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集》北林大疯

2、六月

　　十一：
　　我星期一来读书的那天早上，通常精神都不怎么好，主要是因为在家里太舒服，第二天起不来。

　　上早自习的时候，我打起了瞌睡，头脑一片昏昏沉沉。

　　昏了一会儿后，意识渐渐清醒了，我却也没爬起来读书，只是透过挡脸的手指缝，看着她。

　　我合上手指，是一片黑暗，甚至暗得让我安心。
　　我透过指缝，看见像光一样的她。

　　她难得早上没有打瞌睡，明目张胆地将手机放在课桌上玩，只依靠前面的一沓书做遮掩。
　　她的手指细而长，敏捷的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整个人神采奕奕，大概是在和她男朋友聊天吧。

　　我一下侧过头，换了个方向闭上眼，原本准备继续睡，但半响后，不晓得出于什么使然，我又默默地将头对向了她。

　　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如此吸引我。

　　十二：
　　外面很热，教室里已经提前打开了空调。

　　她这几天一直靠在窗户边，只呆呆地望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听说，她好像分手了。

　　上一个男朋友谈了两个星期，这一个几近半个月，下一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忽然回过了头。

　　“你不热吗？”
　　这是她这个学期第二次对我说话，语气里带了点疑问，更多的是平淡的阐述。

　　的确，教室里大部分人都穿着短袖，或者裙子，我还穿着长裤，上衣也是中袖。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话，我一个“啊”字却像没反应过来一般。

　　但我又很快开口，颔首：“不算热。”

　　不知道哪里勾起了她的笑意，她扬起嘴角，开口问：“我们两分班前是不是一个班的？”

　　是的，我们是一个班。
　　还有，我一直记得你。

　　我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像想了很久，而后回答：“好像是。”

　　出乎我意料的事出现了。

　　她转过身来，背靠着墙，因为穿着裙子，所以翘起了二郎腿，看上去并没有让人觉得不雅，反而感觉她很舒适似的。

　　“是一个班的啦，我想起你了，你还在我前面坐了一个星期。”

　　我从来没想过，她居然记得我。
　　分班之后，我们几乎没说话，我每天奢求的，就是当她站在路中，我路过她身边，很自然轻轻碰一下她，而后说一声：“让一下可以吗？”

　　我的饭友说，我今天食欲不错，午饭都比平时要吃的多一些。

　　晚上回寝室之后，我在寝室整理衣服。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隔壁寝进来了，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是她让她的好友去她们寝室吃东西。

　　她的好友很快走了出去，寝室归于平静，当我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忽然又返还回来，问：“周蓁，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我一时间愣住，抬头看着她。

　　我想，我那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呆很丑。可是我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虽然有时候呆，但是也只对于她如此而已。

　　“不、不用了吧。”
　　我答过之后，刚才如释重负地低下头，而后又忽然意识到，还没有道谢，只好再次鼓起勇气抬头：“谢谢你。”

　　“不用谢。”她笑着离开了。

　　她走后，才是我因为自己面对她时不自觉地产生尴尬的窘迫之时。

　　我心下如团团乱麻，一边想着是不是自己太腼腆，另一边又想着，可能她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周蓁，来吃一口。”
　　她又来了。
　　这次手中握着一双筷子，筷子上面应该是夹了一块肉。

　　她蹲到我面前，将食物对向我。

　　我当时居然觉得，这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眼底笑意很深，将食物喂进了我嘴中。

　　看着她快速离开，我庆幸的是，也许我的反应还算快，没能让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即使我把她方才的音容笑貌都深记心底。

　　十三：
　　喂过东西后，她时常找我说话。

　　可能是因为她的好友都不在附近，外面太热她也不想出去，再加上课间实在过于无聊，于是只能由陌生的二人凑在一起排解烦闷。

　　“周蓁，你学习好认真啊。”

　　“……还好吧。”
　　真的只是表面上而已，我很多知识点都没有好好理解。

　　“周蓁，你看不看小说？”

　　“几乎……不看。”
　　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名著，初中读了快班之后，整天都是学习学习，那时候起就没有再看课外书了。

　　“周蓁，一会儿体育课，你不擦防晒霜吗？”

　　“……昨天，用完了。”

　　“那你用我的吧，女孩子要保护好皮肤哦。”

　　我小心翼翼的和她进行着交流，也不知道自己面对她为何会如此怯懦。

　　像是捧着珍宝一样，自己不敢看，却敢让别人观赏，或者说，珍宝根本不是我的。

　　这几天心情甚好。

　　十三：
　　渐渐的熟悉了和她说话，我不再像以前那么结结巴巴的了。

　　有时候我们也会在上课的时候说一两句悄悄话。
　　她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在纠结一番后去找她说话。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趴在桌上假装睡觉看她。

　　我从来不会主动和她说学习上的事儿。
　　她上次和我们班一个学习好的女生吵架，那女生说她是败类，不好好学习，来学校浪费爹妈钱。

　　她那时也许是气急了，对着那女生十分张狂道：“怎么了？你羡慕嫉妒恨？至少我家里有钱让我浪费。”

　　女生冷笑两声：“你爸妈能养你一辈子？”

　　她一贯如此，语气慵懒且随意，答：“是啊，别说一辈子，两、三辈子都不是问题，他们也乐意。”

　　那女孩哑口无言，看着她被一堆女生众星捧月地围着离开。

　　我能看出，她对学习有一定抵触。

　　十四：
　　今天下午下了暴雨，她浑身淋的湿透。

　　进教室之后，她蜷在了位置上，我正想着要不要把自己放在后面柜子里的外套给她时，她的好友就已经走了过来，将外套递给了她。

　　“灼华，穿上吧。”

　　我自然当即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身边从来不缺人，也从来不缺人关爱。

　　我只是怕她感冒，出去接热水的时候，假装顺手，给她接了一杯。

　　实际上今天我喝冷水。

　　十五：
　　我昨天晚上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叫邓灼华，我叫周蓁。

　　《诗经》有《桃夭 》，灼灼其华，其叶蓁蓁。

　　我想，若是我再勇敢一点，我们二人会不会是极为般配的？

　　然而也仅存于想想而已。

　　十六：
　　放假了。

　　今天晚上……我终于主动给她发了信息。

　　等她回复到失眠。

　　十七：
　　昨晚半夜，我等到了她的回复，那时听她的语气，她好像还在外面玩。

　　我有点担心。

　　于是又问她：你回家了吗？

　　这次她没有再回我。

　　十八：
　　放月假的这三天，我的心情无比忐忑。

　　她依旧没有回我的信息，在意料之中，却又在期待之外。

　　那天我一直在家里学习，直到我爸我妈叫我出去散步，我才向外走出。

　　晚上我看到信息，她回我了，说是昨晚玩的太累，回家睡了一早上，谢谢我关心她。

　　我只说没事儿就好。

　　转眼打开动态，看到了她的照片。
　　这次在她身边一起照相的是另一个女生，打扮偏中性，很帅很酷。

　　一样的99，刷下去后，我很平静地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这次我没有再说99。

　　十九：

　　到学校后，下课时我听见她和她好友聊天，方才知道，她女朋友似乎已成年，开了一家酒吧，喜欢了她很久。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拿笔的手仿佛一下没了力气。

　　一出教室很热气，我却冷的发抖，宛如置身冰雪六月，良久后，自己恢复正常。

　　二十：
　　这个月末，老班再次换了座位。

　　我的好运气只有一次，此后于她虽同在一间教室，但可以说的上是天南地北，毫无交集。

　　除了偶尔在班外，楼梯间见面，打个招呼。

　　一直以来也就仅此而已。

　　我与她的六月，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