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229、城门

　　本来是高高兴兴的避暑，最终却变作了一地狼狈。然而短暂的气馁后，我与阿欢又打起精神，商议起善后之事。阿欢的意思，有功必赏，有过重罚。我固然同意这一点，但灵机一动，却笑着牵她手道：“功过重罚，都在主官，士兵们无论如何，都得重赏。”
　　阿欢疑惑地看我，我笑：“你别小看这些人，既然许多都是多年的老兵，而非临时随番，一定有他们的门路。到此当兵，有些是自愿，那无非也就是想求个生计。有些不是自愿，家中少了一个劳力，岂不困窘？又逢山洪，人心惶惶，正是我们收拢兵权、获取人心的时候，不如长上以下，一体皆赏，使他们知道，无论长官如何，跟着我们，有肉吃。”
　　阿欢颔首，便欲叫佛奴，我拦住她：“这样的赏赐，一定要你亲自、当面宣布，一则示之以亲切，二也免得户部那些人，上下欺瞒、从中手脚。”此次是短途出游，随行卫士虽不及以往游幸的数目，却也是数万，既要重赏，少说也要人均三段，要是叫人抽走了，岂不可惜？
　　阿欢不知我这小心思，还皱眉道：“在兵汉们跟前抛头露面也罢了，如今这模样，又无衣裳更换，岂不失体统？”
　　我笑道：“就是如今这模样，才更能示同甘共苦。士兵们也是人，他们泥泞狼狈，我们光鲜亮丽，看着像什么？”想想前世，各国领袖们无论内里如何，务必都是以亲和形象示人，我们本为权贵，与士兵们天然有隔阂，若能一反而今权贵之傲慢，肯定能拉到不少好感。想想母亲，还有阿绍，便都是绝佳的例子。
　　阿欢有些迟疑地低头看，我知她在打量什么，笑道：“也不至于蓬头垢面，只是穿得简单些，看起来与平日不同便是。不至于这样的衣服也找不出来罢。”
　　她道：“也是。”唤了人来，寻出一套素色罗衣。略想一想，叫佛奴：“请几位将军聚集卫士，于城门觐见。”
　　佛奴一怔，道：“是要回城么？”
　　阿欢看他一眼，他忙低头，两手束着道：“是。”
　　阿欢和缓语气，轻笑道：“这次多亏有你，毕竟还是自己人放心。自己记着，回宫以后，论功行赏。”
　　佛奴笑道：“小人是娘子的人，只要娘子安康，比什么都重要。一切都是老奴的本分，不敢居功。”
　　阿欢笑道：“正因你是我的人，所以更要大赏特赏，不能叫你们白跟着我。”
　　佛奴指天誓日道：“娘子心疼小人之心，如父母之造子女，小人们之惦记报答娘子，也如子女之孝顺阿娘。岂有孝敬阿娘还要功劳的？”窥阿欢一眼，又道：“只求犯错时，阿娘也从轻发落就是。”
　　阿欢轻笑一声，道：“去传话罢。”打发他走开，回过身，面上便失了笑，默默更衣，与我同辇而行，路上一言不发，到宫门时，忽然道：“我就说，‘下此大雨，本是天灾，但诸位舍生忘死，忠义动天，此所以天不能阻我唐之兴也’，你觉得如何？”
　　我没想到她一路竟是在琢磨这个，怔愣道：“好像不错。”
　　她皱眉：“那便是不好。”叫人住辇，道：“那说皇帝洪福齐天，神灵庇佑？你替我想几句好话。”
　　我颇诧异：“你平日在朝上，面对千人万人，话也就说了。这里也不过是比大朝略多些人罢了，有什么可纠结的？”
　　她瞪我：“那怎么一样？”看我不以为然，伸出手，掐着我的腰道：“我数到十，你快替我想一想。”
　　我道：“城门喊话，无非就是劳军……劳军，就说同志们辛苦了？”话音未落，腰上一痛，两手举起，状若投降，可惜她这古人并不知举手的含义，跟着又飘来一白眼：“认真想！”
　　既认真想，只好绞尽脑汁，先回忆母亲的阅兵，但场合似乎不对，再回忆以前，好像也不甚契合。想来想去，灵光一闪，道：“多难兴邦！”
　　阿欢横我一眼：“什么？”
　　我道：“你第一句说的，不就是‘多难兴邦’的意思么？但那些都是兵汉，说得简单些，就说，多难兴邦——也不好，今次劳军，要说到他们心坎里去。有了，你说，虽然有天灾，但国家有你们这样的卫士，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日后一定兴盛富强。”
　　她又皱眉：“你也太抬举他们！”
　　我笑：“说些好话又不要钱，再说了，他们确实是拱卫国家之栋梁，若无他们，怎有我们？”
　　她冷笑：“你说反了，示警的是骆逢春，救人的是内卫……”
　　我道：“骆逢春统帅的，不是卫士？内卫们不也是卫士们？当初设军校，便是要打造军人的忠诚和荣誉感，现在正是大好时候，多夸夸他们，让他们以当兵为荣，而非以服役为苦，让些虚名，又何妨？”
　　她还有些犹豫，人却来报，说卫士们都集结了，我催她道：“你信我，别听什么世家传承那一套，那都是骗人的，几百年前的庄稼汉都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们李家，上溯几百年，不也是边镇兵汉？老百姓心里清楚得很。”
　　她道：“清不清楚，这话当众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我笑：“那你准备怎么办？十六卫兵将，六百折冲府，全靠骆逢春，或者独孤绍、夜叉奴？”
　　阿欢若有所悟，却瞥我：“人都是用将，你这是用兵。”
　　我笑：“道理是一样的，你看我阿娘……咳，”见她无不悦，方道，“当初她待那些小宫人、小内侍的和气，不也是用兵么？你在内廷中明白这个道理，在外面，其实也一样。”
　　她不语，伸出手来，见我不接，便一挑眉：“扶我。”
　　我忙扶她下辇上楼，定眼外望——方才说得轻松，这会才见有多少人，宫变也好，阅兵也好，总之是我从未见过的阵仗，尤其我们身处山野，道路狭窄，人都聚在路上，反更显得漫山遍野、铁光喧天。别说阿欢，连我也为这阵势所摄，一时说不出话来，在自己腿上一掐，却感到两处疼痛，原来是阿欢也在我腿上掐了一下。忍痛微笑，保持口型，轻轻抱怨：“阿欢！”
　　她不理我，深吸一口气，贯透丹田，朗声道：“昨夜山洪，不过小小天灾，幸有诸位救护，宫中伤亡不多。山路险隘，洪水无情，但你们之舍生忘死，使险隘可平，洪水弹指可破！我国家赖天之幸，得有你们这样的忠义卫士，是我皇上、我社稷之福分。有你们这样的忠诚卫士，何等天灾不可抵抗？何等敌人不可战胜？凡在此的卫士，每人赐物三段。昨夜之劳绩，等回城后，另登册酬赏。望诸位，长保忠义之心，为国尽忠。国家不会忘记你们。”
　　顿一顿，声音更高：“我，与皇帝，不会忘记你们！”
　　短暂的沉默，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山呼，层层音浪通彻山谷，排山倒海般向我们压来：“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