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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镜花水月时(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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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无边无际的疼痛,犹如烈焰焚烧过一般,身后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我,我还活着,原来有时候人想要死了一了百了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迷迷糊糊之间,是谁的手轻柔的拂过脊背,带来一阵清凉的触感,缓解了那让人难耐的疼痛,竟是舒服了许多,我轻吁了一口气,十分受用这样的服务,微睁开迷蒙的双眼,想看看是哪个好心人救了我,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面孔,古人云:“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用在这张脸上再合适不过了,十足的美人啊,我看的有点愣怔,美人也看着我,深邃而魅惑的凤眼中平静无波,淡淡的读不出情绪,却异常的惑人,这样的对视大概持续了一分钟,美人勾唇轻笑道:“你莫不是被打傻了?”
我一怔,瞬间清醒过来,这人不就是相里云柘嘛,呃,竟然是他救了我,貌似我刚才还不由自主与他深情对望了很久,当然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一想起他那双眼睛,我还是脸红了,一个男人长成那般勾魂夺魄,简直妖男一个,于是在我心中相里云柘又有了新的代名词:狐媚子。
我稳定了下情绪,抬头淡笑着望着他,很客套的说道:“吟阁多谢柘四爷救命之恩!”声音沙哑而干涩,我低咳了一声。碍于现在趴在床上不能行礼,不然礼数上会更完美些。
他不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转身行至不远处的凳子上坐下,开始泡起茶来,用的是我的茶具,我这才注意到,我竟然回到了小轩阁。
他不准备理我了?我皱眉,想说点什么,身上那清凉的感觉又起,我微怔,转头看向身后,一个少女正在替我上药,白嫩的柔胰刮起药膏轻柔的抹于我的伤处,感觉舒适了许多,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那少女抬起头对我温和的一笑,又低头继续手中的工作,我回转头,有点尴尬,看着专注泡茶的相里云柘,心里有些别扭,他刚刚就一直这样看着我上药,竟连回避都省了,虽然我知道相里云柘很是离经叛道,可是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我一个现代人尚且不能接受这样赤裸裸的观摩,他一个古人咋一点也不避讳呢?当然,吃亏的是我,他没损失……
但印象中他不是这样的人啊!还记得有次夜半三更在听雨亭偶遇,他见我衣着不整,也是避而不入亭中,今天是怎么了?不过,他现在绝对属于“无我”状态,也许我在他眼里就如同透明一般,可是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妄更让人恼火,呃……我在想什么啊!
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柘四爷,吟阁知道您一向公务繁忙,这几天扰烦您的照顾,定是害你耽搁了不少公事,深感歉意!吟阁身体已无大碍了,公务要紧,您还是……”
“吟阁可是嫌为夫的太闲了,要不由为夫亲自为你上药可好?”相里云柘眼角瞥了我一眼,温柔的说道。
但这种温和让人毛孔悚然,我嘴角抽了抽,忙道:“不用了,您继续坐着吧!”
相里云柘轻笑出声,我有些愣怔的看着他,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执起茶杯在唇边抿了一口,那抹笑意依旧荡在眉宇间,他还是笑。见鬼了吧!
“你笑什么?”没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自然是笑你!”
笑我?笑我什么?还没等我想明白,一件轻纱覆盖到我的身上,“公子,药上好了。”那俾女轻声道。
相里云柘微点头,那俾女行了一礼便出门去了,屋里就剩下我和他,一时沉默,相里云柘依旧慢条斯理的品着茶,好象独立于尘世外一般,丫的,这么爱喝茶,小心尿频,尿急,尿不尽……我在心里恶意的腹诽道,突然想到以前看到的一个笑话,说是有一个酒鬼喝多了要去尿尿,然后带出一句冷话:“尿喝多了,酒就特别多。”再看看优雅品茗的相里云柘,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笑的双肩颤动,蓦地牵动伤处,疼的疵牙咧嘴,相里云柘也发现了我的异常,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见他放下茶杯,严肃的看着我,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便也正了正色看他,只听他淡淡的说道:“屋里的茶叶已经用完了,记得下次买点,对了,我比较喜欢武夷岩茶!”说着,站起身来,抚平了袍子,转身走了。
就这样?我突然有抽人的冲动,相里云柘就是一腹黑男,哼!我伸出手来对着他的背影一通乱揍,不想相里云柘忽地转过身来,我一个收手不急又牵动了伤处,这次疼得一阵抽搐,说不出话来,紧闭着眼,冷汗簌簌的冒了出来,疼痛稍过,感觉一只手抬起了我的脸,我睁开眼,是相里云柘,他不知从哪里弄了块帕子正细细的为我擦着脸,我吃了一惊,他这是……“不装了?”他的声音淡淡的,依旧是面无表情。
装什么?我不语,谨慎的看着他,这家伙太反常了,擦完脸,他一手拿着帕子,定定的看着我,眼光静静的在我脸上逡巡,距离有点近,眼神有点放肆,空气有点热,气氛有点暧昧,我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我有些窘迫,脸不由自主的发烫起来,他的脸渐渐的靠近,越来越近,终于我支持不住了,“呃”的打了个饱嗝,头向后仰去,他亦向后退了一点,避开我呼出的废气,就在我懊恼不已之时,却看见他是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我被耍了,只听他道:“你不是挺能逞强的吗?又为什么要哭的那么惨?瞧瞧,这眼角全是眼屎。”我想这一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果然是相里云柘,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我呼了口气,又呼了口气,确认心平气和之后,才开口道:“弋晴怎么样了?”
他淡笑,“死不了,只是还没清醒!”
“她在哪?”我又道。
“门外!你还是挺关心她的!”相里云柘微嘲道。
我不语,闭了闭眼,有些事还是弄清楚比较好,即使被人伤害,也总得知道个理由吧!
“把人抬进来吧!”相里云柘对着门外说道。未几,门被推开,两个家奴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躺着一个少女,月白的长裙上血迹斑斑,双眸紧闭,眉头紧蹙,曾经红扑扑的苹果脸上早已失去了光泽,正是弋晴,我心中一阵惊痛,抬头看向相里云柘,他亦看着我,说道:“这是你带过来的丫鬟,要怎么处理,全由你自己?”
然后带着两个家奴出门去了,顺带上了门,屋内瞬间灰暗了下来,我看着面色苍白的弋晴,心里一阵酸涩,眼前浮现出那个总是笑眸如花喊我小姐的女孩;那个古灵精怪总有许多鬼点子的丫头;那个总是为我伤心得眼泪汪汪的女孩;还有那惊悔交加匍匐在我身上为我挡下板子的人儿,也许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但是,人生在世,我们总有这样或那样令人无奈的理由在对别人进行着伤害,可是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伤害已经造成了,纵使有再多不得已的理由,又怎能抚平心中已形成的伤痕呢?
我苦笑连连,看着瘦弱人儿身后那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到底狠不下心!
我缓缓挪动身子,不让屁股碰到床,小心翼翼横着腿的下床,动作僵硬而缓慢,等我下得床来,已是汗流满面,拿过相里云柘留在床脚的药膏,一瘸一拐的走到放在软塌上的担架面前,我轻叹一声,动手褪下弋晴的裙子,指间勾起药膏细细的为她上药,看着她青紫纵横的伤处,想来我的也好不到那去,上完药,整理好她的衣裙,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被泪水朦胧的眼睛,她醒了,见我看她,她又羞愧的避开我的眼,我不动声色,拿起药膏返身向床边挪去,弋晴轻轻拉住了我的手,“小姐……”声音很是干涩。
我甩开她的手,继续前进,身后传来弋晴啜泣的声音,她还是那么爱哭,我怒地转过身来,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处,很疼,可我忍着,冷冷的看着她。
“小姐……”弋晴止了哭声,颓然的趴回软踏上,面目苦涩。
“你有什么资格哭?”我轻嗤了一声,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爬上床趴着。“现在可以说了,为什么要陷害我?是谁指使你给我下药的?”我悠悠的开口,声音清冷淡漠,想起那个中午我从水月楼回来,那壶弋晴为我精心准备好的茶水,当真是用心良苦。
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我不由地抬头望向她,只见她满脸痛苦的看着我,紧咬着下唇轻摇黔首,一行又一行的眼泪划过脸庞,看的人莫名的难过,她不说亦或者不能说,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罢罢罢,不说便不说,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我把头埋进枕头里,异常平静的开口道:“不想说便算了,过几天等你伤好了,我便让人送你出相里府,你不必再跟着我受苦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碎进了心里,“小姐,弋晴错了,求你不要赶弋晴走!弋晴十岁便跟了小姐,小姐在哪弋晴就在哪!除了跟着小姐弋晴没别的地方可去!”弋晴号哭道,似乎挣扎着想要起身。
“我……不能留下你!”我轻语道。留下你便意味着留下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而我的心太狭隘,容不下一点点沙砾,容不得背叛。无视弋晴的哀求,我大喊道:“门外的两位大哥,麻烦帮我送这丫鬟下去休息吧!”
声音刚落,弋晴突然停止了挣扎,嘤嘤的哭声透着绝望,门开了,两个家奴很迅速的进来把她抬起,弋晴安静的开口道:“等一下!”
我没有抬头,依旧埋在枕头里,怔忪着,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才想起她刚刚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小姐,小心白怜!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笼罩住我,“别闷了,枕头都湿了。”
我闷闷的点头,抬起头来,果然枕头都湿透了,韵染出大片的水渍,“是啊!这天气真够热的,出了这么多的汗!”我轻笑道。
相里云柘不语,我低着头擦着枕头上的水渍,许久,他才又开口道:“以后冰儿就跟着你吧,你身边总得有个丫鬟使唤!”
我抬头定定的看着他,他的表情很是温和,我勾唇而笑:“好!”却从心底感到一阵疲惫,我扑在枕头上说道:“我有点困了!”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相里云柘道。
脚步声渐渐消失,我一阵无力,倦意袭来,伏在床上沉沉睡去。
踏着凌乱的脚步,我奔跑在浓重的雾气中,气喘吁吁,四周空洞的令人感到压抑,我如同旷野上迷途的旅人,恐惧着绝望着,急于找到出口,不停的奔跑着,终于正前方出现一团朦胧的光亮,我欣喜的跑过去,瞬间光芒大帜,我被笼罩在白芒中。
光亮褪去,我落在一间白色的屋子中,屋子的正中摆有一张铁架床,白色床单与雪白的墙壁交相辉映,白的晃眼,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好象睡着了,面容苍白而安详,如同这间屋子一般死寂。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子走了进来,满是胡渣的脸瘦削而憔悴,看着床上女子的眼神一如从前的深情,然而更多的是空洞洞的绝望,让人感到揪心。
我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一切都消失了,醒时只是黄梁一梦,多少的午夜梦回不曾再看的脸,终于看见了,竟是那样的令人心酸,“冥寒……”我低喃。不由自主的走向前,未走几步,一道无形的墙阻隔住我,推了几次,仍无法再向前迈上一步。
而冥寒毫无所觉,他走至床边,伸手为女子整理了本就不凌乱的鬓发,又拉了拉白色的床单,盖住女子的双肩。然后拉了个凳子坐在床前,静静的望着面前沉睡的女子。
许久,一声轻叹逸出,冥寒轻语道:“汐儿,你还不想醒吗?真是没心没肺的丫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床上的女子面目一派沉寂,冥寒忽又轻笑一声,“懒丫头,那么爱睡懒觉,这次应该睡饱了吧!”
冥寒从被子中拿出女子一只手来,轻轻的放于脸上摩擦,“汐儿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闷吧,这里好冷,你一定怪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了。呵,我也想把汐儿接回家,可是老妈说你还没过门算不得郄家的儿媳,所以,汐儿不要再睡了,我们的婚礼已经耽搁了好长时间了,你知道的,我等的好辛苦!”冥寒声音很轻柔,却有一种伤感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我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开始汹涌,一滴,两滴……
“其实我已经等了16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汐儿不是说过要嫁给冥寒哥哥的吗?只要有汐儿的承诺,冥寒哥哥就什么也不怕了!我可以一直等,等汐儿醒来实现诺言!汐儿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听到这,我已是悲伤的不能自已了,我跌坐在地上,满脸泪水的看着眼前那个沉浸在悲伤中的男子,什么时候我已经忘了其实我是原汐啊,是与冥寒哥哥有过约定的汐儿,当我沉溺在吟阁的悲欢喜乐之时,我如何能忘了在千年后的时空里有个爱我的人正在承受无望的等待,“冥寒……”我痛呼。
似乎感受到我悲哀的情绪,冥寒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空气的某一个点,突然癫狂站起身来,对着空气吼道:“汐儿,你听得到对不对,你一直都在对不对,你醒来啊,他们都说你醒不过来,我不信,我明明天天都有见着你,你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们说我疯了,我没疯,你会回来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一定会醒的!”
复又走向原汐,一把将她拉起抱在怀里,而原汐仍是面目平静,如同木偶般任由他搂着,冥寒嘴里喃喃着:会醒的!会醒的!
看着癫狂一般的冥寒,我的心脏一阵收缩,爬起身来,恨恨的捶打那堵挡在我和冥寒面前的墙,“冥寒……冥寒……”为什么过不去,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为什么我眼睁睁的看着冥寒忍受绝望的凌迟,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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