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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   谢湫忽然笑了起来。
      他之前很少会笑,而一旦他展颜,往往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这意味着他在图谋着能够让他愉悦的事情,能够让他愉悦的,大多是旁人的纠结痛苦。

      “我与你说了那么多的话,累了。”
      “我知道蜀君身体不好经不得劳累。”白相深吸口气,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本官会为蜀君安排御医。”

      “多谢。”谢湫显得很是有礼,“还有件事想要询问白相,上回我向白相提出的那个请求,考虑好了么?”
      他此刻脸上的神情是那样鲜活生动,之前即便是在说起自己与母亲的相遇时,都只是稍稍温柔了语调而已,可是他这时却表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喜悦欢欣。
      他在欣赏着这位七旬老者被威胁时的愤怒,艰难取舍时的愁苦。

      白相是魏臣,是魏帝的心腹。
      但同时他也曾是晋人,是晋国公主甘棠的外祖父。
      中原这片土地上曾经的强国是“晋”,后来晋国武将篡夺了甘氏的江山,一批晋臣要么死,要么改投虞氏。

      死去的固然是忠臣,但也不能说还活着的心中就全无旧日家国。至少在白相心中,他始终还记得晋国。谢湫史学研读得不错,知道晋国亡时这名老人也曾抗争,虞氏屠戮甘氏皇族之际,他也曾保护国曾经的旧主——甚至据说甘棠得以逃出长安,也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白相是名真正的儒者,不以死殉国是为了黎民苍生,他心中怀有道义,道义支撑着他走了下去,但同时又让他负罪终生。
      谢湫向他提出的请求其实很简单——她想要活下去。他,蜀国亡国之君,在被卷入魏国太子遇刺的大案之中时,仍然想要试着活下去,而不是甘心成为牺牲品。

      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向白相求救——其实也不是找不到其他人。比如说宁玉珈,那位燕国的君主还是很有侠义心肠的,都说燕赵之地多义士,这话果然不假。她仅仅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可怜、因为他对她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依赖,于是便下了决心要将他拖出这滩浑水。

      谢湫感激她,并且由衷的感动和开心。但他并不希望宁玉珈为他东奔西走的受累。他更喜欢为难白相,尽管这人在血亲上算是他的曾外祖父。

      白相阴沉着脸离去,谢湫忽然间觉得没什么意思。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什么表情也没有的平静。
      他其实的确不知道甘棠去了哪里。在他七岁那年,甘棠就走了。

      甘棠是不自由的,她的美貌是她的囚笼,她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被当成冰冷华美的珠玉一般被争夺、被收藏;谢湫是不自由的,他生下来起就背负着生母的怨恨及养母的期望,只能孤独的成长于蜀宫之内,做一只沉默的偶人。
      珠玉与偶人,都比不上一个真正自由的人那样光彩夺目。

      七岁那年,他看着甘棠从那座一直囚禁着她的宫殿内逃出——这是一场策划了多年的逃亡。甘棠自被烈武帝掳来锦官城后,就一直没有放弃过离开的希望。那夜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无比瑰丽华美,她从窗子那儿翻了出去,手脚上还戴着才被磨断了锁链的镣铐。有卫兵发现了她,她干脆利落的拔剑,血色溅上如玉的脸颊。

      她已经不再年轻,曾经倾国倾城的美人,那年也差不多也有四十余岁了。但她在月下悄无声息的绕开卫兵,赤着脚狂奔时的背影,美得依旧惊心动魄。
      这才是甘棠,能够搅动数国风云,惹来无数人倾心的甘棠,怎么可能只是死板无趣的珠玉?她是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有人,才是渴求着自由的。谢湫藏在暗处看着自己的母亲,忍不住笑了起来。

      甘棠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看向了谢湫所在的方向。
      时隔两年,她又一次与自己的儿子见上了面。小小的孩子孤独的站在蒿草从中,白衣黑发的母亲在距他数十步远的地方。夜露寒凉,无声无息的沾湿了衣裳。

      谢湫朝她指了个方向,而甘棠看清她的手势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谢湫不知道甘棠对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但他知道,甘棠是不会带着他一块走的。于甘棠而言,追寻自由亦或是追寻死亡,意义都是一样的。
      谢湫也不会跟她走,他能做的,只是为她指一条正确的逃生道路。

      那个夜里,谢湫看着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皇宫的嘈杂纷乱被她甩在身后,她奔向前方的黑暗,等待她的或许是光明,或许是死亡。

      甘棠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倾国倾城”。至于甘棠那夜是否成功的逃离,逃离后去了哪里,眼下还活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人知道。
      **
      荥阳王在收集情报这方面一向动作积极,而在长安,他的耳目也极其灵敏,除却深宫大内,哪怕是宰相府邸新添置了一名妾室这样的小事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天夜里。有一份情报被送到了他案头,说是白相秘密派人出了长安。

      “白相一向忠于陛下,是出了名的纯臣。他悄无声息的命人离开长安,难道是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他?”荥阳王喃喃自语。
      “不,不对。”他接着又摇头,“陛下近来正旧疾所扰,朝政大事都是由我与缪信之共同执掌。陛下能有是什么要事是我与缪信之不知道,且非得绕过我们的?”

      “白老儿究竟是要做什么?”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白相近来的差使。
      “……是为了蜀国么?”
      “白相派出去的人,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他肃然问道,即便红妆秀婉,那一瞬眉目间透出的杀意也凛然锋利。

      “西南。”下属飞快回答。
      西南,蜀国可不就是在西南的方向么?
      “是为了太子么?”他在灯下沉思了一阵,想着想着忽然一笑,眉宇间尽是暴戾阴了冷,“太子可真是个让人厌恶都东西啊。他怎么就没死在剑阁那儿呢?”

      “没能死在蜀地是他侥幸。”下属机敏的上前献策,“我们不妨就让他真的死在蜀地。”
      荥阳王有些嫌恶似的瞥了眼这位心腹,“暗杀从来不是君子所为,我纵横战场多年,就没有哪一次是靠着刺杀敌方大将取得的胜利。”接着却又道:“你这计策阴毒无耻,但不得不承认,很有效果。我没有哪一次靠刺杀敌方将领取胜,但我也不至于愚蠢到排斥人们口中的阴谋诡计。管他阴谋阳谋,好用就行。”

      他略一沉思,“你这就去调人,让他们跟住白相的部下。如果他们果真入蜀去见太子,那么,你们也不妨去慰问一下我那位不幸的弟弟。”
      **
      时值夏末。
      长安的来客在赶了约莫半个月的路后,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剑阁一带。
      太子是在这里受伤的,但因为伤情太重,蜀地的道路又实在偏僻曲折,所以之后便一直留在剑阁养伤,只由当地的官府派人重重护卫。

      距他最初受伤也过去了一段时日,这时太子的伤情已经基本稳定,从最初的命悬一线到现在的说话会客基本无碍。
      持有宰相令牌的使者在经过了重重盘查之后,被带到了太子的面前。

      躺在屏风后的,是个温雅却苍白的年轻人。太子是帝后二人唯一的子嗣,父母皆是果毅刚强的性情,可他不知怎的,却是谦逊温柔的脾气,在见到使臣后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长安的局势也不是倾诉自己的伤痛,而是下令给使臣赐座赐食,询问他来的一路上可否辛苦。

      使者诚惶诚恐朝太子一拜,“谢殿下厚爱,在下奉白相之命,前来探望殿下。”
      “白相可还安好?”太子那张虚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劳烦他老人家的挂念。”太子言语中带着喜悦,被人关怀之后,理所当然会为此而感到高兴。

      但是太子毕竟也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少年,白相不是他的什么亲故,千里迢迢命人前来蜀地,也不仅仅是为了探望他。
      “白相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太子主动开口。

      “白相命小人前来蜀地,主要是为了殿下遇刺之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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