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262、庆典

　　阿欢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她从来不和我说什么大道理，但每次与她谈心，却总有收获。
　　就好像这一天，她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那些家长里短，娇嗔痴怒的小情绪，我却渐渐觉悟到自己自去年以来，确实是有些着急了——骤掌大权，所以恨不能将过去几十年累积的不公、不安与展望，都在这一年半间抹平、施展。
　　但权力从来不是这样运行的。母亲用了十余年的时光，还有四次生育和三次养育，证明了她作为“皇帝之妻”的价值，接着又用了十年的光阴，逐步证明了她在政治上的才能，在作为女人和母亲和政治家的资格全部被审视之后，她才获得了统治的资格。父亲，作为天赋的太子，一个男人，年少登基，也是用了近十年的时间，才真正掌握朝堂，证明他是“天子”而非“天之子”。阿欢用二十年的隐忍掌控了内宫，而今才迈出她在前朝的第一步。而我，我既非名正言顺的“天之子”，又非正统的“男人”，之所以能到现在的位置，靠的不过是母亲的余荫，以及长辈宗室的凋零——后者其实也是母亲的余泽。
　　过于激进的政治举措，并不适合我。
　　道理自然都是懂的，但现实是我的心的确浸在焦虑之中。倘若一点希望也没有，或许我就索性放弃。但现在，曙光已破晓，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阳光洒满大地，甚至希望这日光炙热如刚刚过去的盛夏。
　　阿欢没有直说不可以。只是以她自己的方式，有心或无意地提醒了我，虽未能缓解我的焦虑，却将我从急切中解脱出来。分别之后，我回到家，一觉酣眠，直至次日天明。接着许多天，我都只是如常入宫，不再将自己的急迫展现给所有人。
　　一天，两天，三天……习惯之后，这样的日子竟也不是很难熬。就像我刚到这个世界，心有灵而口不能言时，又或像当年的掖庭，还有守礼死后母亲的后宫。
　　与我相反的，反倒是阿欢。自九月射礼之后，她便透出要去洛阳的意思，这提议招致了群臣的激烈反对。沉下心来之后，我倒是看明白了这些人的想法，桓、张、敬等人刚被处置，太后又顺理成章地主持了射礼，一切虽还不至于到则天皇帝登基前的步骤，但阿欢赢得太快了。他们不想让她这么轻松，却又不敢直撄其锋芒，所以便在去洛阳过年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阿欢之本心，倒也并不是真要去洛阳，物议既汹汹，便又提议，要大张旗鼓，在宫中为我庆贺生日。
　　我的生日是正月初一，虽不像重五那样招忌讳，但因与节日重合，因此除了母亲改正朔的那些年外，向来是没有大肆张扬的。阿欢却提议，要在这一年，正正经经地在宫中，在武德殿，为我办一场寿宴，庆贺我的生辰。
　　不知为何，衮衮诸公，在惯例的去洛阳过年和破天荒的为我过生日之间，选择了为我过生日。至于地点在武德殿，时间在元月初一，这些都非他们所首要考量。除了几个名教大家，上疏说了些与礼不合的酸话，又在阿欢要他们排定流程时刁难了几番，满朝大臣在宫中为我过寿这件事上，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敷衍过去了。到最后，元旦变成了一场超长的礼仪马拉松，清晨，皇帝率大臣在顺天门朝见阿欢，再由阿欢率群臣去见母亲，接着是元旦大宴，以及惯例的庆典活动，到晚上，以母亲的名义于武德殿赐宴，为我贺寿——不知他们怎么争辩的，最后又改了礼节，不称为我过寿，而庆贺母亲得子。由我率宗室，向母亲进奉拜见，再向太后拜见，再向皇帝拜见，宗室、大臣，向母亲庆贺，她得了我这样的好女儿，向太后庆贺，她有这样的好“兄娣”，向皇帝庆贺，他有这样的好“长辈”。
　　整场仪式怪诞至极，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使习惯众人目光如我，也不觉浑身瘙痒，如坐针毡。皇帝也扭捏至极，就连朝拜的百官，也有许多面目狰狞，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副官员脸面，但母亲与阿欢，这两个女人，却处之泰然，甚至还互相恭维，母亲期许阿欢与我续先帝之情分，继续兄友弟恭——原话如此。
　　阿欢恭祝母亲，得诞先帝与我这两位“麒麟之子”，最扯的是婉儿，不知从哪本书上寻出什么章节，说麒麟感应，不分男女，先帝是秉乾天之气而生，所以化为而龙在天，我是应坤德而降，所以落为麒麟守护寡妻幼子。阿欢这位“寡妻”“小君”，笑着应合，当着群臣之面，勉励我看在“孤寡”的份上，为她和皇帝多操劳担待。母亲亦回应说，皇帝无父，我当代半父之责，教导抚育皇帝云云。
　　造作来去，我倒是渐渐明白了母亲、阿欢和大臣们的某种心照不宣——母亲需要人抗衡阿欢，为她之代理，阿欢需要人当盾牌，为她之遮蔽，于是共同将我推出去，顶在火上。大臣们不希望太后一家独大，重蹈则天皇帝覆辙，所以虽然很不愿意，但暂时的妥协也总胜过放任。
　　其实去年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但去年的阿欢并没有这么煊赫，今年阿欢的势上升了，所以与之相抗衡的我也得被架上去，至少在他们找到新的替代之前，得有个人在那里。
　　所以只要有利益，女人也好，礼义也好，都是虚的。我可以以公主的身份于元旦在武德殿接受庆贺，母亲这位“太上皇”的位置也可以得到默认甚至尊崇，而阿欢，现在的她或还不知如何，但未来，只要处理得当，谁说她不能成为第二个女皇？
　　倘若她真能成为第二个母亲呢？
　　我的呼吸忽地急促起来，灯红酒绿之中，她与母亲的影子在金色的烛光里交叠，带着一模一样的笑意，和一模一样光明正大的雍容。
　　若是真的能够有她，然后再有另外一个女人，甚至是更多的女人……
　　我不敢再深想下去，但我知道，有许多人，尤其是阿欢，一定早已想到过这样的问题。
　　第二个新年就这样过去，先帝去世的阴影几乎已近于无，母亲的影响却逐渐回归，尤其是在宫中传来“则天皇帝不豫”的消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