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景色后移,绿色的树林延绵不尽,船队顺着绯凤江而下,经由水路,可以比陆路更快的到达凤国与东辰的交界。 凤国的优势在于水路的便捷,国中水道以长望河与绯凤江为主,这两条贯穿凤国的江河在历代君主的着意之下,经由数百年的工匠开凿引渠,成为联通国土的重要枢纽。 而栖凤都更是选择了这一江一河交汇之处建都,全国物资调度,均从此而来,比起陆路安全快捷,几乎成为凤国的特色,然最近十多年来,东辰国力渐强,资金储备丰厚,亦有有意学习凤国的做法,召集了不少匠人,运筹国中水路之事。 从来不会被古老的荣耀盖住眼目,东辰历来虚心学习它国的长处加以改进而用到自己的国家,这也是它能保持中立的强悍立场的原因之一。 虽然凤逐月和夜晨均是身有异能之人,然而两国相交,首重国体,是以并不用法术传到国境再行整理,而是一开始就隆重的自都城出发,这是对邀请国的尊重亦是展示自身的绝好机会,所以凤逐月此行,是以凤国右相身份为主,所有安排,都依循世人常理而行,因此,说是出国访问,倒不如说是个小小的休假。 就像此刻,难得离开了公文的凤逐月,雅兴一起,便在船首摆开了阵势,略抚琴一曲。 江上之风,凉爽宜人,日渐落,映得江水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翠鸟鹭鸶从河面飞起,偶有鱼鹰拍翅从船舷处掠过,似一片乌云投下影子却又离去。 夜晨换上了舒适的家常服,浅浅的琥珀色,在余辉中,竟染成金色,头戴金冠,垂下的长发不拘的随风飘散,依靠在栏边远眺,耳中却听着悠扬的琴声。 作为皇帝授命保护夜晨的贴身侍卫慕筝,随侍在了夜晨的身边,也是做了寻常女子的装扮,内着白衬,外套一件绿纱衣,简单的束了发髻,也垂下几缕青丝随风一起飞扬,她面若凝霜,却也在漫天的霞光中微微失神。 信手拂来一曲,悠闲雅致,即使是在现代环境中身长的夜晨听来,也只觉得心情平和,眼前开阔了起来。 这水色山光潋滟,两岸炊烟袅袅,只让人心旷神怡,说不出的放松,凤逐月一袭月白长袍,是一贯的穿着,长发依然顺着银衣洒下,在地毯上宛如撒开的扇子。 夜晨跟着他的琴声轻哼,声音不大,却可听的十分悦耳,很少听见夜晨唱歌的慕筝,也有几分惊讶,她记得有一些曾说夜晨的歌声如魔音灌脑,但是现在真的一听,却又不觉得,大概又是羽夜晰和她们开的玩笑罢了。 听得凤逐月的琴音,倒让慕筝也有几分技痒,多日没有碰琴,手竟生疏了几分,但是心中对凤逐月的仰慕却只多不少,只因他的琴音,可以让人全然放松,忘却所有的沉醉在那悠扬之音中,慕筝自然明白凤逐月精通琴棋书画技艺不凡,此刻听他信手拈来随意弹奏毫不拘束,曲调流畅如流水,如此境界,世间少有。 “筝儿啊,把耳朵捂上,我想唱歌呢。”夜晨浅笑看,看向霞光泛起的江面,兴致一起,便对身边的慕筝说道。 慕筝一愣,却是摇头,道:“乾零零屡次想听你唱歌,你却多次闪避,我真要听听你唱歌,究竟是怎样?” 此话一出,夜晨倒是挑眉,眼中带笑,却有着“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和“不要后悔哦”的意味,一边的凤逐月手指按琴抚弦,但亦没有见夜晨放歌,于是嘴角边勾起一抹笑,静待夜晨唱歌。 “alone for a while i've been searching through the dark, for traces of the love you left inside my lonely heart, to weave by picking up the pieces that remain, melodies of life - love's lost refain……” 夜晨轻吟浅唱,优美雅致的旋律,很适合现在的心情,淡淡的曲调,平和优雅,虽然诸人都听不懂她所唱的语言,却似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心境。 她笑着唱着,慕筝眼中满是惊讶,凤逐月亦含笑看着她点头。 这是一首温柔的歌,不会太激烈也不会太悲伤,她向来喜欢英文的歌曲,纯粹的欣赏,中文歌曲喜欢也的也有,会唱的不多。 夜晨是一个会把喜欢的歌曲反复听的人,然而却不上心,只是喜欢旋律,就跟着一起吟唱,比起羽夜晰于天蓝来说,她这方面可以算是普普通通,没有半点惊艳之才,之于她们,自然不喜欢夜晨唱英文歌,所以向来反对她唱歌。 羽夜晰虽然英语不差,但是却痛恨英语,更加痛恨夜晨在她面前不停的唱英文歌,清越亦有此意,想来,是初中高中的英语课加上后来的CET-4,给他们留下了惨痛的印象。 一曲末了,慕筝疑惑的问到:“虽然听不懂那语言,却也不至于到羽夜晰所形容的那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我心情好啊。所以不去唱那些悲伤的曲子。”夜晨笑着答道,“其实并不是心情悲伤,所以唱悲伤的曲子,只是喜欢那种感觉,所以想唱。” “我反倒被你说糊涂了。”慕筝微微皱眉,是真的不明白夜晨的意思。 “对了,说到在江河之上唱歌,船行江上,我想起一则神话故事呢,只是不是这里的故事。”夜晨看到凤逐月那双温柔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心里一甜,却仍与慕筝站在船栏边,“传说,在大海之上,住着一群海妖,她们的歌声优美动听,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连最资深的水手也害怕听见她们的歌声,因为一旦被迷惑,就此落入海中,成为海妖的食物……” 慕筝听到此处时,眉头皱得更紧,说道:“当真有这样的事情?” 夜晨摇头,却笑道:“后来有位英雄要穿越海峡,去到远方,他让人把他捆在了船的桅杆之上,无论海妖的歌声多么动听,也不可把他放下。最终,他穿越了危险的海域,到达了他想去的地方。” 慕筝这才点头,她轻笑道:“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嘛?可以听见动人的歌声,也可以穿越危险。” 夜晨闻言,大睁了眼睛,说道:“慕筝你的见解真不同,这个神话是来教训人们不要被美丽的事物迷惑,不然就会迷失自己的心呢。” 慕筝脸一红,轻唾道:“你和羽夜晰老是取笑我。” 言毕,转身去了船舱中其他处巡视。 夜晨嘴角挂着一抹轻笑,看着慕筝的身影消失在木门中,视线又转移到凤逐月身上,后者同样带着浅笑看她。 凤逐月起身,一拂白袍,双手随意背在身后,走到她身边,并列而站,手一拂,随侍的人都退了开去,站到远远的地方。 “凤逐月?”夜晨见他慢慢褪去了笑容,神色中带了几分严肃,立刻意识到他想与她说些事情,于是主动问道。 凤逐月点头,证实她的猜想:“那日掠走你朋友的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当真,没有关系吗?” 夜晨知道他想说于天蓝的事情,点头道:“清越亦明白,但是他觉得没有关系的话,那自然是让于天蓝去玩,也许会让事情发生转机。” 随即又笑道:“掳走于天蓝的那人,该说他是太自信呢,还是果然欠缺考虑呢?这种事情,不久就会有答案。身为敌对联盟之中一国的重要人物,在此时,来到凤国,顺路带走了一名不太重要的女子,只是旅程诸多事件的一个不太重要的插曲呢,还是一个阴谋的开始?但是,我比较感兴趣的是,那人的立场,是否还坚持和我们敌对。” 凤逐月听到此时,才明白过来,夜晨和清越的想法,他略皱眉:“你们两个……” 该说他们怎样呢? 夜晨和清越自小一起长大,默契比他人更强,而在政局之中,反而成了一种他人难以企及的优势,两人口中开着玩笑,手里却布下棋局,达成某种协议。 “我和清越的想法,与你是一致的哦。”夜晨点头,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凤逐月稍稍一愣,反倒有些不适应现在的夜晨,她就那样笑着,什么也不说,却有种什么都说了的感觉,让你觉得她在赞同你的意见,然而实际上她本身的态度却暧昧得很。 有的事,确实是不需要明确的说出来。 “北方的情势,当真是那样的坚不可摧吗?当真团结一致吗?我和清越对此,都有自己的意见,而掳走天蓝的那个人的出现,只是恰好坚定我们的推测。”夜晨此刻又笑得毫无心机,神情全然放松,“因为你虽然什么都不说,其实你仍然担心清越太过年轻,执掌帝位,在一定程度上难免作出轻浮的判断,所以你给自己的压力仍然很重。所以啊,这次去东辰,就什么都放松,让清越来处理。” 也许这就是清越让他出行的目的,选拔新臣,让新臣担当旧臣的位置,当老臣的势力散去后,新帝需要完全展现他的个人魅力,让臣子对他心服。 凤逐月的双重身份,很难让人不先以他的意见为准,尽管凤逐月对新帝忠心,也不免妨碍了新帝展现手段,所以,清越让他和夜晨一起去东辰,多少也是缓慢的移交他的事务权限。 夜晨看着凤逐月的脸色,他的神色未变,没有失落也没有欣喜,夜晨只感觉到他内心仍然是平静的,这说明凤逐月不是个恋栈权势的人。 但是那些关于新帝的原因都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 夜晨轻轻一笑,也不管远方的侍从的眼光,她轻轻靠着凤逐月的肩膀:“清越对于你,仍然是全然信任,只是,我要他放开你,因为你是我的。” 凤逐月目光中出现一丝诧异,但是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你在担心?” 夜晨摇头:“不是哦,只是希望你可以专心执掌九夜之事,我看得出来,你其实不太喜欢涉足朝廷政治,身为凤国地下的皇帝,你执掌了凤国真正的力量,然而,你喜欢清静些的生活。” 还有个原因,是希望他能更多的空下时间来,让她寻找解除凤神诅咒之法。 但是夜晨却不说出来,不想让他失望,星山一战,她返回千年前,与星瑟重逢,后与星瑟决战,那时,两个意识互相影响,她的找回了丢失的知识,清晰的,关于她想知道的一切。 知道结果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在颤抖,想不出来自己在那时会做出怎样的举动,所以,要在此时努力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她从凤逐月身后拉过他的手,两手握住,放在唇边,几乎想轻吻那白晰纤长的手指,这是个优雅完美的男人,只是,命运并不善待他。 她所能作的,只有尽自己的能力,去对抗那凶险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