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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想为我殉情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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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上棺盖的那一瞬,林落笙有些怅惘,为棺中的那个女人。
她静静地在这里躺了三百余年,殊不知喧嚣的尘世里,有多少人为了寻找这个地方趋之若鹜,而她全然不知,全然不晓,只是这样闭着眼,美得慑人心魄。真好!
她转过身,见陆莳泽早已在那案前坐下,似是思索着什么。她在他身后站定。此时,摊在案上的正是他们从棺木里取出的物件。
一张发黄的帛书,一枚铜钱大小墨绿的玉玦。
帛书保存完整,上面的字也清晰可见。由于当年乾衢灭亡后,分裂的两国依旧沿用当年的文字,故数百年前的字与今日差异不大,阅读丝毫无阻。
细细一看,帛书上写的就是一首通俗易通的诗:
离魂一曲哭断肠,黄泉引路复归阳。
锦绣江山还如故,物是人非倾城殇。
林落笙皱眉细细斟酌道:“这‘锦绣’和‘倾城’我尚且可以理解,大抵指的是锦绣玦和倾城赋,可这‘离魂’和‘引路’又所指为何呢?”
“许是倾城赋的使用之法......”陆莳泽将帛书叠好藏进怀里,又拿起桌上的玉玦摩挲起来,一枚一只手可以握住的墨玉玦,做工却极其精细,繁复的花纹更使其显得更加精致玲珑。
这便是他们此行所寻之物,锦绣双玦之一——昧玦。
她环顾一圈,突然道:“不知道我姨娘当年是否来过这里?若她真的来过,为何不把昧玦带走。”
“或许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林落笙垂眸,想要的姨娘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又为什么要查倾城赋一事。
她看见陆莳泽站起来,料他必定也会把昧玦小心地收进怀里,没想到,他俯下身子,打开林落笙腰上的锦囊,就将东西扔了进去,之后又在袋口打了好几个结,确保玉玦不会掉落。
“十爷,你确定要将这皇陵一半的钥匙托付给我?”林落笙笑道。
谁都知道,传说中,锦绣玦便是打开祁苍帝皇陵的钥匙,当年,祁苍帝驾崩后将国库里大部分的奇珍异宝都搬进了皇陵,故得锦绣玦者可得天下。可还有一种说法,说祁苍帝皇陵内金银珠宝寥寥,最珍贵的便是倾城赋。
而如今为了皇陵趋之若鹜者,求倾城赋远多于求财,毕竟坐拥江山终有时,得长生者方可永恒。
故民间有言:锦绣江山玦,未若倾城赋。
陆莳泽抬眼道:“我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
她还想着调侃他几句,却听到门外的甬道上,传来几不可闻的流水声。陆莳泽似乎也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变,拉着她飞快地往墓室的出口跑。
他们来时在这条道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此时已近子时三刻,洞宫即将再度封闭。
当他们跑到甬道明暗交界处的时候,暗处甬道的积水已经很高了,几乎可以漫过林落笙的脚踝,水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甬道交界处,似有一层隔膜阻止着水的进入。
他们都没有考虑的时间,便一脚踩进水里,陆莳泽拉着林落笙的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里跑,也不管林落笙能不能跟上他的步子。他们都知道,只要停下,很快,那水就会从脚踝一路向上到脖子,最后将他们淹没。
甬道里的水冰冷刺骨,再加上有水的阻力跑得格外费劲,林落笙很快就觉得体力不支,气喘得越来越粗,可握着她的手却愈发地紧,仿佛只要一松开,一切就都完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林落笙发现那冰凉的水快要漫过她的胸口,她的脚勉强才能触到地,只能任由陆莳泽半拖半拽地向前。蓦地,她突然觅得一丝光亮,前面不远,是那道青石门,敞在那里。门外,隐隐有火光跳动。
“快到了。”
她隐约听到陆莳泽说的话还未松一口气,却听轰隆一声,甬道开始向下倾斜!她脚一滑,身子急急地往后退,陆莳泽没能抓住她,眼看着她整个人跌进水里,掉得越来越深。
入水的那一刻,林落笙有些懵,又觉得有些可笑。
看来她这辈子是跟水纠缠不休了!
她在水里挣扎着往上游,眼看着甬道越来越斜,余光向下一瞥,只见那条明亮的墓道连着墓室早已断裂,慢慢沉入水底,似是任务已了。
再也不会有人打扰这个女人的沉眠了。
她眨眨眼,突然看见那墓道口,一个白衫清秀的男人负手而立,只能勉强看清眉眼,他嘴角带笑,就那么看着她。林落笙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她喝了好几口水,有点撑不住了,这时,一股力量牵着她往上游去。
她放心的任那人拉着她,再朝那墓口看去,只剩被长明灯照亮的墓道在黑漆漆的水底闪着光。
陆莳泽把林落笙往墓口带,拼命地把她托上了岸,这个墓口虽然也在水底,却是阻绝水的另一道屏障。
林落笙爬上去,逼着自己吐出好多水,身子也缓了过来。
她转过头,却惊觉洞内只剩自己一人。
“十爷?”她低声唤道。
无人应答。
“十爷!十爷......陆莳泽!”
林落笙爬到洞口,那黑漆漆的水里什么都看不见,大半墓道和墓室都已沉入水底。她微微地颤抖起来,木楞在那里,片刻,她鬼使神差般将手慢慢地伸出洞口。她能感受到冰冷的河水,一寸寸侵入她的骨髓。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渐渐将整只手臂都伸了出去,接着身子向前倾斜。
倏地,黑暗中,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周身一颤,下一刻,那人浑身湿漉漉地爬了上来。
林落笙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想为我殉情吗?”他笑着蹲下来道,“你要是再下去一次,我们可真就死成了。”
她依旧呆愣在那里,只是眼睛一眨,泪便似断了弦般滚落,她猛然将头撞在他胸口上,闷声哭出来。
“你吓死我了。”
“别怕,不过那墓道下落时,不小心被带下去了。”他回抱住她,风轻云淡道,“我若真不上来,你还想下去陪我?”
林落笙挣脱了怀抱,侧过头,弱弱道:“我只是怕你出了事,不好交代。”
陆莳泽笑而不语,却见林落笙的身子微微发抖,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他环顾四周见也没有取暖的条件,便道:“可冷?我们先出去吧。”说罢,将她扶起来,往出口走。
走了几步,林落笙突然神色一变停了下来,匆忙往腰间一摸,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抬头,突然问道:“方才我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就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保管。”
她听见他笑了一声。
“若放在我身上,我死了,这东西不也就可能寻不到了吗?”
林落笙莫名觉得心中滞闷:“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这么肯定自己会死,怎就把帛书藏自己身上了?”
“帛书也不是要紧之物,何况其上内容你也知晓了。”他顿了顿,“若我死了,帛书随我而去,那这世间知晓此秘密的就唯有你了。”
林落笙一愣,蹙眉道:“那若我死了,玉玦不也随我而去了吗?十爷不怕再也找不到倾城赋吗?”
他唇角一勾,眼中柔情四溢,缓缓道:“你不在了,我要这倾城赋又有何用?”
只可惜这话林落笙并未听见,她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身子便软了下去。
月色凉如水,散在这遍地的落红上,耀眼的不是花瓣,却是其上星星点点的红,带着淡淡的腥味,混在清新怡人的空气中。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走出,小巧的黑靴踏碎了一片月色。那人用贴身的手绢擦拭干净匕首上的血,重归入鞘,抬头欣赏起了这空谷夜色。
倏地,仿佛感受到身后的动静,那人微微侧身,开口道:“都处理干净了?”
“是”
“子时三刻已过,十爷他们可有动静?”
“还未,是否需要属下派人进去查看?”
那人略一沉思道:“再等等吧,十爷既然吩咐过让我们在此候着......”
身后人应声领命。
那人转头,用黑绸绑着的马尾轻轻摆动,月光映照下,一张清秀干净的脸赫然呈现在眼前,那清亮的眸子里却透出一股仿佛从骨子里散放出的冰凉,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双手染血的,竟是个女人!
“阿镜。”
女人转身,那双眸子里又多出一份敬畏来,她微微地弯腰,唤道:“是,嬷嬷。”
来人正是程苏。
看到她这幅模样,程苏不禁有些失笑,拉着她的手道:“不必如此,在我面前,何必这般拘束,在我眼里,你和笙儿一样,如同我的孩子一般。”
笙儿?是指元初吗?
她哪能与她相提并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井镜不敢当。”她垂眼道。
程苏略显无奈,自林落笙离开霁庄后,她便一直如此:“元九不在,今日也是辛苦你了。”
井镜摇摇头,有些满不在乎:“也不过是群小喽啰罢了,倒用不着元大哥亲自动手。”
听得井镜这话,程苏却眉头微皱道:“今日来的这两帮人,看来不过是探探虚实。”
“嗯,若真有心来抢东西,派来的人身手必定不止如此。”
“可看出是谁派来的了?”
“先来的那帮人从身手和言行来看,想必是大祺皇室的杀手。”井镜略一犹豫,“而另一帮人,就有些奇怪了,比起前一帮人,更加小心翼翼,唯恐暴露身份,我无法断定。”
“无妨。”程苏胸有成竹道,“无论是谁先来,都是一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要我们脱了嫌隙,那便够了。”
井镜赞同地点点头,却听那树下有了动静。
她转过身,只见陆莳泽矮着身子将怀中人从洞中递出来,此时他衣衫单薄,浑身湿透,且面色惨白,林落笙亦是如此。
他从洞里爬出来的一刻,井镜看见他背后的衣裳被血染红了一大片,且顺着水渍不停地蔓延扩大。
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带笙儿上马车,速回意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