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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十二 清宴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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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茶功夫,清宴殿从金碧辉煌化作了火海,乾隆也由惊惧,愤怒,转为了冷静与悲伤。他忍着手臂灼热的疼痛,尽力将压在腿上的诸多木块土石搬开,却搬不动最下方的横梁,然而,能活到现在,他已该庆幸了,若不是内侍们合力推倒了厚重的柜子,筑了一个窄小空间,并冒着烈火,将他推了进来,或许,他早在火起后,便已不在这世上了。偌大的内殿中,此时似乎只剩他一人活着,小路子、秦高、魏庆,还有今晚留在殿中侍候的一班侍卫,早已经没了声息。因为这些人,他还活着,然而,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自己此前的犹豫,叫他未能留下遗诏,若当真在这场火灾中没了性命,江山之争,岂非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幸好,还有皇额娘在。”乾隆喃喃道,那个精明睿智,历尽了数十年沧桑的太后,定能生出法子,立新君,稳人心,至于接手的皇子,太后与他非一次谈到,想来,她老人家定能找出最适当的人选——更何况,如今诸皇子中,年幼者众,能胜任大位者,仅有那么几个。
这江山,原就不属于他,只因了一场阴错阳差,一场政治较量,方叫他坐了数十年的龙椅,如今,若要弃了,虽则不甘,对老天的安排,似乎也无可非议。
正想着,乾隆听着大厅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知有人来,心下一喜,继而听到那人死在与齐志高说话,这语声,熟悉至极,叫他心下一凛,而后,突然地,比适才更心慌了起来。
“皇阿玛?”由于乾隆位置临窗,月光正好照见那个角落,永琪才一进屋,就看见了坐在地上,被大柜护着,横梁压住的皇阿玛,忍不住喊出口来,顿时被烟熏得咳嗽起来,却也容不得休息,上前便要搬开横梁,巨木沉重不说,长时间在烈火中,其面上温度烫手得很,永琪使尽全身力气,好容易将木头稍稍搬离寸许,双手上剧痛传来,不觉松了些力气,巨木落了回去,乾隆反痛得一皱眉,永琪有些歉意,然当前也来不及说话,只得再试,乾隆却一把将他推个趔趄,退后两步,永琪不解,还要上前,乾隆咬着牙恨声道:“看着大火还跑进来,你是疯了么?外头那么多人都不动,叫你跑来冒险!还不快走?”他早已有些气闷,经此一气,又说了这么几句,大声咳了起来。
永琪并不回答,更不遵旨离去,只忙着为他顺气,一面环视着整个内殿,口中问道:“儿臣记得,此殿中有宝剑高悬?”乾隆见劝不走他,正自气恼,听了这句灵光一闪,一指右侧,永琪转目,果见自己身侧五步处,有一密室之门,忙忍着双目酸涩呼吸窘迫,在浓烟中穿过,好在火已将机关损毁,永琪只向上一推,门便打了开来,一把宝剑正挂在壁上,金光闪闪,在火光中更为耀眼。来不及细看,将宝剑取了下来,顺手尝试着去开窗户,一试不成,心叫不好,乾隆咳嗽着道:“小路子试过了,窗子被封。”永琪一惊,迅速往回跑,途中偶有附近火星迸上发冠、衣上,只用剑柄随意拂去,待到了乾隆面前才将宝剑拔出,朝着断梁两端细微裂出砍去,此剑到底是乾隆珍藏的,削铁如泥,虽断梁厚重,亦被断了开来,永琪再用手使力一推,压在乾隆腿上的木柱也滚了开来。
乾隆双手撑在滚烫地上,勉强起身,才要站起,就是一个踉跄,原来是腿上被压得过久,麻木疼痛,无力支撑,永琪一把扶住,左右张望着,寻着火势最弱处,将乾隆搀到大厅上,这一看,二人脸色都变了变。
大火已将门封住了。
“走吧!”乾隆看看自己伤腿,忽然推永琪一把,“你一人的话,可以出去的!”永琪手上有剑,避开火星杂物便宜许多,但他手上、脚上已带了不少灼伤、擦伤,加之耗费时间不短,淋在衣上的水早被高温烘干,热烘烘贴在身上,不适得紧,呼吸间,喉间、胸口更是隐隐作痛,闷闷的,连头上也有些发晕起来,叫他这么一推,竟向前趔趄了一步,手上也松了开来,乾隆松了助力,也是腿一软,险险往地上栽去,永琪慌忙一把搀住,一面咳嗽,一面道:“皇阿玛,咳咳,儿臣……咳,……怎……能……留您一人在这儿?”乾隆瞪着他,心里直骂永琪“傻”,见他执意不让,终是叹了口气:“这殿眼见要倒,你何必陪朕送死?你走了,朕反能放心!”永琪心底一震,故作不解,四处寻着生路,一面强打着精神道:“皇阿玛,咳……要让儿臣负罪终生么?再说,咳!儿臣一人走了,岂非是不忠不孝之人,有何面目再见皇祖母,再见天下人呢?”
并非他愿在这样环境中说话,只是头晕愈显……若不如此做,他担心,自己随时会支撑不住……
乾隆一凛,再不说话,却打迭起了几乎涣散的神智,四下里望去。
“门口已经是封住了。”永琪试着向前行,火势猛起,灼热温度逼得他不得不退后,带着乾隆暂避因木材烧尽,而暂时熄灭的过火处。乾隆看了看四壁:“这殿墙壁倒是结实……”只结实得不是时候,窗子似乎是在火起的那一刻,便被封死了,他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也不管即便窗子没封,这般大火,走到窗边去也是困难的,继续寻找着出路。
门不能走,窗不能出,四壁依旧坚固……
“屋顶!”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也许是因为大殿甚高,四面又涂了特殊的漆,屋子上方唯见浓烟,火势却小得很。只是二人谁也不是神仙,其一还行动不便,如此高度,又无踏脚之物,怎生上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