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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更合一 ...

  •   夏彧这次是请了旨才出宫的,太后寿诞在即,宫中早已经开始准备,有了上次的乌龙,崇文帝只随意问了几句,便允了太子的请求。

      有皇帝允准,夏彧大大方方的坐了马车出宫,眼见着离城南药坊近了,才从马车上跳下来,随意绕了几个地方,最后才进了城南药坊。

      而在练武场上没等到太子的沈煜舟,得知太子出宫的消息,难得提前给皇子们下了一次课。

      “太子殿下坐马车出宫之后,去了霓红院的方向。”

      刚回到蜀安侯府,沈煜舟便迫不及待召来了他安排跟在太子身边的探子,被叫回来的时候,太子的马车还没有停下,所以他只能汇报了一个大致的方位。

      霓红院,是京城最大的一座青楼。

      男人嘛,高到皇亲贵胄,低到平民地痞,对青楼这种风流之所都会有好奇心,听说太子年至十八都没有娶妃,出宫一趟,想去青楼逛逛也无可厚非。

      探子大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汇报有什么问题,端着一张严肃的脸,以示自己对青楼那种地方没有任何向往。

      沈煜舟微皱了眉,倒不是因为“霓红院”。

      近期为了调查桑冉,他几乎让人把城南药坊所在的街道查了个底儿掉,因此他很清楚,霓红院和城南药坊,就在一条街道,且相隔不远。

      他想:夏彧要去的绝对不是霓红院,而是城南药坊。

      可近日有什么事,会值得他又一次亲入虎穴?
      “太子最近有没有派人出宫?”

      探子想了想道:“……没有,人只离开了东宫,并未离开皇宫,那人行事坦荡,并不遮遮掩掩,且他听觉敏锐,宫里又人多眼杂,属下不敢跟的太紧,不知他的去处。”

      沈煜舟沉吟:“宫中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四皇子在昨日夜里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笺,看完信之后,便连夜出宫,进了一间客栈,见了云悠阁的人。”

      云悠阁,便是桑冉所经营的情报组织。

      四皇子昨日密会云悠阁,夏彧今天就去找了桑冉。

      能在皇宫里神不知鬼不觉把信送去四皇子那里,还让他铤而走险深夜出宫,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沈煜舟道:“四皇子昨晚何时回宫?回宫之前去了哪里?”

      探子道:“四皇子进了客栈之后,一直待到子时末才离开,直接回宫,没去任何地方。”

      沈煜舟黑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无奈揉了揉眉心道:“派人去城南药坊,查探附近,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

      探子:“……”

      不应该是霓红院吗?

      主子你不近女色不代表别人不吃荤啊?你这样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是要吃亏的!

      探子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却不敢明说。

      反正霓红院和城南药坊隔得也不远,大不了把探查范围扩大一点。

      这么想着,探子低头应了声“是”。

      此时在探子心里正在“逛窑子”的太子殿下,正拿着他新做成的扇子,在城南药坊蹭了杯茶喝。

      相当劣质的茶叶,加之人在药坊,喝起来都带了药的苦味儿。

      夏彧面不改色的轻轻抿着,优雅的坐在柜台后看着小郎中给其他人抓药,自己则摇着扇子一脸惬意。

      桑冉其实不小,年龄上比夏彧还要大两岁,可他身材瘦弱,脸又清秀,怎么也看不出有及冠的年纪。

      他和夏彧上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忙碌,但进药坊的百姓却远没有上一次的多。

      大概是看到这药坊里的药材已经快空了,来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索性不来了。

      眼见着最后一位客人勉强凑足了一副药,心满意足的出了药坊,夏彧轻笑道:“药架都空成这样了,桑大夫怎么还不去采药?”

      桑冉转身去打扫,声音柔和:“购了一批药材,午后就该送来了。”

      夏彧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知桑大夫的药材,可是昨晚去客栈找人买的?”

      “……”

      打扫药架的人手下动作不停,只是默了片刻,说:“是与城外的药商买的。”

      京郊常有入山打猎采药的农户,采来的都是没处理过的草本,卖不出高价钱,也少有人买,也就只能卖给那些小的药坊了。

      他这打太极的态度并没有让夏彧觉得急躁,他只是淡然的瞥了眼药坊外,“既然已经无药可卖,还开着这门做什么?”

      话刚说完,就有人从外面拉上了药坊的门。

      “……”

      狭小的药坊里光线顿时暗了许多,桑冉也不得不停下了打扫,然后微微转身,颇为无奈的看向柜台后的人。

      贴了窗纸的缕空窗门,透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却足以看清两个人的神情。

      夏彧兴味的一抬眼,从柜台后站起来,手肘撑到了柜台上,道:“桑大夫就不好奇,我今天来找你干什么?”

      桑冉答:“为你那得了怪症的主子?”

      “……”

      夏彧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算是吧,那天去松庐茶馆,没有等到送药的人,事后主子询问那人为何不守约,却也没有回信,可怜了我那主子,白白让人骗了……百万两银子。”

      说着他佯装痛惜的叹了一声。

      桑冉看他装模作样,看似平静,眼中却暗沉了下来。

      自古治病救人,就算是绝症,也断然花不了百万两银子。

      话是明显的假话,可这银两的数目……

      十年前,江南桑家被抄没,搜出财宝无数,不算其他黄金玉器和价值连城的珍宝古玩,就单单是白银,就足有一百多万两。

      夏彧用来和云悠阁交易的,就是十年前江南桑家谋害皇亲一案的真相。

      他脱口而出的“百万”不可能是巧合,但他又为何对当年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楚?

      要知道就算是主谋崇文帝,也未必会记得当年从桑家获得了多少数目的银两!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夏彧一摊手道:“我知道你不肯承认是担心隔墙有耳,但你也该明白,如果真的隔墙有耳,就算你不承认,该说的我也一样能说。”

      “……”

      “桑大夫想听故事吗?江南的故事。”

      “……”

      他不想听,所以他垂下眼,极为低落的说:“太子天人之尊,为何总要和凡人过不去。”

      夏彧叹道:“天人之尊要是坐不上那个位置,会变成比凡人都不如的泥土,任人践踏……况且能干涉天庭之事的凡人,可比天人更让人忌惮。”

      桑冉敛眉:“江南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夏彧挑眉道:“也不多,但我知道,桑家的家主,名唤桑南城。”

      桑冉:“……”

      桑南城,是他父亲的名讳,可这是他父亲经商之前的名讳,为了出人头地,离家之后改名换姓,自他祖父母过世之后,除了母亲和他,已经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也是因此,他才敢明目张胆的给药坊取了“城南”这个名字。

      如果这也叫知道的不多,桑冉还真不知道这人脑子里还装着多少东西。

      被人知根知底,自己却对人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自以为自己隐藏极深,却没想到人外有人。

      但他不明白,太子装痴卖狂了十多年,为什么突然就锋芒毕露了?

      他甚至连这人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都不知道。

      桑冉蛰伏京城,气还是能沉得住的,他低头磨了磨自己的指腹,“殿下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夏彧眸色微黯,猜测道:“威胁?”

      一般问出这句话的,多半起了要杀人灭口的心思了。

      桑冉抬头不语,眼里竟然多出了几分无辜,也不知道是装给谁看的。

      他不答话,夏彧便以为他是默认了,忽然起身绕过柜台,手指状似无意的在柜台下方的暗扣上抹了一下,再抬手的时候,指尖已经多了一抹殷红。

      这柜台设计的极为巧妙,从上往下看,就跟普通的柜台一样光滑,摸起来也一样,可从下往上,便像锋利的刀刃切割一样疼痛,柜台下方的屉子是凹进去的,在屉子外围,有几根肉眼难见的蚕丝,削铁如泥。

      夏彧看着手指上溢出来的血色,缓缓走向桑冉道:“见血封喉,毒性极强,中毒者不过半刻便可毙命,若是有人来你这偷鸡摸狗,想必会死的很惨。”

      他举着自己被蚕丝划破的手,浅笑安然。

      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指尖已经是一片紫黑,毒素迅速侵入,他竟也没有动手去缠住手腕阻止毒素蔓延。

      他用那双狭长的眸子朝桑冉看过来,云淡风轻的神情仿佛在挑衅:你敢让我死吗?

      那一刻桑冉明白,这人和他一样,是个亡命徒。

      他盯了一会儿太子渗血的指尖,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其实我最怕的,是交易的不公平。”

      夏彧接过瓷瓶,取了一颗药丸服下。

      鬼门关前走一遭,他完全是没事人一样,脸色淡然:“其实很公平,你虽有一张天衣无缝的网,可那张网很容易被撕破的。”

      桑冉不置可否。

      他十年筹谋,眼线遍布京城,可唯有一点缺憾,培养眼线容易,可眼线能打听消息,能利用情报搅浑水,爬上高位却难。

      再缜密的情报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他没有实权,可太子有。

      他确实需要这样一位握有实权又接近帝位的人。

      对夏彧提出的合作,桑冉到底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只是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又开始打扫他空了的药架。

      夏彧眼见着指节上的紫黑渐渐退了,也不打算在这里多留,道了别便转身往药坊走,就要拉开门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开了口。

      “上次帮你散布传言,并不是左相的安排,他派了人去云悠阁,查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

      夏彧脚步微顿,回头道:“这种微末小事,让桑大夫来查未免大材小用了。”

      桑冉柔声道:“在下只是个郎中。”

      “……”

      夏彧没再答话,轻点了一下头,转身拉开了房门。

      直到重新坐上了马车,他才微蹙了眉头。

      上次散布传言,他先是让桑冉散布了太子以势压人流放赵二,传言发酵,自然会牵扯到太子身后的靠山,为保皇后及费家的颜面,左相一定会派人澄清。

      为防左相对他置之不理,他还留了后手。

      可是桑冉的传言传开不到两日,就有人说出了“真相”,他的后手也就没用上。

      他一直以为是左相这个外祖父给力,现在想想,两天的时间,传言传进左相府的时间都不一定够,左相的动作根本不可能这么快。

      可是除了左相或者和他有利益牵扯的官员,谁会这么体贴的替他澄清?

      桑冉刚刚告诉他这个,语气是有试探的,可见桑冉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夏彧正用排除法将心中的怀疑目标一一剔除,才刚有了点儿头绪,还没来得及抓住,忽然马车剧烈一震,他整个人跟着倾斜,忙伸手撑住了身下的坐榻,只听见一长串马的嘶鸣,有风划破空气的声音,有数十人落地的脚步声,还有他带出来的侍从的惊呼声。

      “有刺客!”

      “保护殿下!”

      “太子殿下当心!”

      “……”

      高低不同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进马车,每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紧张又忠诚。

      马车还在晃动,夏彧却只有最开始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慌了一瞬,待稳住身体之后,便泰然自若的靠回了马车壁。

      车外很快传来了打斗声,侍卫和袭来的刺客交了手,刀兵相接的声音十分刺耳,剑刃划破人皮肉的声音令人胆寒。

      夏彧就这么坐着看着另一边的马车壁,狂风掀起了侧边的帘子,让他目睹了自己的一位侍从被刺客割破喉咙的场景,血色飞出,打在了马车壁上,甚至有几滴飞出似乎要溅在车内人的脸上。

      夏彧看着瞪着眼睛倒下,勉强还算熟悉的面孔,顿了片刻,反应迟钝似的挑了挑眉。

      蓦的头顶一震,有两只脚踏上了马车顶,又不知道是谁跟了上去,踩着马车顶开始了厮杀。

      太子此次出宫,只带上了十几个侍从,面对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刺客,显然只有送死的份儿。

      侍从们一个个倒下,很快刺客就完全占了上风,侍从只剩了围着马车的几个,还在垂死挣扎。

      忽然马车外帘被人掀开,钻进来一个脸上沾着血的人,他神色凝重道:“殿下,情况有变。”

      夏彧透过他掀开的帘子看清了外面的街道,微微沉了眼。

      这不是刺客埋伏的地点。

      至少不是他们知道的地点。

      “这里是哪里?”

      杨天道:“是七柳巷,据四皇子埋伏的地方还差了一条街。”

      夏彧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勾了勾唇,“他们怎么样?”

      杨天看了眼马车周围的尸体,摇了摇头。

      夏彧道:“走,按原计划,去梨花巷。”

      杨天立即点头,盖了车帘,运足了内力挥剑震开迎面而来的几柄剑刃,屁股往马车前一坐,用力挥动马鞭,原本就躁动不已的马顿时发狂一般飞奔起来,拖着马车以极快的速度逃离了战场。

      仅剩的两名侍从,一名震惊于太子的突然逃命,一时疏忽被人砍伤了脊背,一人反应敏捷的抓住了马车一角,跟着飞奔,后面追着气急败坏的刺客。

      宽阔的街道上马蹄声震震,大部分摊贩已经收摊,行人极少,一辆疾驰的马车和穷追不舍的刺客引得街边酒楼里的人纷纷探头张望,惊呼声此起彼伏。

      此时的蜀安侯府,沈煜舟正在等着城南药坊的消息,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慌乱,饮尽了一盏茶也平静不下来。

      他坐在院中一棵槐树底下,身侧有人正说着宫里的事。

      他府中婢女不多,能近身伺候的都是心腹,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也能从他状似平静的脸上看出几分急躁,静默在旁,又重新替他斟了一杯茶。

      “将军是在忧心太子?”

      沈煜舟轻轻抬眼,皎若星辰的双眼一片幽深,让人不敢直视:“想说什么?”

      婢女名唤书月,闻言垂眼道:“奴婢听宫中人说,太子最近风头过盛,与从前大不一样。”

      以前也有“风头”,却是半点没气魄的风头。

      仅一个多月,也不见太子做什么,可不论是后宫局势还是前朝局势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后宫暂且不说,太后偏宠太子是很早就有的,分开几年虽有疏远,但幼时太子居在上阳宫,和太后的情谊还在,太子常去上阳宫走动,太后也只是把从前隐晦的偏宠搬到了明面上而已。

      可在前朝,一条市井传言,将那些已经对太子失望的官员重新聚在一起,以左相为首同仇敌忾。

      而在练武场上,太子所展现出来的箭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这十多年来的平庸是在故意示弱,如果真是这样,太子的城府和心性,足以让朝堂上大部分的墙头草倒戈。

      人就是这样,没有本事的狂妄令人鄙夷,可有本事的嚣张,那是傲气。

      太子的优势一直都有,只是他不懂得利用。

      沈煜舟抿了一口茶道:“有什么不一样?”

      书月蹙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沈煜舟心里焦虑稍减,书月皱眉苦思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院门应声而开,一人急切道:“将军,太子殿下街头遇刺……”

      话没说完,被人握在手中正要送至唇边的茶盏骤然破碎。

      ……

      梨花巷,一处久年失修的民宅。

      这里是附近乞丐的聚居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坐在民房破旧的屋檐底下,见大门被人破开,有几人闯入,乞丐们大惊失色,个个坐起了身,身体僵硬,眼神警惕的看着门口。

      一共走进来了三人,为首一人着素色箭袖服,腰系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他和民房内的乞丐对视了一眼,淡然转身,看着后面跟进来的两人。

      刺客很快跟了上来。

      他们在民房的出场比较高端,他们是从残破的墙壁上飞进来的,黑漆漆的站了满墙,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一群黑衣人对他虎视眈眈,完全不在乎屋檐底下的乞丐,看着他就像狼群看着自己的食物,势在必得。

      夏彧不慌不忙的看了看他身后的两人:“就你们俩了?”

      杨天不答,唯一一位死里逃生的侍从喘息着道:“是,殿……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位侍从一路上抓着马车角耗费体力太大,脸色十分不好。

      但他虽然喘息不已,神色却并不显慌乱。

      夏彧微微眯了眼,冲杨天点了点头。

      侍从还没明白他的示意,忽然听到“噗嗤”一声,胸口刺痛,低头便瞧见自己的胸前冒出了一截带血的剑尖,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转头想看身后的人。

      剑尖猛的抽出,一股极致的窒息感之后,他的意识模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侍从死不瞑目。

      这一番操作着实震惊了墙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动手的刺客。

      夏彧双手负在身后,抬头笑道:“同伴的尸体,要带回去交差的话我可以免费送给你们。”

      蒙面刺客们终于被激怒,从墙上跃下,杨天抬剑挡住迎面的几名刺客,夏彧则退后半步,收敛了笑容,冷冷道:“动手!”

      两个字出口,刺客不明其意,忽见屋檐底下的一群乞丐已经站起了身,转瞬的功夫就到了院中,数不清的暗器袭来,“铮铮”几声脆响,堪堪避开了暗器的偷袭,又有剑刃近至身前,让人防不胜防。

      几十名刺客,对上十几名侍从绰绰有余,可对上院里的“乞丐”,他们竟渐有不敌之势。

      就算再傻此时也该明白,他们中计了!

      难怪太子遇刺第一时间逃跑却不向皇城守军求援,难怪他们“慌不择路”将自己逼到这样一个绝境。

      他们安排在求援路上的阻截阻不到人,负责追杀的却已经被别人“瓮中捉鳖”!

      刺客为首之人气红了眼,剑势直逼负手立在战圈之外的人。

      夏彧瞳孔微缩,侧身避开剑刃,手中一把折扇展开,在与刺客擦肩而过的时候猛的一挥,两人错身,杨天护在夏彧身后,而夏彧轻轻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的看着站到了屋檐底下的刺客。

      刺客目光凌厉,比野兽更显凶恶,他剑垂身侧,正想再扑上来,忽然颈间刺痛,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一摸,沾了满手血腥。

      再看对面的人,手中折扇的扇沿,还残留着几滴血色。

      刺客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却没能再吐出一个字,就倒在了地上,他用最后的力气,一手摸向后腰。

      夏彧目光一凝,迅速上前一步却已经阻止不及,一枚信号烟花已经冲上了天。

      太阳还没落山,烟花在空中看起来并不明显,但也不能保证没有人看到。

      夏彧一直盯着为首的刺客就是为了防止他放信号求援,没想到百密一疏,还是没能阻止。

      “速战速决,这里不能久留。”

      他吩咐了一句,忽然眸色一沉。

      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另一波的刺客赶到了民房。

      夏彧眉头紧锁,看了看屋檐底下为首的刺客,又看了看被杨天一剑穿心的原本属于他的侍从。

      召集刺客的信号烟花,只怕在他们“逃命”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放了!

      更多的黑衣人涌入民房,在院中环顾一圈之后,直接将目标锁定了人群后方的太子。

      夏彧眼中有兴奋一闪而过,他磨了磨折扇边缘刚刚残留的血迹,收了扇子,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在那些人靠近他之前,钻进了人群之中。

      四处刀光剑影,血沫横飞,夏彧矮身避过一柄迎面而来的剑,匕首出鞘,准确的从后面插.入一名刺客的心窝。

      这处民房院子不大,“乞丐”们又集中在院中,目标也混进了人群。

      夏彧灵活的游离在黑衣人和乞丐中间,一柄匕首短短几瞬之间已经取了三条性命。

      现在混战,最适合浑水摸鱼。

      虽然兵器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但现在的院中黑衣人居多,且战斗范围太窄,为了不伤及同伴,用剑反而束手束脚。

      这是夏彧的优势。

      他用自己最熟练的暗杀手段,轻松收割人的性命。

      看着刺客在自己手中断气,感受着人的皮肉被自己用利刃划开,看着血色在自己眼前弥漫,他有一种久违的诡异的归属感。

      曾经的枪林弹雨,现在的刀光血影。

      有剑刃从肩头划过,割破了他素色的衣衫,周围尽是冰冷的气流,一不小心碰上,就会想身上留下一条伤口,有轻微的刺痛,但这种刺痛多了,反而什么都不影响了。

      他的衣服很快染红,束好的发变得松散,有几缕垂下来,凌乱的贴在他带血的脸上。

      他目光像死水一样看不见任何波动,却极为专注。

      杨天偶尔和他对上视线,都不由得被他这张修罗一样的面孔所震慑。

      这真的是太子吗?

      被派到东宫,暗中护卫太子的几年,他从未见过太子还有这样的一面。

      凌乱的思绪被逼近的危险打断,他专心护在太子身侧,眼见着黑衣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太子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

      “乞丐”们原本的劣势,因为雇主的加入,很快扳回了局势。

      他们甚至没怎么看清那些黑衣人是如何倒下的。

      眼见着胜负已定,夏彧又重新退到了屋檐下,看着自己被血染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的衣衫,愁苦了一张脸。

      再抬眼,院中尸体摆了满地,黑多“白”少,剩余的几名刺客很快被制服,有人服毒自尽,有人被“抢救”下来。

      夏彧让那些“乞丐”葬了他们的同伴,自己则绕过横七竖八的刺客的尸体,走到了正中被杨天制住的黑衣刺客身旁。

      “死士?”

      杨天点头。

      刺杀太子这种事情,也只能用死士。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他们都必须死。

      所以他们才会不管不顾,在皇城的街道上追着一辆马车,绕了整整两条街都不放过。

      夏彧把带血的匕首握在手里转了转:“所以就算我问他幕后主谋是谁,他也不会说吧?”

      “……”杨天道:“他们说不了话。”

      夏彧看向他。

      杨天便将刺客的嘴强行掰开,露出他的口腔,里面空荡荡的,没了舌头。

      夏彧神色复杂:“其实哑语我也懂一些。”

      杨天:“……”

      “不过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们的主子如此待你们,你们还肯替他卖命,临死前还要替他守口如瓶,值得吗?”

      他说话的时候,杨天忽然脸色微变。

      因为夏彧的手,在他说话的同时,正一点一点的,将匕首刺入了那名刺客的大腿。

      刺客闭唇嘶吼,疼的浑身抽搐,却依旧不肯妥协。

      夏彧又道:“你真的以为,你死了之后,你主子会善待你的亲人?”

      他刺入匕首之后并不拔出来,而是又从地上捡了几枚暗器,在刺客大腿上方晃了晃:“你知道吗?刺进去的东西不拔出来,你暂时是死不了的。”

      “……”

      “我看你身材也不算高大,不知道你这条腿上,能插几枚暗器呢?”

      刺客颤抖着嘴唇,痛苦的声音再也压抑不住,夏彧抬了抬眼,笑道:“如果你肯说的话,我会给你个痛快。”

      刺客目光狠厉,却隐藏着深深的恐惧。

      死亡并不可怕,凌迟听起来也只是一种刑法。
      只有真正用到了身上,才能体会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

      又一枚暗器刺了进去,刺客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他想挣脱,却被杨天死死的制住。

      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着刺客眼中透露出的绝望,夏彧始终一脸平静。

      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刺客的口供,双眼无神的看着刺客脸上痛苦的神色,最终似乎是觉得无趣,叹了一声,拔出了匕首。

      殷红的血液汹涌而出,夏彧从刺客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解脱。

      那是他曾经很熟悉也很渴望的神情。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怜悯,他抬了抬手,把匕首抵在了刺客的侧颈上。

      他看到刺客闭上了眼。

      正在他要划破刺客的脖子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急呼:“夏彧!”

      夏彧手指一颤,猛的转头。

      一道冰蓝色身影从墙头跃下,他只在院中瞥了一眼,视线就定格在了院子中央的一个人身上。

      一如既往的冰蓝色窄袖锦服,墨发用银冠束起,贵气天成的姿态,在这破旧的院子及满地的尸体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脸上满是焦虑,眉头紧锁,眼中的担忧仿佛要溢出来,看到院中的人浑身浴血,他瞳孔骤缩,抬步就要过去。

      夏彧忽然起身,本能一般的挡住了身后的人。

      那名被他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刺客。

      见他起身利落,沈煜舟松了口气,目光落在他握着匕首的手上。

      夏彧心底一颤,慌乱的将手收到了背后,似乎犹觉得不够,被烫到了似的把匕首丢开了。

      沈煜舟怎么会来?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他眼神闪躲,快速思索着要怎么解释。

      有什么能解释的?

      他杀人了。

      沈煜舟看见了!

      他手段残忍,杀人如麻!

      杨天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到他背在背后颤抖不停的双手。

      太子这是怎么了?

      他满心不解,一时走神,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脱手,杨天猛然一惊,被他制住的刺客已经脱离控制,从地上捡了一把剑暴起扑向了前面的人。

      夏彧毫无所觉,直到冰冷的剑刃擦过他的脖颈,一柄长剑迎面,绕过他身侧,断了刺客一臂,喷溅的血液还带着温热,尽数洒在了夏彧的左侧脸颊上。

      夏彧倒吸了一口气,被惊回神,视线还没来得及聚焦,一人就已经近至身前,一手扣住了他的后脑,一人按在了他的脖颈处,“你怎么样?”

      夏彧愣愣的摇头。

      沈煜舟靠的极近,关切的神色一点都不遮掩。

      意识到他在查看自己的伤口,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沾了血色,夏彧一惊,急忙退开半步,捂住自己的脖子摇头:“没事,我没事……”

      他一只手伸出去是要推开沈煜舟的,然而看到自己满手的血又猛的收回来,慌乱的在衣服上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整个人六神无主,一脸的茫然无措。

      “夏彧。”沈煜舟伸手。

      “你别碰我,别碰……”

      夏彧还要闪躲,带血的手已经被一把拽住,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倾斜,脚下踉跄,跌进了沈煜舟的怀里。

      沈煜舟看了杨天一眼,一句话没说,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来,直接跳上了民房的墙头,转眼消失不见。

      “……”

      夏彧被沈煜舟抱在怀里,和那天回宫时一样。

      可他不敢再把手搭在沈煜舟的脖子上,一脸呆滞的缩在他怀里,身体僵硬的不成样子。

      夏彧被带回了蜀安侯府,书月看到自家将军抱着一个“血人”跳进碧槐阁已经是大惊失色,在看清那人的脸时更是双眼瞪如铜铃。

      “太子殿下?”书月曾经是跟在蜀安侯夫人身边的,经常一道入宫,对东宫太子也见过几回,虽有几年没看到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沈煜舟没搭理他的震惊,沉声道:“准备热水。”

      书月反应极快:“是。”

      “……”

      夏彧直接被抱进了房间,浴房与沈煜舟的卧房仅有一墙之隔,那边下人正在准备热水,卧房里两个人却是相顾无言。

      见他低着头半天不动作,沈煜舟耐心告罄,低头去解他的腰封。

      “我……我自己来。”夏彧下意识伸手,两人指尖相触,他又迅速缩了回去。

      他手上满是黑红的血迹,吹了一路已经干涸,但他还是怕这些血腥,再沾到沈煜舟的手上。

      他退缩,沈煜舟却不退缩,解了腰封,替他除了外衫,又继续脱他的内衬。

      直到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凉意,夏彧才回过神,惊觉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有些暧昧。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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