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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复活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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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弥漫,虽是寒冬,脚下却是阴絮缠绕,张先生眼底发黑,阴絮由下而上不断融入他的体内。
脸还是那张脸,但席隽知道,那只是张先生的魄。
张先生道:“想必公子不知,这阵法在阵头和阵尾最强吧”
“我看离呼学子面色不好啊”
“嗯,所以识趣些”,席隽右手抱着离呼,淡声道:“就别废话了”
音落,他左手臂微抬,原本粘稠的黑雾忽然凝聚,密不透气的似清潭窑的瓷器,而后左手向后拉,便似有金锤天斧豁然劈下,碎裂之声乍然响起,不仅是黑雾,连带着把这庄府都要撕碎了。
同时破碎的还有“张先生”那张借魄而来的面容,为逃命脚尖方向已动,却在不过寸离时锋利即至,一道深黑的裂纹从漆黑眉梢划到嘴角,无血,却深可见鼻骨。
在法力最强的阵尾处他甚至没有避开的机会,蓄势多时的全力一击竟被挥手挡过,二人功力相差,可见一斑。
“你到底是谁?”,张先生手捂胸口,嗔目裂眦,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在这无名小镇,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人。
席隽未答,听见抱着他脖子的离呼轻声叫了句:“哥哥”
席隽因心疼离呼而不悦,左手抬,身侧凉亭轰然碎如粉屑,张先生大为震惊,他不知解阵之法,却能单手将阵撕裂:“你若撕碎此阵,震中所有人都将化为粉末,就算你能护住你怀中之人,那两个白衣少年你就不管了吗?”
席隽落手之时阵已毁半,对于张先生所说无半分犹疑,再抬,他左膝一声脆响,轰然跪地,膝骨断了。
张先生痛如刀斧加身,全身气血翻涌,绝境之时愤然聚气,抬头,视线落于席隽怀中的离呼身上。刚离开柴房之时让他侥幸察觉这孩童体质非人,且有不低功力在身,此刻已无后路,他耗尽气力终得使出这一咒。
黑雾从弥漫到翻涌,带起地面积雪三层,雪花漆黑如刃,似蛇盘旋空中。刀尖锐利,刺朝席隽,如箭离铉瞬间。
在黑色雪刃出现的那时席隽收了手中之势,离呼是他从草丛中捡来的,起初之时还曾试图帮他寻找家人,但皆无果而终。而眼前之人的功法竟然与离呼如出一辙,同为雪刃...不对,席隽道:“仿生咒”
“公子啊”,张先生少了他的压迫,手掌撑地能缓缓站起了,笑声如啸:“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阵”
“是我的阵!我便有机会用出仿生咒!”
席隽眉宇冷冽,已落手势再抬,凉了的音调透出他此刻的嫌恶:“凭你用此法”
“不配”
音落霎时,高楼震毁,漫天碎屑随骤风急旋,带过之地黑雾具散,张先生如一具任人宰割的碎木玩偶。
“哥哥”,离呼突然唤道。
席隽侧头,应声温和:“嗯?”
离呼脸颊红烫,形如满月的眸亦是暗红,他受阵影响已有一阵,看着席隽,提的是这几日压抑的心事:“我不想你走”
席隽耐心答:“庄家夫妇会好好待你,他们不在阵中,无碍”
“我说我不想你走!”,随着离呼的喊声,遍地积雪豁然盘旋上空,其势是刚刚张先生所控的百倍,如万箭齐发,其中一片划过席隽裘衣衣领。
离呼失了大部分神智,失控道:“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暴雪漫天,张先生趁席隽分神瞬间终觅得机会,化作一缕黑雾逃走。
席隽未追,他记起告诉离呼自己要离开的那日时,他亦闹过,大哭,耍赖,不睡觉。但数日后察觉他的心意已决,反过来向他道歉,说哥哥对不起,你快要走了我不该惹你生气。
这孩子天真烂漫,懂事可爱,席隽亦是不舍,温声道:“听话,离呼”
离呼目光执拗,低头,用力咬在席隽手背。
席隽揉揉他的脑袋,手心不含法力,任他胡闹发泄。飓风起,风向反逆,已全力逃出半刻的张先生被瞬间抓回,他背朝席隽不可置信,呼喊:“你...”
刚吐出一个字,柳树化作哀棍横穿胸口,先生毙命。
席隽掌心向前推动三分,生生剥离其魄,置于阵外睡熟人之身。
左手再次按下的同时,此阵中世界粉碎的彻底,漫天黑沫状的尘埃。
手背上的咬力渐松,离呼松开口,眼瞳的颜色由红变黑,他反应了两秒,知道自己惹了祸,低低的叫了声:“哥哥”
席隽:“嗯”
离呼吹了吹他的手背问:“很疼吗?”
席隽:“手伸出来”
离呼手从裘衣中拿出,问:“伸手做什么?”
席隽:“我咬回来”
离呼送出一半的手停住:“.....”
席隽笑出声。
阵碎裂之声如干柴投进烈火,自他们踏入府内那一刻起所见之景皆为虚构,正如张先生所言席隽虽不知解阵之法,却能将其撕碎。
随着碎屑飘散,庄府本来的样貌也渐渐露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是顾温的喊声:“抓住我!”
席隽回身,离呼也抱着他的脖子仰头去看,只见顾温和占言被困在残阵一角,随着阵角的碎裂逐渐无处可避。
离呼忽然想起刚刚张先生说过的话,若此阵被毁,这两个白衣少年也会随阵碎裂,他着急的叫了声:“哥哥”
席隽的眉梢染着几分意外,低声说了句:“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说完,他左手一抬。
只见顾温腰间的锁灵绳随着席隽手势锁开绳出,转而幻化为舞女手中的绸带,绸带似有意识一般捆在顾温腰间,另一头又捞住被黑雾吞噬更深的占言。绸带两头向中间汇聚,直接二人腰身相撞,周围泛起金色光芒,稳稳的落在府地之上。
离呼眨眨眼,懂了,这锁灵绳可护他们不被阵毁所伤,可是...他们不会用,但哥哥会。
尴尬了。
占言死里逃生,大喜道:“顾兄,你这宝物还有这作用啊”
顾温缓解着信危急而加速的心跳,没应占言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回头见席隽带离呼进入了右侧厢房。
张先生躺在床上,他满头是汗,虽双眼紧闭但神色焦虑,似恶鬼压床般。席隽抬手,与离呼床头模样相同的歇指盘落于手中,指腹轻捻,歇指盘化为灰烬。
至于还没醒来的张先生,
“你要试试吗?”,席隽问离呼,知道他没那么喜欢学业,却对此类感兴趣。
离呼点头,从席隽怀里跳下来,走到床边伸高手臂,使劲儿拍了一下先生的额头。
张先生惊醒,眼睛睁开的瞬间瞳仁放大,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虽是醒了,但呼吸微窒,没喘气。
离呼趴在床边,叫了一声:“先生”
张先生如梦初醒,转头看见席隽,迅速下床,赤脚站在地面,深鞠一躬,道:“多谢公子相救”
刚刚梦中场景虽非他所为,但他皆有记忆,邪祟取了他的魄,在阵中为非作歹。
亏得眼前之人毁阵剥魄,才能还他意识,否则即便救回性命想必他后半生只会是个疯傻之人。
两白衣少年由外匆匆赶来,占言走进里间道:“虽然阵法已破,可全府之人皆在梦魇之中,叫不醒”
张先生看这二人的装扮不俗,询问道:“二位是?”
顾温占言再次自报家门,顾温:“在下行止山琼诣府顾温”
张先生眼睛亮了一下。
占言:“在下凤璇派占言”
张先生又惊又喜,朝二人拘礼道:“二位少侠来自名门望宗,想必定是身法不俗,还望少侠能够解除此咒,救下着这一门之人的性命啊!”
顾温和占言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刚才不是没试过,而是试过无用才进来的,顾温话中有几分歉意:“我二人虽出自大宗,可皆是新入门弟子,尚不足数月。功法与经验都欠缺,所以...”
占言先他一步,已经默默看向蓝裘公子。
席隽走出厢房外,其余人纷纷跟上。立于府内院中,他问离呼:“先生今日可教了什么字吗?”
“没有”,离呼答。
但刚答完,站在一旁的先生咳嗽了下。
离呼:“......”
往日这般回哥哥,先生是不在身侧的!
”那我再想想...”,离呼努力想了想,说:“是教了字”
席隽:“什么字?”
离呼答:“怜”
“嗯”,席隽应了一声,随即抬手,手指在空中写下此字,无笔无墨,字却成型,边色为金。
顾温和占言互相看了一眼,此人功法高深莫测,已非他们所能看破。
字毕,手掌轻拍,随着离开掌心的同时该字无限放大,直至覆盖整个庄府上空,轰然碎裂,四下弥散。
原本梦魇中的庄府上下数十人,气息恢复,除了一场噩梦,他们全然不知今晚曾在地府门口走了一遭。
张先生教书,除科举考试所涉之外,对术法传说等亦非常感兴趣,常忍不住在课堂聊起,如今亲眼看见擅长之人,忍不住问道:“请问公子师从何处”
席隽:“无师”
张先生:“那你是如何会得这些功法”
席隽:“不知道”
张先生又问:“那还会些什么功法呢”
席隽:“不知道”
“......”
先生忽然明白了离呼寻常的一问三不知是从何处学来。
席隽低头看离呼,耳边是他今晚失控时所说之话,阵法扰人心神,引出的却都是心底真实情绪。
席隽向后退了一步,面朝先生,抬手拘礼:“家弟贪玩,常常惹祸,今日一事,想必先生已知他体质非常,但他性情纯良,待人诚善,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担待”
张先生还礼:“公子请放心”
再回到家中,已是寅时,离呼回来的路上在席隽怀里就睡着了,脱掉他的裘衣放在床上,又坐在床边看了他会儿,而后席隽去往林中深处。
他将离开之日多说一天,是怕走时惹得他哭,五年之期,实则为今日。他离开庄府前托先生转交信件给庄家夫妇,天亮之后他们会派人接离呼去府上,此后他便不必再回此处了。
这孩子,若将来有机会,他会再来看他的。但此刻,他须得离开,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知怎么误入此处,但他还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已近林中碑处,隔着些距离,席隽看见安静的石碑上此刻梵文涌动,他知道,那是他可以离开的标记。
林中行过风,带起积雪,古老的松柏上挂着颤巍的树枝,一铺千里,席隽立于碑前,看着归期。
心中道,小离呼,开心长大。
察袖口上萦绕的黑雾几缕突然引起席隽的注意,是歇指盘被毁时所留,纵然此物难缠,但已无害人之用,席隽轻轻甩动袖口。只是...
骤然想到什么。
他手掌摊开,指盘重新由虚化实。
其上指针方向为北,就像离呼说过的,寻常歇指盘指东,若施了术法的会指向妖邪,但此盘所指,二者皆不是。
但其所指方位也有共性。
席隽突然眸色锐利,他将此盘抛于上空同时施以力道,歇指盘从下至上不断旋转,直至落于地面,可上面指针方向从未变过,皆是...指他!
所以此盘并非无用,它不用于定位方向,亦非寻找妖邪,而是用来——找他。
歇指盘中邪祟难缠,那此刻独自在家的...离呼!
席隽几乎是顷刻之间赶回,然而当他立于山腰时,山峰之上已是雪刃漫天,如风暴般迷散了眼,那是...离呼求生的术法!
突然前路被挡,数十蒙面黑衣人不知从何处窜出,亦或是早已守他多时,并排而立,手持利剑。他们一拥而上,剑法很绝,招招索命。
席隽此处从未结仇,他想不到会是谁。
来者皆为术法强者,剑锋所到之处枝干齐断,与他仿有世仇。席隽从未如此动用术法,凝气聚力,顷刻之间数十条人命弯折。
身形如幻影,转瞬之间数十米而过,却在到赶到雪屋之时,漫天雪刃凝固,席隽抬头,心口如针刺,离呼的身体破窗而出,是被剑峰震出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数把利剑,在半空之中,黎明之下,刺向他的胸口。
“离呼!”
离呼侧头,嘴角血色鲜红,他看见了席隽,叫了声:“哥哥”
气若游丝,气力消散。
一声鹤唳之音刺破天际,似将天劈了个裂缝,烈焰般的光从席隽身上而来,眨眼间,所有黑衣人皆被齐齐重击,魂飞魄散。
赶至山下想问问席隽为他懂得使用他府派捆灵绳的顾温和占言二人见到山顶传来的红光时皆是一愣,心下直觉不好,冲上山顶雪屋。
“哥哥,别哭”
离呼仰头,抓住席隽的裘衣。早在被剑锋震出窗前,那柄剑就已经刺入。
赶来的顾温和占言看见积雪凌乱遍野,席隽抱着奄奄一息的离呼,腹部的鲜血染红了积雪和席隽的裘衣,再看席隽,眼底阴沉如浓墨。席隽握住离呼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不断输入他的体内。
顾温看出他的意图,也曾有人如此救过他,只是...他的声音如同刑罚落了枷:“他已伤及根本,此法...无用了”
雪山之顶向来溢满孩童笑声,此刻却压抑的像是死囚。
“哥哥,你笑一下”,那孩子说。
席隽眼底阴黑,他自己快丢了性命,还一个劲儿的管他哭笑。
这个世界五年,醒来时周围都是陌生,烦躁过,焦虑过,更避无可避的孤单,直到...离呼开始会说话,喊他哥哥。他们彼此相伴五年。
离呼没能等到那份笑,他攥着席隽的裘衣闭上眼。
席隽心底有什么在翻涌,这种失去至亲的痛,竟然让他莫名觉得恐怖又熟悉。
林间上空浓云弥漫,暴风呼啸如诉,顾温和占言相视,因席隽的强大内力震惊,虽非敌对,却本能泛起恐惧。
寒风刺骨,指缝中似温水划过,那是离呼散出的魄,席隽手指攥紧,抓住。右手抬起,林间地动山摇,积蓄半冬的冰雪平地而起,如被利剑切断齐齐抬高一米。而从这些积雪之中,有什么东西从各处破雪而出,涌向空中,不断聚集。
顾温仰头,是冥币,那日险些要了他和占言性命的冥币。
“你要做什么?”,占言震惊道。
席隽手指带回霎那,磅礴霜雪砸到地面激起如瀑壮势,而那停留在空中的千百张冥币陡然齐聚一点,轰的一声皆碎为粉末,似流瀑冲向席隽的指尖。
顾温心中大惊,这是...
“仿生术!”
这是阵中邪祟拼了性命才使出的仿生咒。
而席隽所使,乃是更强,更凶的仿生咒。仿的,是冥币上的复活咒法。
“不可!”,顾温听师尊说过:“复活咒乃恶咒!”
席隽:“恶咒又如何”
指尖上的一点置于离呼额头,逐渐转为暗红,在残缺的复活咒彻底被摄入离呼体内时,指缝中被强行聚集的魂魄也终于回归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