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YUKISAM

3、触碰

　　一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何宜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她知道他家住哪了。

　　陈雨斯家住的小区在县政府的后面，是个老旧的小区，但也算是个机关大院，虽然并没有威武的军官在外放哨，可小区里还是很安静。
　　一走进小区里，何宜和她们聊天的声音都会放低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环境，小区里的孩子都格外安静。陈雨斯是，他是，跟他一起走的女生也是。

　　根据何宜的观察，那个男生和那个女生应该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一想到这个词，她就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酸涩得很。
　　他们没有特意地约着上下学，但偶尔也能看见两个人一起走。
　　那个女生头发很长，身材很好，长得很漂亮，清纯得像小说里描述的校花一般的存在。
　　如果他要找女朋友，大概也是会找像她这样的吧，金童玉女。
　　他们两个一起走的时候，何宜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不耐烦的神情，虽然也没有笑容，淡淡的，却也是柔和的，是只有对待朋友才会的态度。

　　他家就住在陈雨斯后边的一栋楼，拐个角就是楼梯口，但何宜从来都没敢拐过弯跟上去，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就会被发现，被认为是个跟踪狂。
　　她把这份喜欢深深埋藏，又克制不住自己再靠近一点，多一点。

　　每当他上楼，何宜都会在他家楼下看看他的窗口。
　　陈雨斯家楼下的空地正好是对着他家的窗户和阳台。阳台上那件熟悉的校服和T恤，她一下子就能知道他的家在哪。
　　卧室里蓝色的窗帘遮住了房间，她站在楼下，每当房间的灯一亮起，她就手足无措地离开，她不敢看，她怕他会拉开窗帘，更怕他露出厌恶的神情。
　　年少轻狂的少女心事，如嫩芽破土，隐秘的，又肆意生长。

　　有了夜色的遮挡，何宜她们习惯性地跟在他身后。他走路的姿势，每一个小动作，她都喜欢到爆炸。只是看着他，心里就甜甜的，像是浸泡在蜜罐里，甜得发腻。
　　前面的少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头微微向后侧。
　　何宜赶忙低下头，侧过身和南琪讲话，欲盖弥彰的样子太过明显了。
　　何宜的心跳如擂鼓，拽着南琪的手臂都紧了几分，步伐加快地超过了他。

　　邓乔早就注意到了她们，连续一个月都跟在他身后。
　　被围观的经历太多了，女孩子的心思总是难猜，他也不在意。小女生慌忙的样子倒是挺有趣的。
　　身旁的男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邓乔难得声音大了些，口气中带着笑意。
　　“波里阿价。”

　　明明是句无比粗俗的脏话，何宜远远在前面都能听见，可她好像还是对他讨厌不起来，甚至还觉他骂人也挺酷的。
　　“他刚刚是骂粗话了吗？”
　　黄溪明显是有点震惊，很少会在男生嘴里听见这样的脏话，最多也是骂句“脑残”就完事了。
　　几个女生就在前面笑作了一团。

　　何宜洗了澡用毛巾粗略地擦了擦头发，走到镜子前。
　　何宜照着镜子，看着短发的自己，又想起了与他并肩的女生。果然他还是喜欢长发的女生吧。
　　何宜叹了口气，默默决定从今天开始蓄发。
　　多年之后，何宜长发及腰，却不再是为他而留，更像是一个习惯。

　　何宜把头发用电风吹吹到半干，坐在床上发呆。只要发呆，他的面庞就会自然浮现在脑海里，今晚他说的那句粗话，让她有点脸红。
　　她克制自己不再联想，试图用吹风机的噪声驱赶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夜色渐深，作为一个合格的夜猫子，何宜打开空间，那时候的空间还很时兴，贴吧比微博还要热门。
　　空间里发布的内容也只是一些学业压力的埋怨，她模棱两可地发了段话，躺在枕头上，睡了。

　　时间过得很快，高中的生活被无数的作业与考试充斥着，即使只是第一年，激励着高考的讲座就已经开了不下两次，一次是校级大会，一次是年级大会。
　　“高一决定高考”的横幅拉在教学楼的前方，好奇心的驱使，她还去高二高三楼看了他们的横幅，分别是“高二奋战高考”和“高三决战高考”。
　　不得不说，听着还蛮热血的。
　　但真到考试来的时候，同学们还是哀嚎一片，这不是废话吗？哪个学生喜欢考试，即使是常常拿年段第一的黄溪同学都每天念叨着读书好累。

　　五中是初高中混合学校，所以学校里的学生特别多，想要安排单人单桌的考试很困难，但又担心学生作弊，“聪明”的学校领导就想到了跨年级考试。
　　跨年级考试，顾名思义，就是安排不同年段的同学做同桌，考卷不同，就不能作弊了。
　　可是学校领导们还是低估了学生们的作弊热情，高年段教导低年段同学的情况还不在少数。

　　何宜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安排，高二六班5号。
　　何宜抱着自己的笔袋和垫板站在六班的门前，学姐学长们还在整理自己的座位。
　　学校要求除了桌子抽屉可以放书，其他东西必须清空。
　　高中的教科书和辅导书特别多，又不可能像小学生一样放在书包里背来背去，所以大部分的学生会把书放在箱子里再放在桌脚边上。
　　教室里的学姐学长们正在清空自己的座位，把自己的箱子挪到教室后边的空地上。
　　学姐学长还没有离开，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也不敢直接进去，都乖巧地在教室门口等着。

　　等班级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何宜从后门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还在教室里的他。他弯着腰站在箱子旁，整理自己的书。
　　何宜看了几秒不敢多看，开始数自己的位置。
　　何宜找到位置坐下，桌子上就一个阴影，何宜以为是考试的同桌，刚准备站起来让位置。

　　邓乔站在过道上，语气淡漠：“这是我的座位，不要乱动抽屉里的东西。”
　　何宜觉得声音耳熟，第一想法还是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善，准备回怼回去，才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刚要说出的话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低着头点了点，又觉得自己不太诚意，小声地说了句好。

　　邓乔看着鸵鸟一样的女孩，但是并没有认出就是“尾随”自己的那个女生。
　　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但不确定是哪一个。
　　他料她也没有那个胆子，就放心地走了，还有五分钟就开考了。

　　何宜这次离他又更近了一点，那次扫地差点碰上他，但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这次他就站在她的桌子旁，不，是他的桌子旁。而她，坐在她的位置上。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激动的感觉。她轻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冷静，冷静，还要考试呢。
　　考试答题的空隙，她还是能想到刚刚他站在那里的样子。她摸了摸桌子，这是他的桌子啊。
　　她实在是太幸运了吧。
　　转念一想，她又很羡慕可以跟他考试同桌的人，如果是个女生，在看见他那张脸之后还能平静地答题吗？反正她是做不到。

　　考试结束后，大家都收拾好文具离开。
　　何宜陷入了无限的纠结，她要不要偷偷看一眼他的书呢？这是最快能够知道他名字的方法了，可是他说了让她别动。
　　还没等她做完决定，邓乔就回来了。

　　他看见自己的座位上有人，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先把自己的书放回箱子里。
　　何宜想要往后门出去，看见他的身影，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动他的书，否则一定会被骂得很惨。不仅如此，也会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趁着他还没回头，何宜赶紧从前门溜了出去。

　　下午的考试考的是数学，何宜依旧坐在他的位置上。
　　也许是早上已经提醒过她，邓乔收拾好书就直接离开了教室。
　　考试途中，繁杂的数学公式让何宜感到烦躁，她的数学实在是太不擅长了，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差。
　　看着那题圆锥曲线，何宜又起了想翻看他的书的念头。她真的太想知道他的名字了，如果只是一下子，看完就放回去应该没事吧。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何宜慢吞吞地整理自己的文具，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迅速抽出抽屉里最上层的一本书，化学。
　　他的抽屉很整齐，又想起他让自己别乱动和他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换一件衣服的习惯来看，应该是一个爱干净的男生。
　　邓乔回教室的速度很快，何宜翻到封页，空白的书面右下角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
　　邓乔。

　　好秀气的名字，听起来又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倒是和他干净的气质很相符。
　　他的字不草，也不算十分工整，带着一些锋芒，好看。
　　何宜自知自己做的事不太光明正大，看了两眼就把书塞回了抽屉里。接着一溜烟地跑走了。

　　邓乔回到班级的时候，早就看不见何宜的身影了。只不过抽屉里有摆放歪斜的书就证明有人动过他的抽屉。
　　他有点不爽，但他并没有完全把帽子扣在何宜身上。
　　教室外时常会有低年级的学妹假装路过偷看他，也指不定是哪个胆子大动了他的东西。
　　他抽出化学书，重新放好，回家。

　　何宜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紧张得手心也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旁的同学正在对答案，她脑袋有些空白。
　　邓乔。
　　他叫邓乔。

　　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何宜抽出一本本子，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个他的名字。然后看着这两个字轻轻地笑了。
　　他的字可真好看。
　　她想要模仿他的字迹，却怎么也模仿不来，干脆放弃了。
　　这次，她不仅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他的班级座位。
　　这算不算也是一种缘分？

　　何宜坐在卧室的床上，昏暗的房间里，手机的灯光照射她的脸上。
　　每天晚上她都偷偷摸摸地玩手机，在空间里写一些仅自己可见的说说。她点开了贴吧，鬼使神差地输入邓乔。
　　空白的页面，没有这个吧的存在。带着一丝兴奋，何宜很快就按了新建贴吧的按键。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把自己的情绪和与他相关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看着建吧成功的提示，她内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激动又有些慌乱。
　　以后，她就是邓乔吧的吧主了。
　　她开了贴子，一字一句地打下那些少女不为人知的心动瞬间。
　　“今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邓乔，好像女孩子的名字。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他写名字特别好看。”
　　“前几天晚自习放学，我听见他爆粗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粗俗，怎么办？好像他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
　　“他真的好白，白到反光，长得也特别好看。”
　　……

　　无论伤心快乐，这个帖子一直陪伴着她，即使最后她放下了一切，删除了写了两年的帖子，别人想要这个吧主之位的时候，她还是不愿意。
　　就好像是尘封的记忆，留着也是一种纪念。
　　打完字，她依旧舍不得退出，看着只有一个帖子的吧，她笑得像个傻瓜。

　　即使知道了他的名字之后，两个人也没有更深的进展。
　　她依旧每天放学都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摆到发光的脖颈和理了寸头的后脑勺。还有在每个周二下午的第一节课出神地看着窗外在上体育课的六班，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
　　他不太经常运动，运气好的话，还能看见他打篮球。

　　默默注视他的生活里，何宜发现他就是一个发光体，总能吸引不同的少女，她也是其中的一个。
　　她吃醋，仿佛是橱窗里自己喜欢很久的商品同时也被其他人看上了一样。可是她又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吃醋，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就连普通的朋友也不是。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没有姓名。
　　后来的进展，还要算上南琪的功劳。南琪成功竞选上了高一的分级学生会长，碰巧的是，高二的学生会会长刚好也是六班的班长。
　　于是乎，南琪就变成了打探情报的密子。她与高二的学生会长林辰杰一来一往就混熟了。

　　何宜知道邓乔名字的事情没有瞒南琪，南琪也觉得很巧合，就想着自己这个神助攻必须要派上用场了。
　　全校学生会开会的时候，南琪就坐在林辰杰旁边。例行会议总归是老生常谈，交代一些纪律管理的问题。台下的人多半没有听进去，南琪就问了林辰杰一句。
　　“你是六班的吧。”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林辰杰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南琪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邓乔的啊。”南琪问得很直白，她这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婉，“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虽然南琪并没有露出娇羞的神情，最多只能算是八卦，但林辰杰还是笑着反问。
　　“怎么，你喜欢他？”
　　南琪有些惊恐，怎么自己就喜欢他了。赶紧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喜欢他。”
　　“一个朋友”的论调并不能让人信服，毕竟自己说不出口的话用一个朋友来替代的实在是太多了。

　　南琪看着他含笑的眼睛，猜也猜到他一定是误会了。
　　“真的不是我……”
　　南琪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越解释越掩饰，她完全无奈了。
　　林辰杰也不深究，回了一句：“没有。”
　　“真的吗？”
　　林辰杰看着女孩亮闪闪的目光，他实在是不能相信喜欢邓乔的不是她。既然她说不是了，那就当作不是了。

　　如果南琪知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她还真有可能蹦起来否定，因为她就是一只傻兔子。
　　南琪也想不到该聊些什么，就嘀咕了一句：“他真的好白啊，比墙灰还白。”
　　林辰杰知道这个“他”指的是邓乔，只不过这个比墙灰白的比喻还真是……很特别啊。
　　“嗯，确实挺白的。刚转学过来的时候，班级同学也被他闪到了。”
　　转学……嗯……转学？！
　　“他是转学生啊。”南琪惊讶地问，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还真挺像兔子的。
　　“对啊，这学期刚转来的，原本是私立高中的。”

　　县城里的私立高中只有一所，至于他为什么转学，南琪没有继续问，不然就直接坐实她喜欢邓乔的事实。
　　但即使她不问，在林辰杰眼里她就已经是邓乔的迷妹了。
　　南琪把这些事告诉何宜的时候，何宜也有点惊讶，转校生。
　　那在原来的高中应该也很有人气吧，她突然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转学。
　　这时候，南琪抱怨了一句：“林辰杰还以为我喜欢邓乔。”
　　南琪嘟着嘴，明显是有些郁闷，但也不算是不开心。
　　南琪想着，背锅就背锅吧，谁让她默默无闻奉献、善良心善的神助攻呢。这么想想，南琪还觉得自己挺伟大的。

　　对于喜欢的人，少女总是不知满足，总想着要再多靠近一些，多了解一些。
　　或许有一天，两个人还能成为朋友呢。那个时候，自己会不会还想要更进一步呢。
　　何宜也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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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星期有三场的期中考还有一个表演，今天多更一章吧~周日五一补课，五一放假的时候会争取双更哒！我都是直接打好就发的，也没有存稿，如果有大bug记得告诉我呀，我会修改滴嘻嘻嘻。多给我评论呀，谢谢小可爱们，笔芯~三章的分段都改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