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魔女》好吃的五仁月饼

1、序章

　　我们都无法将未来描绘成希望的样子，可在这慢慢扭曲的分岔道路上，至少也曾遇见过那份记忆中的奇特风景。

　　哪怕是布满尖刺的花，里面被紧紧包裹着、不曾示人的，也一定是稚嫩的花蕊。

　　这个世界是如此奇怪，我们仿佛只是上天所开的一个小玩笑，因为他的一个小小的善举而沾沾自喜，事实上，我们是多么渺小而又微不足道。

　　我叫裴乐欣，出生在一个小的可怜的四线城市。

　　即使是我们周遭的临市，也鲜有人听过这个名字，可无论它有多么渺小，这十八年，我也从未踏出这城市一步，我的根已经深深扎在这里，容不得我离开。

　　我的家庭也与正常的家庭不同，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在第一次获得记忆这种东西的时候，他们就不在我身边，可我并不孤单，因为素未谋面的父母留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礼物。

　　那个礼物是我的姐姐。

　　她不漂亮，却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来说最为珍贵的人，明明她的成绩那么好，不知道要比我要强上几百倍。

　　可她还是在读完高中之后就坚持选择了辍学，只是为了出去工作，养活还在上初中的我。

　　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姐姐真的觉得值得么，或是她真的甘心么，明明只是早出生了几年而已，这一切对她来讲，真的公平吗？

　　我总是在背后偷偷看她，工作、学习或者家务。

　　她的身影总是让我觉得高大而又遥不可及，却又是那样无力，曾经我以为姐姐是无所不能的，事实上她确实是无所不能。

　　如果不是她一直在用一只手将我紧紧的护在身后。

　　她聪明、有主见，但就是这样的姐姐，也有个不为人知的奇怪爱好。

　　她喜欢童话，尤其是那些结局并不美好的童话，打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用这种故事来哄我入眠。

　　我不喜欢，但因为那是姐姐喜欢的，我也并不讨厌。

　　其中姐姐很喜欢的，也是讲过最多遍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当人类还没学会如何建造高楼，有一座四周全是荒凉沙漠的村子，格外繁荣，他们自给自足，安居乐业了几百年，一代接着一代。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也丝毫不感到不关心，他们只关心庄稼的收成，还有下一代能否健康长大。

　　作为一个黑色的童话，即使是看似完整的镜子，也一定会变得支离破碎，即使是重新拼凑，也终究无法破镜重圆，消不去镜子上的那些裂痕。

　　这座村子也逃不过童话那一成不变的宿命。

　　干旱、瘟疫毫无防备的降临到这座原本和平的村庄，充足的储备粮食眼看着也消食殆尽，死去村民的尸体草草掩埋在黄沙之中，甚至还能看见地上裸露出来的部分肢体。

　　活人已经岌岌可危，哪里还顾得上已然死去的人呢。

　　一年过去了，眼看一整年粮食都颗粒无收，就连一滴雨水都没有眷顾过这座村庄，周围也全是荒原沙漠，根本没人可以出去。

　　进或是退，都只是为自己选一个不同形式的方式死去罢了。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某一天，罕见的流浪旅人踏入村子，顶着炎炎的烈日，出现在村民面前。

　　快要饿死的旅人，凭着村民手中最后一口粮食活了下来，他只有一只眼睛，里面曝起的眼珠凭空悬在眼窝之中，皮肉都长在了骨头下面。

　　在了解了这里的情况之后，心怀感激的旅人告诉村民一个可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的办法。

　　十二个女孩。

　　找来十二个的女孩，把她们的身体献祭给神明。

　　走投无路的村民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接受了这个愚蠢的办法，在活着与人性面前的抉择，即使只有渺茫的希望，他们也依然选择了活着。

　　这不怪他们，只是因为普通。

　　在流浪者的指挥下，他们找来了十二个无知的女孩，面黄肌瘦、已经好多天没有吃饱的女孩们，光着脚，穿着用破布缝出来的衣服，被蒙住双眼，装上一辆独轮车，由一个人带着，进入满是黄沙的深处。

　　这个工作，交给了一个青年人，他抬起装满十二个女孩的独轮车，咬着牙，从牙龈里面，能看见从里面渗出来的血。

　　“这太荒谬了！”

　　他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反对派，也是反对派中唯一和这十二个女孩无亲无故的人，可他的声音，实在是显得太过渺小，任凭他喊破嗓子，咬破舌根，也根本没人注意他。

　　所以当他主动要求拉着女孩进入荒漠的时候，全村人的声音，变成了对青年人的谩骂。

　　按照流浪汉的说法，青年人要拉着车不停跑下去，每死去一个，就将女孩的躯壳留在原地，直到十二个女孩的灵魂全都被上天带走。

　　青年人和十二个女孩，按照旅人的话，出发了。

　　一周过去了，青年人和女孩，全都没能回来，流浪者也在女孩们出发之后，向满怀期待的村民讨了最后的粮食，离开了村子。

　　又是一周过去，什么都没能发生，他们知道自己遭到了那个流浪旅人的欺骗，但此时的村民们已经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

　　已经两天没有喝过水的男人，趴在地上等死，他伸长舌头，干枯的舌头被太阳榨不出一点水气，所以当水滴在他舌尖的时候，从他舌尖冒出来的，先是白色的气。

　　“下雨了？”

　　奄奄一息的村民像是被拧上发条的玩具，突然间活了过来，他们无比感谢那个拯救他们于水火的流浪者。

　　可他们却忘了那十二个曾沦为祭品的女孩，还有那个一去不复返的青年，但那些女孩，却没有忘记他们。

　　当她们再次踏进村子，已经是一年之后，穿着和一年前一样的衣服，依旧是那副面黄肌瘦的样子，赤着脚，十二个女孩的灵魂，一个都没能被上天带走。

　　她们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未知生物，瘟疫和干旱的象征，没有人敢接近她们，哪怕是那些女孩们的家人。

　　根据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的说法，那个青年人在离开村子没多久之后，就解开了她们身上的绳子，让她们回去，并告诉她们，村子已经得救。

　　但她们一直被蒙着眼睛，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她们一概不知。

　　幼小的女孩们只感到害怕，她们什么都不懂，唯一的念头就是可以快点回家，按照那个青年人的话，只要沿着车辙的方向一路走下去，就能回到村子。

　　她们似乎只走了不到半天，然而村子已经过去整整一年。

　　村民后来说，是那个青年人和上天的请命，用自己的生命，代替这十二个女孩，并乞求让上天护送女孩们回到村子，他的精神感动了上天，上天允诺了他最后的愿望。

　　从此村民和女孩们，幸福的生活在了村子里。

　　可故事，真的就是这样吗，这难道不是村民胡乱为那个青年编造的结局吗？

　　我合上故事书，踮起脚将书放回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故事结束了，一股故事从中间戛然而止的感觉。

　　“但比起未知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好么。”我想起姐姐在面对我的提问时，总是只有这一种回答，我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正确答案，但我也未曾反驳。

　　也许，姐姐才是对的，正确的结局，往往并不美好。

　　“我去上班了，午饭留在冰箱里了，记得吃。”

　　我还站在书架前面发愣，手还没从那本童话书上离开，直到客厅里姐姐的声音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重新拉了回来，她一大早就要去工厂，到很晚才能回来。

　　我没从房间出去，将书放好之后坐回到了椅子上，转着手里的中性笔，眺望着窗外发呆。

　　我家对面，是家很普通的超市，但我除了在门口买过打折商品之外，就从没在其他时间进过那家超市。

　　平时要吃的菜也都是在很远处的一个商场买来的，他们的东西要比这家便宜得多。

　　在超市对面，可以看见一个公交站牌，聚集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姐姐在等公交的背影。

　　她双手拎着那只蓝色的布袋，里面装着她的午饭和换洗过的工作服，穿着便装的姐姐在一群人中间显得如此普通。

　　姐姐上班的工厂离我家不算很近，白天她会坐公交去上班，如果加班到深夜而错过最后一班公交的时候，她都是步行回来。

　　尽管我希望姐姐还是给自己买一辆自行车，但这个时候总会惹得姐姐的不快。

　　“我们的身体是上天赐给我们礼物，可不是让我们用来偷懒的。”

　　她会用很有道理但实则漏洞百出的话来教育我。

　　姐姐回过头，因为我家在二楼，所以她很容易就看见坐在窗边的我。

　　她转过身，对着我挥了挥手，周围朝她投来奇怪的视线，还有部分视线是给我的，可她从不觉得这样很丢脸。

　　我没有像她那样回应，只是放下了手里的笔，微微摆了摆手。

　　就在这个时候，车已经到站，我用笔敲了敲玻璃，然后指了指她身后，她理会了我的意思，面对着不耐烦的司机，在最后匆忙的赶上了公交。

　　“好闲。”

　　姐姐走后，我靠着椅背，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只已经摇摇欲坠的老式电灯，就连修理师傅都不认识的型号，它的确太老了，生在了不属于它的年代。

　　或许放在几十年前它是骄傲，可现在它已经到了只能当做古董或者垃圾处理的年纪。

　　就在我这么想着，那只老电灯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对我的牢骚产生了不满，从本应该牢牢抓着它的挂钩上挣脱，朝我的脸砸了过来。

　　却又在半空突然停止，周围的时间在那个时间变成了固体，托住那盏老旧的电灯，我瞪了它一会儿，它终于屈服，乖乖的固定回了墙上。

　　它当然不会听话，听话的是我的能力。

　　很土不是么，哪怕是最不入流的三流小说，这都是个没有丝毫创意的能力，而我也不是什么三流小说的男主角，没有用它对付邪恶组织的机会，更不会对姐姐说，因为一旦对她说了，她一定会说：

　　“哇，那下次超市打折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就能抢到更多的东西了。”

　　我模仿着姐姐的样子，虽然我对姐姐没什么意见，但这种语气真的蠢爆了，而且我也不想连着吃一个星期的打折花椰菜。

　　我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虽然姐姐在走之前已经将午饭留在了冰箱，但我并没有丝毫期待。

　　果不其然，和我想的一样，是打折的花椰菜。

　　我不满的看着花椰菜，却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仿佛只要我一直盯着它，花椰菜就会变成别的东西。

　　一直到冰箱的冷气将我最后的幻想冰封，我才将它从盘子里拿出来，在酱油和盐的辅佐下，没有变成历史上第一个因为花椰菜而牺牲的人。

　　曾经我以为世界已经告诉了我们它的样子，一切都会这样普通的发展下去。

　　就像是花椰菜永远不会变成肉的味道，以为童话终究是童话，哪怕是最邪恶的童话，善良的人也一定会获得美好的结局。

　　直到在那天的瓢泼大雨里，我遇到的那个女孩。

　　明天，又是个雨天。

　　在落下日期之后，裴乐欣合上日记，撕掉后面还未涂抹过的空白散页，一页页的揉成纸团，扔进垃圾箱，然后站起身，将不会再有后续的日记放回到书架上，夹在一堆书的中间。

　　他犹豫了一下，仿佛看见了什么，颤抖的手重新拿起那本写着十二个女孩的童话书。

　　还没等他拿稳，无数的散页从书的最后掉了出来，其中有一张，像是张报纸，他蹲下身子，没有拾起，而是将报纸翻了过去。

　　在报纸上，用十三支颜色蜡笔，歪歪扭扭的画着十三个孩子。

　　那个白色蜡笔画出来的孩子，已经快要被磨得没了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