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91、则天

　　自出宫城时，她便已推窗张望，留恋地看向两面的景色，可惜皇帝出门，提前清道，朱雀大道宽敞肃静，并无冗杂。她想起太平时常提起的市集，那些卖什么卖什么的店铺，还有城门外的酒馆，据说许多卫士，都喜爱在该处饮酒。
　　她年轻时只逛过一次京城的坊市，还是在入宫之前。后来，倒也经过许多次市集，但不是跟随圣驾，便是自己为圣驾。倒是见过有人上朝，路过市集，藏了一个胡饼在袖里，边骑马边吃，不像个样子。她把那人罢黜了，现在想起，却有些羡慕。年老了，牙口不好，想吃胡饼，怕还吃不了。
　　想到胡饼，向前道：“太平何在？”
　　扈从报出去，不久，便听马蹄声声，太平乘一匹黄骠马，小跑而至，马上倾身，姿态雅致：“阿娘。”
　　她笑：“少见你乘马。”
　　太平笑道：“说是一会要打猎，所以特地练一练。”
　　她皱眉：“我怎么不知要射猎？”
　　太平笑道：“我也是才知道的。”
　　她的心突突跳：“你别与他们混玩。”
　　太平笑道：“我才不去，但马总要骑——阿娘唤我何事？”
　　她本想让太平去买一个胡饼，见这仪仗，心中略有些迟疑，话未出口，忽然见韦念念骑马来，向太平道：“娘子说，叫公主去买一碗冷淘。”
　　太平一怔，笑道：“这时节哪有冷淘？”
　　韦念念道：“妾不知，但太后有命，总不好违。”说话间，又把一个绣囊丢她怀中：“太后说，这是冷淘钱。”
　　太平将那绣囊掂一掂，眼角眉梢，便都是笑，还假惺惺向她道：“阿娘？”
　　她挑眉：“她既叫你，还不快去？”失了看景的兴趣，丢下窗子，靠背而坐。听见车外马蹄一阵一阵，不知太平究竟去否。闭目养神，过不多时，却已到了地方，太平伴着韦欢，韦欢携着皇帝，将她簇拥在内，太平自然地便伸手扶她，她不碰，看韦欢，韦欢亦伸手，将她搀住，笑吟吟道：“皇帝扶着阿家。”
　　小郎君当了几个月的天子，却还瑟瑟缩缩，只言片语，便能将他吓退的模样，听母亲的话，才敢伸手，与她的手一接，却颤了颤，仰头，喊：“祖母。”
　　她的心也柔软地颤一颤，将手压在皇帝的头上，道：“四郎。”不理会太平，径自与皇帝、小奚走在前面。
　　韦欢与太平在后，韦欢也叫太平扶她，太平尤絮絮叨叨道：“你扶我还差不多。”韦欢咬着牙道：“你再说，我就掐你。”太平便老实了，偶然回头，见这小女儿挺胸抬头，步履雍容，仿佛应天祭祀。
　　再往后看，却见崔明德与婉儿，具着绯色官服，一人执麈尾，一人执团扇，从容信步。再后是阿思，蹦蹦跳跳，钻前钻后，把太平那姓冯的小内侍和仙仙两个急得冒汗，一忽儿挤到词臣堆里，捉着宋之问的胡子玩，一会又跑去戏弄李德的几个儿子。
　　她看得好笑，停住脚，喊：“阿思！”
　　阿思跑来，她叫这孩子与皇帝在一处，那孩子才与她娘一样老实了，却还频频回头，对着太平喊：“阿娘，我也要吃冷淘。”
　　太平冷脸道：“吃什么吃，侍奉好上皇和皇上！”想是被韦欢制住，脸色忽然诡异。
　　她看在眼中，慢慢向前，幸而李德的园林并不大，几步便到。
　　本是要韦欢与皇帝坐主座，小儿郎却不知发什么兴，嗫嚅着说要与她同坐。韦欢是无可无不可，她则笑着将这孙子牵至怀中，摸一摸脑袋，嘘寒问暖。阿武在侧席，也叫来，让她陪着皇帝。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皇帝才渐开朗些，韦欢自席上看见，故意叫了阿思和婉儿到近前，摩头近肩，低声说话。
　　她假作不见，只观席上。说是李德主持，其实招待多是王妃武氏。也不是什么干练的材料，细务都交高延福的小儿子，带了四个内侍主理。太平也帮衬了些，时不时点着这人那人的名字——看得出，此中多是她的熟人，又紧着张柬之灌酒。
　　酒喝得差不多，韦欢果然道：“秋日不可无猎。大郎这里没有猎场，就射垛为戏罢。”
　　无人反对，早有人推上箭靶，安置场地，一切仪仗，与从前射礼仪式，并无二致。只是人少些。
　　她冷眼旁观，看一王姓侍郎，请太后来射第一箭。竟又无人反对。她目视张柬之，此人被灌多了酒，已经晕乎乎地盘坐在席，正要说话，崔秀猛地将他搂住，笑嘻嘻地又灌一口，看武平一，此子已经闭目养神，神游天外了。至于李德等人，更不必提——宴席就在他这办的，她不信他事先不知。
　　一切与当年何其相似，却又何其不同。
　　她垂眼，见皇帝已经与阿武悄悄靠近，探头探脑地不知在说些什么，阿武遮住嘴，轻轻地笑起来，皇帝也傻傻地笑，见她张望，立刻慌张，两手抻出，正襟危坐。她笑，又叫人换一盘果子，与皇帝抓着玩。韦太后正中靶心了，众皆山呼。皇帝以为呼他，迷惘抬头，她递一盘肉过去，笑道：“四郎纤弱，要多吃些。”
　　“谢祖母。”小郎君的眼中满溢了感激，捧着盘，大口吃肉，吃几片，又让阿武：“你也吃。”
　　阿武浅浅笑着抓起一片，无限含情地望向皇帝——她比皇帝大好几岁，其实已是半大的娘子，丧父丧母，所以更少年老成，养在宫中，名为养孙，却是恭敬自守，从不逾越。
　　她自然知道这小女孩的心事，此刻却有些乐见其成，将头扭开，假装看不见这些场景，场上却已射完一轮，毫无疑义，韦欢中得最多，受众人朝贺，饮一满杯，脸上红扑扑，都是权力的颜色。有意无意向她一瞥，笑道：“有文有武，才是正道。武既已得，不如赋诗应和。”
　　太平马上笑道：“我有个主意。”
　　韦欢含笑看她：“什么主意？”
　　太平道：“今日是重阳，赋诗自然该以重阳为主。但在座都是饱学之士，只有一首，未免太局限，且前几日才试过诗，今日再来，显不出各位的文采。不如每人定为三篇，诗也好，文也好，不拘格式。但限韵限题，如何？”
　　韦欢挑眉：“韵律好说，抓阄即可。题目总得切时。”
　　太平笑道：“时乃重阳，节庆自然要有一篇。地是园林，又得一篇。天时地利，还少人和。则咏人物，再得一篇。”
　　韦欢道：“既有三篇，格式又不相同，如何品论？”
　　太平笑道：“不但限题限韵，还要限时，是试捷才。不限诗文，但是一人的三篇中，必有诗有文，是试全才。每一篇中，按题目与格式来评名次，每一名次，与一分数，总分高者夺魁，是试权衡之术。如此，今日之胜者，不但是诗文辞藻，其格式、内容、机变，都是最优，可谓文中大手。胜出者，可不止与金带，要与一宝鞍，使簪花骑马游朱雀街，天下知名，如何？”
　　韦欢微笑：“果然是好主意，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