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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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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步出客栈之时,心中还有一些怅然,可在这清冷的秋风中奔到长街尽头时,他的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的人在风中,心也在中。
在风中的心是自由自在毫无束缚的。
他那种天生的对周围环境的感觉也愈发灵敏,他已感觉到在街边的每一条暗巷中,都藏着人,这些人窥视着他,却无恶意。
他不禁又在心中暗叹,熊猫儿啊,你为朱七七做的实在太多。
又奔过两条街,竟然还有熊猫儿的兄弟。
这实在麻烦,自己又绝不能与他们动手。
沈浪四下观察,见前方有座黑黢黢的大门,心念一动,举足奔入。进了大门,才发现竟是一座义庄。
义庄里当然没有活人,有的只是死人,死人自然躺在棺材中。
这义庄里,不过是长长一间敞屋,没有门窗,也没有分割,只在本该有门的地方挂了些竹帘,竹帘破烂,在秋风中晃荡。
竹帘后是整齐排列的两行棺木,惨白的月色透过竹帘,投出一道道残破扭曲的光线,巨大棺材在这明暗相间的光影中,好似成了一只只即将苏醒的巨兽,那种四四方方的规整,又透着可怖的气氛,让人有种错觉,好像下一刻,那些棺材里,便会有人掀盖而起。
悉心凝听,没有人的生气,走进其间的人都会不自觉放轻呼吸,竟怕那惊扰了那些沉睡的人。
夜风吹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映着月光,沈浪看见一副靠墙的棺木大敞着,棺盖随意翻在旁边。
沈浪轻掠过去,脚尖一勾,那棺盖就旋转着飞起,他腰身一拧,已翻身躺进棺材,棺盖哄一声落下,恰巧盖在它本该呆的地方。
棺材里当然有尸体。
沈浪压在那尸体上,自觉不妥,忙侧身贴在棺材壁上,口中低声道:“对不住了,兄弟,且借你的宅子暂避片刻。”说着,抓住尸体双手上臂,把“它”一拉,也侧起身来。
他的手触到那具尸体时,心头顿时一跳,手掌下的双臂,肌肉结实而有弹性,触手温热,而且那人身上竟隐隐飘来一股花木自然的香气,清新淡雅,绝不似常见的女子脂粉香味。
这又如何会是一具尸体?
现下两人已成相对而卧的姿势。沈浪心中正自狐疑,却感觉到对面那人右臂动了一下,两根指头已如灵蛇般点向沈浪小腹的巨阙穴。
沈浪的动作和反应却比那两指更快,他左掌轻翻,挡在自己小腹前,那倏忽而来的两根手指便点到了掌心上,沈浪手掌一合,已拗住了那两根修长细腻的手指,那人从喉咙间溢出一声闷哼,便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因为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沈浪的另一只手的两指已点上了他小腹的膻中、鸠尾、巨阙三处穴道,只叫那人既动不了也说不出话。
四下寂静如死,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进了义庄。
只听见一个人道:“熊老大,朱姑娘,我们确实看到他进了义庄。”
一个清脆若黄鹂出谷,偏偏又愤怒到近乎嘶吼的女声道:“沈浪,你很好,我就是把这义庄全部挖开,也非找到你不可。”
说着,几人已乒乒乓乓,开始开棺检查,连那已经完全封住的棺材也一一撬开。
在这间隙,沈浪已把身旁那人,挪在自己身上,幸好那人衣裙宽大,自己藏在“它”身下,竟是毫无痕迹,熊猫儿的两个兄弟打开看了一眼,未见沈浪,又把那棺盖嘭一声盖回,报告道:“熊老大,朱姑娘,没有找到沈浪。”
朱七七气得跳脚,“是金蝉脱壳之计,沈浪一定早已离开义庄跑远了,我们快追。”
“追。”熊猫儿一声令下,几人即时便投进了那夜色深沉的长街尽头。
几人已走,沈浪却依旧不动声色,片刻,又听得一个轻若叶落的脚步声转回来,在这棺材间逡巡一圈,终于确认沈浪的确不在此间,才愤然离去。
沈浪唇角微勾,把那棺材盖子掀开一半,翻身坐起,点上一只火折子,这才看清这个刚刚与自己呼吸相闻的人。
竟是一名美丽的女子。
白皙光滑的脸颊,泛着微微红晕,一双桃花妙目圆圆瞪起,似惊似怒,那半展的愁眉,又带缕幽怨。
沈浪实没想到这人竟是一个女子,可刚刚抓在她手臂上,那肌肉线条又全然不似女子。
定睛细看,见她唇角边一颗细小浅淡的黑痣,禁不住抚掌大笑,“王怜花,你,是你。”
王怜花被他点了穴道,只能躺在棺材中,干瞪着他,眼睛里喷出的怒火,好似要把眼前那笑得如此放肆的人,烧成焦炭。
半晌,沈浪才笑过,解了他穴道,本以为他定会出手,没想到他反而收了怒意,从从容容自棺中翻身而出,他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纱裙,看起来竟也身段柔美。
王怜花站定之后,竟还极舒缓地掸了掸衣角灰尘,对沈浪一揖道:“沈兄好。”
沈浪笑道:乖孩子,牺牲这么大,可问出什么了?”
王怜花眼珠一转,道:“自然什么都问出来了。”
“既然已问出来了,那你又闲的发慌,躺在这棺材中干嘛?”
王怜花眨了眨眼,笑道:“小侄自然是知道叔叔今夜有难,特来相救。”
沈浪笑道:“你什么时候竟这般关心我了?”
“我们兄弟之间,自然是要互相关怀的。只是没想到,沈大侠现如今见了朱七七,跟耗子见了猫一般。小弟回思过往,竟颇感庆幸,幸而当时与她退了婚,现在才可这般自由自在,也不用东躲西藏。不过,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王怜花笑得神秘莫测。
“哦?你明白了什么?”沈浪轩眉凝住着他。
王怜花惋惜般地叹道:“你呀,就跟那风似的,如何愿意安定?偏偏两个女子都想要拴住你,难办难办。若是我啊。”
沈浪笑着继续配合他,“若是你会怎么办?”
“我定会两个都收了。”说着兀自大笑起来。
沈浪笑道:“可现下我偏偏连白飞飞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收?”
王怜花笑道:“沈兄又要套我的话,不过,我现在可以先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从衣兜里掏出张纸,大大方方放在沈浪手心,正是白飞飞送来的那封,只是写着孩子所在之处的两句诗被他细细裁去。
沈浪展信细读,神色逐渐凝重,王怜花自是得意非常,问道:“这白姑娘的字迹,沈兄应该还是见过的吧。”
沈浪读完那信,不发一言,只把信紧紧捏在手心,默然半晌才问道:“那她现在还在人世么?”
王怜花笑得残忍,“这我又如何知道,这信是一月之前写的,若信上说的属实,你再不快点去找她,只怕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沈浪皱了皱眉,“可王兄却偏偏不肯对沈某说出实情。”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我现下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准备,等我准备好了,自然会将那关键的信息告诉你。”
“你在准备什么?”
王怜花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眼睛中的光亮神秘变幻,“天机不可泄露。”
他露字刚刚说完,两人俱都神色一凛,对视一眼,兔起鹘落之间,两人竟似商量过一般,同时翻身入棺,哗啦一声,棺盖复又盖起。
寂静无声,这诺大的义庄好似又只剩一个个沉睡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