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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似是故人来 ...


  •   蹇宾是见过齐之侃的。

      那时他还未被封为千胜战神。

      只记得那是一场战役前,众神为天兵天将们饯行,蹇宾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袭白衣的小仙将。他的眼神里,是不符合自身年纪的冷静与沉着。

      蹇宾很欣赏他,觉得此人日后必成大器,于是私底下打听了他的名字。

      齐之侃。

      蹇宾记在了心上。

      后来无数次战役中,齐之侃冲锋陷阵奋勇杀敌,所向披靡未尝败绩,品阶自然也是升得飞快。

      又过了很多年,他在与啟昆族敌对时一战成名,被天帝封为千胜战神。

      可是欣赏归欣赏,蹇宾实在不愿招惹他。

      这个赌约可不好玩。

      蹇宾有些后悔。

      他在战神府外站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回天玑宫算了。可转念又一想,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去,大概会沦落成执明他们的笑柄。

      如何是好呢?他思索着,于是旋身变成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蹿上了屋檐。

      战神府中的桃花开得正旺,蹇宾蹲在墙上舔着爪子顺毛,时而拨弄一下茂盛的桃枝。

      齐之侃提剑出殿之时,蹇宾一眼就认出了他。

      什么都没变,还是一袭白衣,还是那柄神剑,只是他的眉宇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青涩。

      那被血迹浸染的流年,化作朱砂痣烙印在他眉心,那是他的功绩,却未必令他引以为傲。

      蹇宾听过许多关于战神齐之侃的传说,却从未看过他战场上的英武身姿。齐之侃的剑法一直被四海八荒的众神称赞,蹇宾想着,今日大概可以一睹为快。

      长剑出鞘便惊起阵阵凉意,风卷灼灼桃叶散落满地,蹇宾侧躺着甩甩尾巴,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有意思。

      齐之侃反手握剑立于身后,眉目轻阖,微风吹起额前两缕碎发拂面而过。

      猛然睁眼,剑气划破虚空寒光骤显,长指挑点反挽剑柄,沉腰扫腿惊起一地落花。韧腰急转,劲风盈袖寒刃超光绝电,折身半旋稳踏燕步惊鸿。

      蹇宾看得呆了,原本慵懒的神态一扫而光,他撑着身子站起来,两只猫瞳紧紧地盯着齐之侃,片刻也不想移开目光。

      当真是名不虚传,蹇宾这样想。

      剑锋力不可挡,剑气一出便无回头之势。蹇宾还痴着,却不知早已有股剑气冲自己袭来。

      桃枝尽断,蹇宾来不及躲,这一击正好戳在他肋骨处,疼痛难忍。

      “喵——呜……”

      蹇宾一脚踩空掉下屋檐,他忍不住叫出声,却觉得太过丢脸,尾音硬生生地给憋回到嗓子里,形成了低沉的呜咽。

      齐之侃听到声响收剑回鞘,寻声望去,只见一只白猫正趴伏在墙角,轻轻舔舐着腰际的毛。

      它额头上还沾着几片落花,只见它甩着脑袋抖了抖,也未将那花瓣抖下来,气急之下便用猫爪子用力抓弄了两下脑门。

      齐之侃觉得奇怪,自己府中怎么会有猫?许是哪位神仙无趣便养来逗乐的,那便也算是仙兽了。可刚才他这一剑并不轻,却未重伤这猫儿,想必它的修为也不低。

      蹇宾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抬头望了一眼,正撞上齐之侃那灿若星河的眸子。

      蹇宾心里一惊,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反正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看什么看,本君岂是你能直视的。

      齐之侃自然听不到,他蹲下身子将剑横在身后,弯了弯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抬手摸上蹇宾的脑门。

      蹇宾下意识的向后缩颈,竖起尾巴喉咙中发出不友好的低吟,肉爪里的锋利指甲渐渐显现出来。

      齐之侃并未害怕,这小猫儿充其量是个宠物,定是伤不了他的。他放下剑,双手托起蹇宾的两只爪子将他抱了起来。

      “让我看看,小猫儿伤到哪儿了。”

      孟章推开那道尘封已久的门,灼热的阳光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他抬袖遮在额前,皱眉强忍了刺眼的光晕。

      深绿色的衣袍裹着修长单薄的身躯,他放下衣袖,清俊眉眼环视殿外寂寥景色。一切如旧,他却不知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小纯靠在墙角背阴处睡得正香,听见沉重的推门声被吓了一跳,他一骨碌爬起身,扒着墙边探头出去偷窥,才发现孟章上神竟然出了殿。

      他拍拍屁股上的土,准备翻出墙外去给仲堃仪报信,谁知道睡了太久,四肢都麻木了,这一翻不但没翻过去还跌了下来。

      “哎哟——”

      孟章猛然转头,望着跌坐在地的小仙童,心中早已是疑惑万千。这天枢宫自他闭关以来就没人造访过,就连他那三位仙友也没来看过他几次,怎么就突然有了人迹?

      “你是何人。”

      清冷的声音传入小纯的耳朵里,他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私自进入上神府邸可是天大的罪过,要不是仲堃仪的威逼利诱,他才不会冒这个险。

      他咬了咬牙,抬头瞅准墙头的高度,猛地一蹿就翻了上去,然后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慌乱中将腰间的仙牌掉落在了院子里。

      孟章挥动袖子,将那仙牌吸了过来。长方形的玉牌稳稳地落在孟章掌心,他认得,这是天界仙君认领仙童时,赠予仙童证明身份的物件,而他手里这块尤为素雅,想必这仙童的主人不是什么身份显赫的上仙。

      玉牌中心用篆书雕刻着“仲”字,孟章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将那仙牌揣入怀中。

      天界仲姓仙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懒得去找,仙童丢了牌子,很快会被查出来,与其主动出击,倒不如守株待兔。

      “这位仲仙君,但愿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仲堃仪错了。

      他万不该让公孙钤如此正直的人去摘什么天璇宫的花。

      天璇宫所在的位置,适宜万物生长,而朱雀生性喜爱植物,所以满宫上下种植了不少奇花异草,最出名的应当算是“琼枝玉英”。

      执明是天璇宫的常客,他曾说过,这天璇宫里最吸引他的不是朱雀,也不是这满花园的姹紫嫣红,而是那种生命的气息,当然,还有陵光亲手酿的酒。

      “天权宫地处北方严寒之地,自是没我这好看。”陵光十分得意。

      陵光正和执明对酌赏花,便听见仙奴进来禀报,墨阳仙君求见。

      执明喝了口酒,“墨阳?你的仙友?”

      陵光敛了笑意,“并未听过。”

      “那别见了吧。”执明抬臂搭在屈起的膝上,指着那仙奴吩咐着,“你家主子都没听过,你来禀报什么?打发了吧。”

      仙奴得了命令,却支吾着不肯退下。

      陵光不解,冷声道:“还有何事?”

      那仙奴思索片刻,终是如实禀告。,“这仙君他是来求上神赏一朵……赏一朵花的,他已经在宫外站了数个时辰,下官看他十分真诚,这才前来通报。”

      “哦?”陵光轻笑,“有意思,不就是朵花吗,你且在园中随意挑上一朵赠他便可,省得日后传出去,倒要被人说本君小气了。”

      仙奴的眉头皱得更紧,“可……可这仙君要的不是普通的花,而是……是五千年一开的‘琼枝玉英’。”

      话音刚落,执明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他那‘琼枝玉英’可宝贝着呢!我要了多少次了他都不给,这一个小小的仙君,倒是会做白日梦。”

      陵光沉默片刻,“本君想见见他。”

      这话一出,就轮到执明惊讶了,“哟,不得了,陵光神君,这性子可不像你。”

      陵光挑眉看了执明一眼,目露凶光,点点火光充斥瞳孔,“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公孙钤重情。

      朋友所嘱托的事情,他若是办不好,会愧疚,会寝食难安。既然答应了仲堃仪的请求,他便会尽力去做。

      宫门大启,公孙钤抬眼便看到陵光等人走了出来。执明背着手冲着陵光眨了眨眼睛,“那本君就先走了。”

      陵光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开,执明踱步下了台阶走到公孙钤身侧,上下打量着他,这人长得倒是端正,但不能因为长得好看,就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

      执明哼了一声,故意朗声说道:“等哪天没人打搅了,本君再来找你喝酒。”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陵光目送执明离去,走近公孙钤,公孙钤垂眸施礼,“小仙墨阳,见过朱雀神君。”

      “嗯……免礼。”陵光仔细地打量着他,却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吃了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一句,“裘小战神?”

      天河,如一条半透明的银纱悬在深蓝的夜幕中,横断苍穹。

      天河以东,有三处奇观,一为天门塔,二为御月台,三为绛仙池。

      穿过天门塔,顺着汉白玉台阶而下,走过莲台回廊,便到达御月台的入口。金色牌匾上朱漆大字“莺啼婉转”,仿佛将这本就仙气四溢之地,添了些许灵动。

      这里的景色最为怡人,自从天界开始在凡间提拔仙官后,天帝便特许众仙君于此立殿处理政务。

      御月台有三殿五阁七亭九池,中为昭阳殿,也是上仙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东西各为星殿、月殿,作为不同品阶的仙君所住之处。

      殿后有天泉池水环绕,每当十五月圆之时,池中金莲盛放,仙气腾腾。

      御月台有三个主人,仙品最高的,便是苏瀚上仙。不过之前他与青龙神君起过争执,天帝不敢招惹神君,便惩罚了苏瀚,让他下界历劫去了。

      但御月台不可无主,于是苏瀚的侄儿苏严上仙,就接替了他叔叔的位置。

      可偌大的御月台怎能让他一人打理?天帝怕苏严心生怨恨而不理政务,便将自己的心腹沈旭派过去,与他平起平坐。

      仲堃仪靠在殿前的石柱上望向远方,直到小纯出现在视线之内,他才直起身迎了上去。

      小纯早已吓得丧失了语言能力,任凭仲堃仪如何询问,他也只是摇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罢了。”仲堃仪摆摆手,拉着小纯的手回殿坐下,“研墨吧,晚些时候公孙兄回来了,我带你去他府上讨茶吃。”

      “仙君……”小纯涨红了脸,“那‘琼枝玉英’我不要了。”

      仲堃仪很是疑惑,皱眉问道:“怎么?”

      小纯不敢将丢失仙牌的事告诉仲堃仪,只好随便扯了个谎,“那个……我被小仙娥甩了,那花自然也用不着了。”

      仲堃仪觉得好笑,伸手戳了戳小纯的脑门,“不要便不要了,无妨。”

      小纯望着仲堃仪的侧脸,心中一阵愧疚。

      他跟着仲堃仪也有几百年了,虽然这么长的时间仲堃仪并未高升,但对他也算是不错的,只可惜自己太笨,仙君交代他的事,总有那么两三件出差错,可他从未挨过骂,这一点让同龄的小仙童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仲堃仪心里也知道,定是小纯出了差错怕他责骂,所以才不敢道出实情,但无论怎样,只要孟章上神出了关就好,见面的机会总是有的。

      公孙钤被陵光拉进了天璇宫。

      “朱雀神君,君臣有别,礼不可废。”公孙钤说什么也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抱拳施礼,连身子也不敢直。

      陵光瞥了他一眼,放开手淡声道:“那墨阳仙君的意思,是让本君在这儿站着和你聊?”

      公孙钤微抬眼,撞上陵光犀利的目光,瞬间将头埋得更低。

      公孙钤想,他的眉眼甚是好看,倒不像是万人敬仰的朱雀神君,简直比九天上的仙女们还要招人怜爱。他知道自己这么想是大不敬,但他还是这么想了。

      “小仙不敢。”

      陵光甩了袖子转过身兀自向前走去,“不敢还不快跟上。”

      公孙钤望着那紫色背影,凝思片刻才追了上去。

      “你不是裘小战神。”陵光拨弄着花枝,“但你们真的很像。”

      公孙钤垂眸,“小仙不过是万千文官中最平凡的一个,自是不能与战神之名匹敌。至于容貌相似,小仙想……大概是巧合吧。”

      陵光捏断那开得正旺的花,置于鼻下轻嗅着,“你说得对,他的好谁也比不上。”

      裘小战神战死,朱雀神君连醉七天七夜的事迹早已传遍四海八荒,公孙钤自然是听过的,他想,裘小战神对陵光而言,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

      “还请神君,莫要沉迷于悲伤旧事。”

      “嘘。”陵光伸出食指轻抵在公孙钤的唇上,那微凉的触感让公孙钤眉心一蹙,下意识向后退去。

      陵光面无表情,将手中的花丢回花池,“这话本君已经听烦了,你们不懂。”

      公孙钤还未回过神来,只见陵光展开手掌,金色光晕自指尖散开,一朵金莲渐渐显现出来。陵光将那花递到公孙钤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一定是“琼枝玉英”了吧?公孙钤盯着陵光离去的背影,手中金莲熠熠生辉甚是好看,但与那抹紫色相比,便黯然失色了。

      这是缘分吧?公孙钤心想。

      不,他不敢再想了。

      或许,是劫吧。

      齐之侃抱着白猫回到殿中,将它放到桌上,寻着腰部摸了过去。蹇宾哪肯让,后退发力跳到一旁,张口咬住了齐之侃的手指。

      “喵呜——”

      尖牙落在手背印出血痕,齐之侃收了手,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怪罪蹇宾的意思,或许是他受伤的地方太疼了吧。

      蹇宾松开齐之侃的手,坐到桌上昂首直视他,白色的尾巴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桌面,时而探着头看看一旁的茶水。

      齐之侃施着仙法愈合了手上的伤痕,笑着给他倒了杯茶,“给,喝吧。你是个有灵性的,我姓齐,齐之侃,你叫什么?”

      蹇宾低头舔了两口水,便趴到桌上晒着太阳好不安逸,齐之侃想伸手揉揉他,还没感受到皮毛的柔软,便让蹇宾喉中的怒声斥了回来。

      “唔……除了主人便不给别人碰了?是个忠心的小猫儿,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谁,我可认得?”

      蹇宾将头枕在爪子上,斜眼看着齐之侃,他本以为战神之类的角色,都会冷若寒铁不怒自威,可齐之侃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会笑,温柔,善良,细心,……蹇宾不会轻易给人太过优秀的评价,那这次,他自己也觉得是个例外。

      “喵——”蹇宾直起脖子轻轻叫了一声,齐之侃顺势屈指挠了挠他下巴,这次蹇宾没反抗,反倒眯着眼享受起来。

      让你摸一次,也无妨。蹇宾心想。

      齐之侃笑出了声,吓得蹇宾一激灵。他敛了笑声却不减笑意,轻轻地为蹇宾顺着毛,“这伤不能不治,等哪天我得了空,必会亲自登门拜访你的主人,打伤了他的小猫儿,总是要赔罪的。”

      打天璇宫回来以后,执明睡了两天的觉,醒时觉得无趣便让人去传唤莫澜仙君陪他玩。仙奴刚出门便碰到了孟章,行了大礼又赶快返回去通传。

      执明斜躺在床上,手里提着一串葡萄吃得正欢,看到仙奴返了回来便想质问,紧跟着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孟章。

      “哟。”执明赶紧将手中的葡萄丢给仙奴,站起身把孟章迎了进来,“小泥鳅,你怎么来了?”

      孟章背着手,狠狠地瞪了一眼执明,“修为不足,玩心见长。”

      执明撇了撇嘴,坐回到床榻上,“修为修为,我就不明白了,都已经是神君了,还修得哪门子为?”

      “好了,随你。”孟章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不是蹇宾不在府中,陵光闭门谢客,这事儿我也不会来找你,毕竟,你不靠谱。”

      执明躺到床上翻了个身背对孟章,“嚯,神君都这么说了,那慢走吧,交友不如睡觉。”

      “五百年了,他回不来了,你要颓废到什么时候?”淡淡的声音传入执明耳中,他一怔,瞬间换上无所谓的神情,“嗨,你不说我都忘了。”

      “可我还没说是谁。”

      执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终是叹口气垂了眸。

      孟章摇了摇头,“往生海那种地方,就算是上神,也有去无回。慕容不过是个仙君,又缺了几根仙骨……”

      “我等。”

      “几千年?还是几万年?我有的是时间。”

      “你知道吗?”执明坐起身,“他那两根仙骨皆因我而断,喏,就在这儿。”执明指了指自己肋下,便不再说话了。

      孟章捋着袖子低声道:“你们情深意重,我便不费口舌,今日前来,也确实有一事不明。”

      说罢孟章从袖中拿出了那枚仙牌,“我闭关已久,除了你们之外也别无交好仙友,这便是我亲眼看到一个仙童不小心丢在我府中的,他仿佛在监视我。”

      执明接过那仙牌端在掌心仔细看着,“这块儿还挺新的,应该不是什么资历老成的仙君。”

      孟章点了点头,“御月台那地方我不便去,只能等着这人自己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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