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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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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谢无虞醒来时,睁眼就对上了怀里少年人圆溜溜的眼睛。
阿鹿眼神清清澈澈,睫毛长卷且浓密,让人仿佛能从他眼里,看见雪积梅枝,璧沉清潭。
谢无虞抱着人,觉着手感不错,倒没急于放下,哑声问,“醒来多久了?”
阿鹿安安生生一动不动,问什么答什么,“醒来还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被追问这一句,阿鹿诚实回答,“天刚亮就醒了,你抱着好热,醒了再睡不着。”
“嫌弃?”谢无虞背靠在岩壁上,语调漫不经心,情态如趴山石上晒太阳的孤狼一样,“怕吵醒我,所以一动不动等我睡醒来?”
“嗯。”
得到答案,谢无虞把人放下,起身,低头看裹白狐裘坐在地上的阿鹿,“我出去练剑,你自己收拾打理。”
谢无虞折了根顺手的树枝,就在山洞前的空地挥动起来。他半分内力都没用上,但单是招式间的气劲涌动,就在一旁的岩石上留下道道白痕。
半个时辰,谢无虞停下动作,将树枝随意扔一边,问坐在洞口看得专注的阿鹿,“好看不好看?”
“好看!”阿鹿回答迅速。他披散着头发,乌黑长发与纯白锦衣对比显眼,手里握着一根白底绣云纹纱带,因着精致长相和干净气质,多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
谢无虞抱臂,漫声道,“啧,我昨天救的,到底是男是女?”
被怀疑性别,阿鹿脸上透了点儿红,“我不是小姑娘,不信你——”
谢无虞挑眉,视线落在阿鹿的腰带上,不怀好意,“若不信,我可以怎样?”
阿鹿脸色烧红,谢无虞大笑。
知道一次不能欺负狠了,不然以后就没得欺负了,谢无虞拿过阿鹿手里握着的发带,在手指卷了两圈儿,问,“梳头发不会?”
阿鹿点点头,盯着谢无虞的领口,难为情,“以前……都是侍女为我束发。”
没接话,谢无虞嘴角挂着淡笑,粗糙的手指摸了摸发带上的云纹,“束发我只会简单的,也没给别人弄过,不确定会不会比你披着头发好看,要不要我帮忙?”
阿鹿满是信任地看着谢无虞,“要的。”
谢无虞没说假话,他从前没替别人束过发,自己头发更是随意了事。五指碰上阿鹿的头发,细滑的触感让他挺喜欢,好歹添了两分耐心。
拿发带绕了几圈,最后打一个结,谢无虞收手,“行了。”
阿鹿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惊喜跟泉水一样从眼里咕噜冒出来,“您真厉害!”
“会束发就厉害了?”
“厉害!您刚刚练剑,剑招也非常厉害!”
谢无虞耐心颇好,聊起天来,“非常厉害是有多厉害?”
阿鹿蹙眉,纠结好一会儿,给了答案,“我知道的人里,第二厉害!”
谢无虞来了兴趣,“哦?第一是谁?”
阿鹿眼里像缀了星辰,“青州谢无虞!”
谢无虞没料想会听见自己的名字,不过,他向来不介意听别人多亏他几句,于是语气稳稳当当地问,“这个人比我还厉害?”
“嗯!”阿鹿止不住话,语气欢悦,“我从我母亲、我哥哥,还有下属那里,都听过这个人的事!”
“什么事?”
“青州谢无虞,剑招名叫‘平生意’,据传此剑谱已绝迹天下。他门派师承成谜,武功极为高强,正邪难辨,从来孤身一人,友人寥寥,树敌却众多,但未尝一败!
当年鸣沙河一战,谢无虞一人一剑,连战一天一夜,破雪风寨匪徒数百人!后来凤丘山遇埋伏,谢无虞折枯枝做长剑,唰唰,一剑诛一人,穿山过水,无人敢阻!”
见阿鹿气息都喘了,谢无虞递了水囊给他,耳畔风声掠过,他眉目不动,“喝口水,歇会儿再继续夸。”
阿鹿握着水囊,疑惑于谢无虞周身隐隐变化的气势。
不过瞬息,破风声骤然传来,谢无虞闪电般抬手,两指间,正正夹着一枚金属暗器。
他随意将暗器扔在地上,朝阿鹿说道,“专心喝你的水,别呛到了。”
“……好,好!”
见偷袭不成,树丛隐蔽处,近十个人一跃而出,手持长剑,看向谢无虞,“青州谢无虞,没错吧?”
谢无虞站在原地没动,懒散模样,“嗯,没找错人。”
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呛咳,接着是连连的剧烈咳嗽,谢无虞无奈,“不是提醒你认真喝水?”
阿鹿眼尾鼻尖都是红的,看着谢无虞,眼神复杂,面色精彩,“你……你是——”
“行了,好好喝你的水,我知道我是谁。”说着话,谢无虞拿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树枝,指向来人,“各位不用解释身份来处缘由苦衷了,动手。”
谢无虞出招,向来是能用一招解决的,绝不用两招。于是半炷香不到的时间,便扔了手里的树枝。
沙石上满是血迹,味道也不太好闻,谢无虞原本以为,这金尊玉贵精细养大的小孩儿,即使没被吓哭,也必然会有些不忍或不适。没想到定睛一看,阿鹿抱着半空的水囊,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石头上。
见谢无虞停了手,阿鹿眼睛一亮,急急开口,“你就是那个——那个——”
谢无虞听他着急地都带了口吃,好心接话,“谢无虞。”
“对!你刚刚、剑法、剑法——”
“刚刚用的剑法就是《平生意》。”
阿鹿眨眨星眸,站在原地仔细打量,“你真的是——”
谢无虞抬抬下巴,“不像?”
“像!”阿鹿抱着水囊,又疑惑,“可是哥哥说,青州谢无虞,生性凛然,喜怒无常,总是独来独往。”
“现在就不是了。”
“啊?”
“这不是多了一个小拖油瓶?”
反应过来小拖油瓶是谁,阿鹿有些局促,“我——”
谢无虞猜到对方是要说什么,先一步截下,“不麻烦,说说,原准备去哪儿?”
抱着水囊的指尖扣紧,阿鹿吸了吸气,“原是准备回沧州,母亲在家等我。您……您是要送我吗?”
谢无虞不耐烦了,“不送,任你被吃人吃小鹿的虎狼咽进肚肠?”
阿鹿不禁吓,脸都白了一分。
谢无虞停话,手指搭唇上,吹了口哨。哨声在山谷间飘飘扬扬,不多时,一匹白马穿林而来,停在谢无虞近前。
谢无虞摸了两把马额,转头看呆呆的阿鹿,“不上马,是想走路?”
阿鹿忐忑,“我可以骑吗?”
“你说呢?”
两人共骑一匹马,阿鹿在前,谢无虞在后。人间已是初秋,山中草树均染了秋意,风有些大,阿鹿裹着白狐裘,时不时咳嗽两声,弱不禁风的模样。
寻了下山的路,谢无虞驱着马,慢慢悠悠往山下走,一派闲适安然。
日渐西斜,途径一处水潭,阿鹿看了好几眼。
勒马,谢无虞问,“看什么?”
阿鹿犹豫,“我……我想洗澡,身上脏。”
谢无虞没有多话,“行,你去,我给你守着。”
阿鹿知趣,草草洗干净,很快就穿好衣服上了岸。但他头发养得极好,浓黑又长,湿淋淋还滴着水。
挪着步子到谢无虞面前,阿鹿腼腆,“能不能劳烦您——”
谢无虞不置可否,先问,“家里都是侍女帮忙绞干头发?”
阿鹿点头,老老实实,“嗯,冬天冷,容易头疼,还会用上熏笼。”
谢无虞伸手,执了一缕湿发,凑在鼻尖,嗅了嗅,具是水汽——也不香啊。
他松了手指,“帮你弄干头发,也并非不可。”
散漫且不正经的笑意又挂上了唇角,谢无虞道,“先叫声好哥哥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