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重生]》宋央

6、父兄

　　傅明梓到靖国公书房门口的时候，靖国公正坐在书桌后饮茶，他虽然须发花白，但是脸上却依旧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视，让人不敢造次。

　　靖国公世子傅明松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眉头紧皱。

　　“爹！”傅明梓喊了一声。

　　靖国公抬了抬眼：“进来坐。”

　　傅明梓撇了撇嘴，进门坐到了傅明松身边。

　　“你来我这儿，是因为宫里的事吧。”靖国公也不兜圈子，直接点题。

　　傅明梓点了点头。

　　靖国公看他这样，倒是笑了：“能懂得来找我打听，你也算有些长进。”

　　傅明梓不屑的哼了一声：“皇帝还真当旁人是傻子不成，这手段忒粗糙。”

　　靖国公听了这话神色一肃：“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傅明梓有些不忿，还想辩解，靖国公却打断了他的话：“往日里你胡作非为，我从不当一回事，总归闹不出大乱子来，我最怕的就是你仗着自己一点小聪明，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整个京城上下，哪个人不比你这个黄口小儿强，可你见哪个人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说完看傅明梓神色微动，又继续道：“你也不必说在外人不会这么说，君子慎独，这种事，便是在哪儿都不能张口，一点城府也没有，万一哪日说漏了嘴，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傅明梓有些丧气，心理别扭的紧。

　　看他这样，靖国公语气一变，又温言安抚：“你如今能懂得找我商量，已经是长进了，这事儿是好事，陛下子嗣众多，如今再多一个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是儿是女还不清楚，再多的心机也是枉然，你好好在五皇子身边伺候就是了，旁的事不用理会。”

　　傅明梓蔫蔫的点了点头，靖国公的这个态度，他早有猜测。

　　傅明松在一旁看弟弟这样，不由有些心疼，急忙道：“今日我见了杨统领，听他说你骑射得了第一，果真是长进了。”

　　傅明梓说起这个，又高兴起来：“那可不是，几位殿下，我看都骑射平平，没一个是我的对手，不过我听说太子殿下弓马娴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见识见识。”

　　傅明松看他这样，笑着摇头：“你啊，总是改不了的得意劲儿，几位殿下守拙，自是不敢争锋，你倒是一点顾忌也没有。”

　　“我能有什么顾忌，反正我又不是皇子，皇位也轮不到我继承，我便是勇冠三军，陛下也罢几位殿下也罢，也只有夸赞我的。”傅明梓昂了昂下巴。

　　“你这一点倒是琢磨透了。”靖国公微微颔首：“你读书上没个正行，也该在骑射上下功夫，否则日后没个着落，我看你怎么娶媳妇。”

　　一说起娶媳妇傅明梓就有些头大：“行了行了，说这些没影的事做什么，我先走了。”傅明梓急忙起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靖国公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倒是傅明松微微定神：“杨家的事儿，定下了吗？”

　　靖国公一愣，点了点头：“快了，这小子荒唐的紧，总得找个人给他紧紧龙头。”

　　傅明松轻轻笑了：“五弟虽然看着荒唐，但是行事却也很有章程，以他的聪慧，若是用心，日后前程不小。”

　　靖国公神色一缓：“我只盼着他把这份聪慧用在正道上。”

　　**

　　傅明梓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给他定下了婚事，心里还惦记着宫里那位色如春晓的五皇子，之前给侄孙女礼物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或许想着明日进宫，也要给他带点什么。

　　一想起这个，他便有些心痒。

　　傅五爷想做什么，自然不回去考虑别的有的没的，当即就吩咐松烟取了他的百宝箱来，里外翻了起来。

　　这百宝箱里装的，大部分都是往日旁人送给他的东西，而且还是送的东西里他看得上眼的，至于那些他看不上眼的，自然早就不知道扔到那儿去了。

　　还有一小部分，是他自己在外面淘换回来的东西，他虽是个纨绔，鉴赏的眼力却不低，能被他看上眼的，自然不是俗物。

　　不过他里外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合心意的。

　　松烟在一旁看的着急，忍不住道：“五爷这是在找什么？奴才帮你找。”

　　傅明梓不满的摇头：“没什么，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啊，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松烟心下一突，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这可都是您这几年库里最好的东西了。”

　　傅明梓有些烦躁，松烟说的不错，这些东西，但凡拿出去一个，那也是价值不菲，但是现在他想着周孝衍，却觉得这些东西没一个能配得上他。

　　真是古怪，自己平时也没这种毛病，给人送礼也罢，听曲的时候给美人赏赐也罢，都是随手为之，也从未上过心，这次怎么就这么精细了。

　　傅明梓摇了摇头，低头正好看见了自己拇指上的扳指，不知怎么的，心里一突，恍恍惚惚的就卸了下来。

　　这扳指，从他小时候便一直戴在身上，那时候他年纪小，指头细，便用红线穿了带在脖子上，后来年纪大了，这才戴在手上，基本就没摘过，这是她母亲临去前留给他的，说是在护国寺开国光，能保平安的，因此一直被他珍视。

　　把这个送给周孝衍，让他日日都戴在手上……

　　想到这儿，傅明梓便觉得热血沸腾了，一转身，看向松烟。

　　“去，给我找个盒子，我要装东西。”

　　“啊？”松烟一愣：“您找着啦？”

　　傅明梓不言语，只笑着看自己手上的扳指。

　　松烟也看了过去，然后就是一哆嗦：“您要把这个送出去？”松烟疑惑道。

　　傅明梓含笑不语，松烟顿时急了：“这可是老夫人给您留的，您怎么……”

　　“你少废话，我让你去找你就赶紧去。”傅明梓懒得解释，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果真疯魔了，怎么就敢把这个送给他，不过傅明梓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便是觉得不妥，只要他愿意，那谁也拦不住。

　　松烟苦着脸从库房里寻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进来，傅明梓左看右看还不满意，不过想想不过是个盒子，便也凑合收下了，又小心将那枚扳指装进去，心里忍不住有些美滋滋。

　　嗯，等他看到本公子这番心意，不知又会如何呢？

　　哎呀，不会当场感动的以身相许吧，要是这样岂不是很为难，到底是皇子，要是皇帝知道自己勾搭他儿子，岂不是会打爆他的狗头。

　　傅明梓越想越美，差一点就要笑出来了。

　　而松烟看着他们家公子这副傻呵呵的样子，脸上越发苦涩，到底是那方神仙，竟勾到了他们公子的神魂，这要是什么不干不净地方出身的人，只怕真的要糟，老爷不打断他的腿才怪。

　　**

　　第二日一大早，傅明梓背着书筐，怀里揣着要送给周孝衍的东西，美滋滋的进了宫门，这次他没有直接去上书房，而是转弯去了周孝衍的西三所。

　　他去的时候，周孝衍刚用完膳，看见他进来，原本脸上冷冽的神色稍缓：“你吃过饭了吗？”

　　傅明梓一愣，没想到周孝衍竟会关心这个，这位天潢贵胄，倒是挺亲民。

　　“自是吃过了，殿下，昨日我回府，看到一个小玩意，觉得有趣，便想送给殿下，殿下看看可喜欢。”傅明梓混不觉得自己行事有何不妥，光明正大的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递了过来。

　　周孝衍一愣，看着那木盒的眼神顿时幽深起来。

　　原本经历过的事情再来一遍，便是他早就心有准备，此时也忍不住心潮起伏，上一世遇见这一幕，他当即恼羞成怒，只以为他对自己怀着龌龊念头，竟用这些阿堵物来讨好羞辱他，心里厌恶的紧，所以看也为看，便拂袖而去，还将这盒子甩到了地上。

　　可是现在……

　　周孝衍突然笑了，这笑十分浅淡，只是略勾了勾唇，但是放在他脸上，却好似春风化雨，满脸寒霜尽数消融，直看的傅明梓双眼发直。

　　周孝衍接过了傅明梓手上之物：“能让傅卿觉得有趣，必然是好物。”他打开那木盒，一个青翠透亮的扳指就那样好好放在哪儿。

　　周孝衍眼神一紧，之前没有注意，如今乍一看，却又想起来了，这东西他是见过的，不过是上一世他死之前的事儿了。

　　新皇登基，他却以谋害先皇的罪名被赐下鸩酒，傅明梓前来宣旨，他不待他说完就要饮酒，当时傅明梓从自己手里抢过那杯鸩酒的时候，手上就带着这个扳指，只是那时这个扳指是用银子镶嵌过的，傅明梓抢酒的时候，就有一滴酒滴在了这扳指的修补处，那花纹繁复的铸银，当即便黑成了一片。

　　想到这儿周孝衍闭了闭眼，平复了心中的波动。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后来傅明梓那般权势滔天，却还要带着一个破旧的扳指，这扳指对他必然意义极为重大，他欢欢喜喜想送给他，可是却被自己摔碎了。

　　“殿下觉得如何？”看着周孝衍神色变幻，傅明梓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周孝衍神色复杂的看向他：“我见这扳指傅卿一直随身携带，必是极为重要，我怎好夺人所爱。”

　　傅明梓一听也愣住了，没想到五皇子观察竟然这般仔细，不过他反应的快，立刻朗声大笑：“这算什么，这东西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最重要的却是这物上寄托的心意，给我这东西的人的心意我早就深埋心底，如今借花献佛，若是能得殿下喜爱，也不枉了。”

　　周孝衍没料到他说出这话，只觉得心思杂乱，定定看了他片刻，终于将扳指收了起来。

　　“既如此，多谢傅公子了。”他语气平淡。

　　可是他虽然看着平淡，傅明梓总觉得他好似隐藏了什么，只是他也看不透他的心绪，只能作罢，心中却因他收下东西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周孝衍却在此事之后，似乎心事重重，和他一路去上书房，也是一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