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64、密谈

　　我知道母亲会暴怒，会失落，或许还会有些悲伤——却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地答应退位，更想不到，退位之时，她最关心的，不是她自己的处境，而是我们兄妹。那句“相依为命”一出来时，我的鼻梁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酸，暅更是情难自已、哭倒在地、连声唤“阿娘”。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近年来，这种木讷而茫然的感觉虽常常出现在我心头，我却从未能习惯于此。与之相反，每次心上的这种感觉都会比前一次要沉那么几分，仿佛前一次的感觉从未散去，而是牢牢地浇铸在了心上的某个角落，然后下一次这样的感觉又为此添砖加瓦，于是块垒日重，心思日繁，而无忧无虑的日子，终也随这样的累积而逐渐远去了。
　　垂下眼，不太敢与母亲对视，沉默地退出去，不出意外地看见大臣们隐隐兴奋的脸——不知何故，这些面庞虽是为我、为暅而高兴，却莫名地使我厌恶，转而看暅，他也微微地皱了眉，在桓彦范躬身请他赴宫中召集朝会时，微不可察地向边上一偏，却叫我：“四娘、二娘，你们与我同去。”
　　这提议使臣子们脸上的兴奋骤然冷却，有人担忧地望向暅，有人张口便要劝阻，暅却难得地强硬了一回，抬起手，道：“她们也参与了此事，当随吾同去。”抬眼扫过众人的脸，轻声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于是声音寝息，代之的是一股难言的沉默。暅在注视中登了车，邀阿欢与我同坐，一关上车门，便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些人既能胁迫阿娘，说不定也会胁迫我。”
　　我疑心这是母亲教他的话，连他说这话时的神情，都与母亲素日有些相像——怨不得说权力可以塑造人，就连当了皇帝的人，疑心与痛点，都一模一样。
　　我不说话，阿欢看了看他，手指动了几动，终是抚上了他的手：“殿下的思虑是对的，这些人当陛下盛年之时，俯首帖耳，从无效忠殿下、光复王室之说。现在突然打出这等名头，号称是‘清君侧’，实际不过借着殿下的名头行悖逆之实罢了。他日论功行赏，这些人得了威望，又不知要生何等变故。”
　　暅不说话，脸侧在车窗的阴影里，看上去有些阴沉。我因为母亲临行前的目光，以及阿欢搭在暅手上的那只手，也莫名地觉得无趣，转过脸，听车驾辘辘地压过街道，缜密的马蹄声如细雨一般密密地向前滚，又觉得这死一般的沉默也不是办法，斟酌片刻，方道：“眼下正名为大事，其他的…都再说罢。”
　　没有人应我，车内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甚至比死了还要难受。阿欢想要收回手，动作时却被暅拽住，接着他又抓住了我的手。我们三只手叠在一起，将彼此都捂得热烘烘的，而暅低着声音，哑着嗓子，诚恳又悲伤地说：“阿娘说得对，我们兄妹…从此就相依为命了。”
　　阿欢蓦地抽回手，伏身道：“当此之时，殿下万不可沉湎于儿女情长，耽误大事。”
　　我亦收回手，眼看地板，轻声道：“阿兄，今日朝会，不但是要向朝臣宣告此事，亦是评定功过的时机。阿兄心中，可有腹稿？”
　　暅讷讷地坐正道：“随同之人，自然都有赏赐。”
　　阿欢默默地向我看了一眼，好一会，方道：“‘清君侧’者，清的是何人呢？”
　　我的手微微紧握，抬头去看暅的脸，他脸上还是茫然：“已经杀了薛、陈二人…”略为犹豫，道：“她们的父兄，自然也是要论罪的。”
　　阿欢道：“上官、崔氏，殿下拟如何处置？”
　　暅道：“方才不是答应阿娘，她的随从，随她处置？”
　　阿欢打断他：“这两人接应有功，殿下不酬其功，反要将她二人送入虎口？”
　　暅讪讪道：“只是命她们继续侍奉阿娘，怎么能说是虎口？”
　　阿欢淡淡道：“陛下的性情，殿下一向也知道。这二人于殿下是有功，于陛下却是背叛。若是任她们继续留在上阳宫，结局如何，毋须多言。再则，陛下深居上阳宫，不与外务，之所以能权柄不堕、专断天威，所倚仗者，难道不是内书堂这些人？这些人在宫中多年，精通庶务，了知秘辛。而殿下多年不与朝政，下面又有这么些虎狼之臣，正是需要培育人手的时候，就这么忍心，将这些人才弃置上阳宫？”
　　暅不觉动容，却又迟疑：“可她们是女人…”
　　阿欢笑道：“正因为她们是女人，而且是内廷的女人，所以更只能依附殿下。”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惹得暅向她一看，又看看我，不知想到了哪条，眼圈倏然发红：“都说牝鸡司晨、内廷干政，殊不知满朝衣冠男子，谁亲谁疏！”
　　这就是我们接不了的话了，阿欢与我都沉默，静静地等着，倒也没多久，暅就问：“以你们之见，如何安置她们合适？”
　　阿欢道：“妾等虽有些许愚见，但于朝务官职毕竟不熟，何况恩威权柄，还是由殿下自出为好。”看我一眼，道：“太平觉得呢？”
　　我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承露囊：“以我之见，阿兄倒不妨将这事拿来，与众臣们商议，如此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李暅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