又发生了尸体杀人的案子?”

      县令松了口气,立马拱手接话。

      “乐坊,登鹊楼,死了个账簿先生。”

      疾风目露诧异:“这?”

      邬峤撑着下巴,面上看不出任何动静,他垂下眸,起身便朝外走。

      县令生怕得罪他,立马颤巍巍地跪下,大喊着“殿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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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喊人家“蝶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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