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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上套 ...

  •   杨氏也醒了。杨玉琳去跟她见了礼,说了自己是来查案,顺道拐来看看,杨氏很是欣慰。
      只是一家人刚搬了桌子,还没将饭端上来。
      杨守义却出了事儿,他是被人抬回来的。
      架着他回来的还有七八个彪形大汉,一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撞开了杨守仁家的小门。接着,从大汉后面又出来个衣着光鲜之人。看他们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一看就是来找事儿的。
      杨守仁打厨房里出来,一看到这场面便被镇住了,怎么就去挑个水的功夫?人就鼻青脸肿的回来了?!
      他一见杨守义那浑身是伤的样儿便要冲去看,却被那衣着光鲜的人给拦住了,手里还拿着一张保单在杨守仁眼前晃。
      杨守仁这才注意到害他弟弟的罪魁祸首。一看便认出来他是村里的杨二牛,杨二牛是村里有名的富户,家里头有几头耕牛,百亩庄园,还有人在县里当差。一向在村里嚣张跋扈。
      放在以前,即便是杨二牛也得对杨守仁鞠躬哈腰的,倒现在不比往前,杨守仁家败落了,他又不是真的员外郎是买的员外,现在没了钱自然什么都不是,况且又得罪了锦衣卫,杨二牛自然不把杨守仁家放在眼里。
      杨二牛讥笑喝道:“吆!这不是咱江都县有名的杨大善人嘛!杨大善人一向宅心仁厚,布施四方,应该也不会赖我们这一点账,怎么样?你弟弟欠了我们的钱,弟债兄还!今天就把账给结了吧!”
      杨守仁脸儿很不好看,不仅是因为杨二牛的恶劣口气,更是因为他们的嚣张跋扈,二话不说便把杨守义打成这样,单看那红肿淌着血的脸,既恨又心疼,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杨守义一眼,却还得处理眼前这摊子,他铁黑着脸问:“守义欠你们什么钱?”
      杨二牛抬手就把那张保单和一张杨守义亲笔签名的借条扔给了杨守仁:“看看吧!你弟弟亲手打的欠条!我今天就是拿着这欠条告到衙门,我也有理说得清!”
      杨守仁接过来两张条子一看,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欠五百两?!”
      五百两在大梁朝是个什么概念?普通人家,像屠户,像民壮,一年到头也就挣个二三十两银子,再像农民,就挣得更少了。五百两,普通人家那得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挣得回来呀!
      杨守仁又惊又怒,瞪向杨守义:“你什么时候欠的钱?怎么欠的?!”
      杨守义张口欲辩解什么,杨二牛已替他答了:“欠的当然是赌钱喽!就在昨天欠的!”
      “昨天?!”杨守仁叫道,“怎么可能?!昨天他根本没出门!你们莫不是来讹人的?!”
      杨二牛见杨守仁竟不认,张口就骂:“谁他娘的讹你?!昨天就在王二家的酒店,你弟弟亲手写的欠条!”
      杨守义在一旁愤怒喝道:“我没欠你钱,我是上了你的套!被你骗得!你就是和他们串通好了的!这钱我家是怎么也不可能给你的!”
      杨守仁这才迟迟想起,昨天,杨守义曾说要去王二家买酒,他反复保证后,自己就放他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也回来了,可没想就这么大一会儿竟欠了人家五百两银子!
      杨二牛见杨守义那小子还敢争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腌臜东西!还敢骂老子!我看你那废物的名号上还得再加个老赖!老子也不想跟你们这群穷鬼废话,你们今个就说这钱还不还吧!”
      说罢,他还把地上喂兔子的盆子一脚给踹了!
      杨守仁听明白话了,他知道的就是一点,那就是确实欠了人家的钱,欠了人家钱能不还吗?自古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杨守仁看着杨二牛幸灾乐祸、蔑视的表情,浑身是伤眼里却冒着火的杨守义,以及身后凶神恶煞的六七个彪形大汉。他攥紧了手掌,握的发白,两张条子也被扯的变形,杨二牛刚又想开骂,杨守仁已低沉而又有力的道:“你们放心,这钱就是我砸锅卖铁也一定给你们还上!只是我阖家也值当不了五百两银子。还得容我们慢慢还。”
      杨守义当时喊道:“不能还!”
      杨二牛却嗤笑一声:“要还就现在还!你这一句话能顶个屁用!我兄弟们费这么大功夫来,不是要你这口头话,是要你现、在、还、钱!”
      他后面四个字一字一顿,让人听得只觉可恨之极,恨不得扇他的耳光。
      杨二牛还在道:“我告诉你们,差一柱香的时候都不行!你们既然还不起钱,那就拿着房子、田产来抵债吧!兄弟们,上,把他家这一家三口都给赶出来,以后这房子就是咱的了!”
      说着,挥了挥手,七八个彪形大汉竟是要自己往这屋里头闯。还有的,当场就把院子里的盆子、瓦罐等物给踹翻了!
      真是无耻之徒无耻也。杨守仁也来了气性,暴怒不已,这家里可还有女眷呢!他手臂一展拦着众人,吼道:“你们今天要敢闯一下试试!我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跟你们干到底!”
      “那就试试啊!”杨二牛不把杨守仁放在眼里,暴喝道。
      他话刚落,又一道声音,“那你们今天就试试!”
      杨玉琳不知何时就站出来了,她也不看旁人,直接走到杨守仁的身边,对着暴怒不已的杨守仁道:“守仁叔,冷静冷静,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对,慢慢吐……”
      突然就冒出来个人,这个气势,还是这诡异场面,关键的是,她那一身衣裳实在扎眼,青衣、背甲、小帽,那可不就是衙门里的捕快打扮!怎么着,他们也没上告啊!怎么就来了个捕快!
      众人凝固在这诡异场面中,一时愣住,都忘了动作,看着杨玉琳把杨守仁的气消了,又转头面向他们,但见杨玉琳冷眼扫过他们,朱唇微张,说出的话却是冷人:“按我大梁律,若豪势之人对于违约负债者,不告官司,以私债强夺去人滋畜产业者,杖八十,若所夺之畜产估价过本利者,多余之物以坐脏论,罪杖一百,徒三年!依多余之数追还原主!来,诸位,请进宅子尽情抢拿,抢完,就跟我走一趟衙门吧!”
      众人哗声。什么意思?他们不就是来吓唬吓唬人,要欠账的还钱的吗?怎么着,这要是拿东西了不但得挨板子还得坐牢?!一时哪里还有人敢进去再抢?!
      杨二牛是个浑人,他靠这招不知道吓唬了多少人了,也没见官差抓他!
      因而颐指气使吼道:“你是哪根葱?!别想拿你说的那些吓唬我们!我跟你们衙门的班头是老朋友了,怎么从没听说过这茬?!我告诉你,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杨守义欠了我们的钱,我们来讨债,天经地义!”
      杨玉琳眼一眯,道:“没人说你来讨债不是天经地义,可是本捕头也从来没听说过,讨债是这样子的讨债法的,不去衙门,昨天欠的债今天便要求还,还带着一群凶神恶煞,气势汹汹,一言不合便要强闯民宅动手开抢!能耐呀!连我江都县的捕快们没有知县大人的令文都不敢如此行动,你们倒比我们县衙还要厉害了!我今天倒要瞧瞧,谁要敢从这宅子里拿走一针一线,那咱们就试试这八十板子你们到底能不能吃的着!”
      这话内含量太大,一下子就镇住了众人,最关键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子他自称是江都县捕头。
      江都县捕头杨玉琳名声在外,在江都县的县里头大名就更是如雷贯耳,杨玉琳这个捕头风评不错,大家都道她清正廉洁,上任来又连破大案奇案,很受老百姓追捧。
      杨二牛再想想自己认识的许臣,那还是杨玉琳的手下呢!
      杨二牛一时发怵,但却不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况且他找的这些闹事的人还花钱呢!
      杨二牛道:“原来是杨捕头!俺也听不懂你说的那些律法不律法的,既然你是官府里的人,你也不能带着头欺负俺们不是?那杨守义的确欠了我等的钱,还有担保人作证,你们衙门难道不应该为我等做主?惩治那些欠债的老赖?!”
      出乎众人意料,杨玉琳回答的干脆:“当然,自古欠债还钱,好赊好还。杨守义欠了你们的债,你们自然可以去衙门告他,相信县尊也会有公正判决,却不是闯入民宅胡作非为!”
      话这么说,却把杨二牛气得不轻,谁都知道,大梁朝禁赌,赌博本来就是违法的,那赌博产生的借贷关系就更不受法律保护了。所以说,私下里自己讨债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让他去告官,他落得着好吗他?!
      杨二牛正要发飙,却不想杨玉琳话头一转道:“不耐烦县尊大人也可,毕竟属于民事纠纷,可以私下协商。把保单和借条给我看看。”
      众人一愣,杨二牛暗道两张条子不能落在杨玉琳手里,万一他撕了不认账呢,谁也拿他没辙。却忘了这两张条子正在杨守仁手里。杨守仁抬手就把条子递给了杨玉琳。
      杨玉琳素手接过,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下,将两张条子上的字一一看清楚,来了句:“这钱,我还了!”
      “啊?!”众人愣在当场,杨守仁第一反应就是不可,可杨二牛倒是大喜!他没料到竟峰回路转,还有冤大头自己伸脖子来受宰!本来他觉得都没希望了,全被这货搅和了,可谁知道他竟要替人还钱!
      杨二牛顿时喜盈于面,心里却暗骂这人是个傻雕,只见杨玉琳从袖筒里掏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他面上喜色更盛。杨玉琳道:“我今天只带了这么多钱,剩下的四百两三天后便到衙门来取吧!”
      杨二牛张口就道:“咋不今天去取?”
      杨玉琳的脸沉了一分:“一则我这几天有公务在身,回不去。二则我不过一穷吏,哪来的这四百两银子,自然还是要筹借,既是筹借,三天的时间并不多。”
      杨二牛想想也是,真的就这么接了杨玉琳的钱。他当然还不会知道等着他的是一个局。
      凡江都县的大户们都清楚,三位堂官他们敢惹,但是江都县的捕头之类的吏员他们不敢惹,还得上赶着去巴结。因为堂官留任几年可能就走了,但捕头这职位是可以世袭的,祖祖辈辈都能干,几辈子跟你耗到底,随便给你使个绊子便够你全家老小喝一壶了,你跟他们对着干,就别想在江都混了。
      但杨二牛还太年轻,还不懂这些,更不明白从杨玉琳的手里拿钱,那是得十倍百倍还回去的!
      杨二牛验看了银票后,就揣到了怀里,还对着杨玉琳说:“你说话算数!剩下的四百两我三天后就去衙门朝你要!你别到时候赖账!”
      “赖不得,赖了你可以去衙门告我。”
      杨二牛这才放了心,咋咋呼呼的把那些子大汉们都领了出去,小院又恢复了安静。
      只是,这么长时间,杨氏早听着声音哩,在西厢房里撕心裂肺的喊着:“儿啊,出了什么事儿?别瞒着娘啊!”
      杨守仁也不敢怠慢,赶紧领着浑身是伤的杨守义去拜见老娘。
      杨氏一看见杨守义浑身是伤的样子,她拍打着床,大哭起来。
      “哪个没长眼的,欺负人呀!也不怕遭报应呀!要遭报应呀!”
      杨守仁先是劝母亲,后也不言语了,抱着头蹲在一边,一句话不吭,这个弟弟他着实不知道怎么管了。
      也许这一切就真的照杨守义说的那样,怪他,要不是家里为了救他搞得倾家荡产,杨守义现在还过着公子哥的生活哩!
      只是他又去哪儿找钱还赌债呢。
      杨玉琳搅乱了这悲伤的气氛,上前问询杨守义道:“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氏也催着他说。在几人的真切目光下,杨守义终于把事情的经过给说出来了。
      原来,杨二牛和乡人以及另一些杨守义不熟的人聚在王二家的酒店里赌博。杨守义去买酒,就被众人撺掇着去赌两把。可杨守义没钱,于是,当时一个乡人出面担保,杨二牛先借给了杨守义二十两用于赌博,谁知后来手气越来越差,杨守义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的就借了五百两,这五百两还一下子就输光了。事后杨守义认为杨二牛几个在赌博过程中使诈,而且杨守义怀疑杨二牛和其他人是串通好来骗他的。
      但是这事儿他没证据。杨氏听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说让你别赌让你别赌,你还是去赌!你怎么现在就成了这个样子呢?你太让为娘的失望了!”
      杨守义别着脸,不说话。
      杨玉琳没容几人多煽情:“这事儿我大致明白了,我会解决的!”
      其实三人倒都信她,但杨氏还是叹了口气:“唉,你一个柔弱女子,得经历多少才长得这般有见识!”
      杨玉琳不愿就这个话头扯下去。又看了看天,一看时间不早了,便道:“我今天实是有公务来的,现在天不早了,再呆下去就耽搁了,我得走了。”
      杨守仁脱口就道:“那怎么行?你一大早就来,跟着我们忙,饭还没吃呢!”
      杨氏也道:“是啊,这会离中午还早着呢,照你说的,又要去办公务,好歹垫一点,不然人怎么撑得住哇!”
      杨玉琳一想,也是,便道:“那好,那我吃些,不过不必那么麻烦,我就吃碗杂面汤吧。”
      杨守仁接道:“那好,不耽误你事儿,我去给你盛。”
      杂面汤凉了这么久,温度却是刚刚好。杨玉琳没等在桌子上吃,直接去了厨房,站在门口,表示自己就在这儿吃了。
      杨守仁候在她旁边,把碗递给她,问说:“你去哪儿处理公务?”
      “就是你们附近的这几个村,也包括杨家洼。”杨玉琳一边接碗一边道。
      杨守仁道:“那你晚上还回来不?”
      “说不准,不过八成要回县衙的。”
      杨守仁嘴唇蠕蠕,点了点头。
      杨玉琳吞了口面汤,夸了句:“味道不错。”
      看着杨守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守仁叔,怎么了?”
      “没啥。”
      杨玉琳也就相信了,点了点头。
      可过了一会儿,杨守仁又露出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杨玉琳也没吭声,吃着自己的饭。
      杨守仁鼓了勇气,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上回不是说给你买套女装嘛,我买了!”
      杨玉琳露出喜色:“当真?”
      “就在屋里,我这就拿给你瞧瞧!”杨守仁紧张道。转头进了屋子,从里间抱出来一红灯花纸包,递给了杨玉琳,杨玉琳刚好吃完,放下碗筷,将纸包拆开。但见是一件油绿绸对衿袄儿,外加月白秋罗裙子,还有一双沙蓝潞绸羊皮金云头鞋儿,都是簇新的。买这么一套,恐得好几两银子哩!
      杨玉琳还真没穿过宝丰年间的女装,但对这个时代和大梁朝的审美都很认可。杨玉琳也不客气,欢欢喜喜的收了:“很漂亮,等什么时候咱俩再见我穿给你看吧!”
      说毕,便忙着要走。杨守仁叹了口气,拉了杨玉琳一把。
      杨玉琳回头瞅他:“怎么了?”
      杨守仁一脸苦色,愁道:“我心里头总是不安定,觉得娶不着你。”
      杨玉琳以为他担心钱的问题,这个她自有考量,也已有打算。笑道:“别担心,过几天我再来找你聊聊。”
      “要不,要不就别过几天了,你今天晚上回来住吧?家里头还有客房。”杨守仁试探问道。
      杨玉琳想了想:“那好。我尽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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