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84、心魔

　　太平送来了外间的消息，武氏旧族，爵位上虽遭贬抑，却奇异地占住了许多职位。譬如她那侄孙武平一，于周时一心修道，不肯入仕，此次也被召来，入弘文馆。武懿宗死了，其子却被提拔。
　　武氏子女禁三年嫁娶，不知是谁想的主意，看似惩罚，实际国丧期间，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操办。何况这是当年对付禁婚家的手段……
　　婉儿静静地看着对面，她执一小骆驼酒胡，想是在反复地咀嚼着这珍贵的消息，说不定那历经险恶的心里，已经有了成千上万的念头。另一手探出，懒洋洋地投子。
　　对面的小女娘谨慎地下一子，为她所拦，便舒出一口气，笑：“孙儿输了。”是她的侄孙女儿之一，排行一时竟忘了，有时她会误将其喊作阿思。想起阿思，那孩子却已蹦蹦跳跳进来，喊她：“祖母。”
　　她不自觉地起身，张开手臂，拟接住这沉甸甸的小孩儿，太平却将阿思拽住，口带斥责：“阿思！”她大不愿意，将阿思揽在怀里，责备太平：“这么凶作甚！”
　　太平摸一摸鼻子，还是喊一句：“李思！”阿思便规规矩矩地站好，向她行礼：“上皇。”被太平再一看，又向阿武子行礼：“阿姐。”
　　她不大高兴，又说一句：“你和孩子严厉什么？”
　　太平瞥她：“阿娘当年管我，可不是这么样。”
　　她无语，半晌，方道：“朕怎么不记得？”
　　阿思却上前，挽住她手道：“祖母不要生阿娘的气。阿娘是怪我功课未完，就跑出来了。我回去就写。”
　　她更心疼这小女孙，搂住那小小的肩膀，眼看太平，太平却不理会，两腿一盘，坐下，笑道：“阿娘这几日好么？”
　　“不好。”她似真似假地抱怨，惬意地靠上长乐椅，目光掠过，才看见阶下的婉儿。
　　婉儿亦于此方捧匣登阶，一步一步，故意将木屐击出声响。
　　她的头不自觉地偏了一偏，低声喊：“婉儿。”
　　婉儿没应，低头俯身，柔顺地道：“太后命妾来进佛香。”是婉儿所亲手搓和，她读书时最喜欢的味道，其实无甚大用，但婉儿就是想来。
　　来了，看一看她，又便想走。
　　她知道，眼看着那宝匣，扶着阿思，缓慢起身，行至近前，捻一指头，于鼻尖嗅闻，目光贪婪的落处，却是婉儿的脸。
　　婉儿更低头，刻意使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她却不为难，丢开手，道：“难为了。”
　　婉儿不语。太平也没语言。那武氏儿与阿思更不言语。偌大紫宸殿中，一时陷入尴尬境地。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后，还是她又开口，笑道：“婉儿越出色了。”
　　婉儿浅笑：“陛下亦见康健。”她的眼沉重地眨了一眨，看出些许痛苦之色，真是稀罕，她这样的人，逼死亲子，虐杀嫡孙，轻易将情人的用心换上皇名分，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竟也会痛苦么？
　　还是没有人说话。阿武牵了阿思，跑到院中去玩。她愣愣站着，看着婉儿。太平就坐着，呆望着棋子，忽然抬头，问：“投一局么？”
　　婉儿点点头，逃也似的坐下，心不在焉。
　　太平的心思却也不在棋上，两人打得几个来回，她则坐在一旁看，看着看着，眼就看婉儿，伸出手，把婉儿的手一碰，道：“我叫人沏茶。”
　　婉儿俯首：“多谢。”
　　她招手，叫人端了水，自己执杯，颤巍巍向里丢茶叶。是琉璃杯，对着外看，五光十色，炫目非常。
　　她又笑，向太平道：“你要果子么？”
　　太平笑道：“叫她们来罢。”
　　她摇头：“横竖无事。”举着手，向银壶里倒奶，与茶兑成一杯，又加蜂蜜，想一想，一气又加了许多果脯瓜子，一杯满溢。
　　婉儿一直留意于她，忙将手夺过杯：“叫人来罢。”
　　她怔愣当地，回看婉儿，迟疑笑道：“太平前日与我说，崔明德睡在她那里，早上起来，不会穿衣裳。你说好笑不好笑？”
　　婉儿道：“这一殿之中，几个人能自己穿衣？”
　　她摇头：“这些孩子……”
　　太平插嘴：“这些孩子，就该严厉些，不能娇惯了！”
　　她怒道：“你阿思可不娇惯！”
　　母子俩对视，太平败下阵来，拱手道：“阿娘教训得是。”
　　她得意洋洋道：“朕当日教你……”话忽止住，约是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女，婉儿替她接下去：“陛下当日教公主，与公主今日教郡主，皆是一致。”
　　母子二人都向她看，显然都不甚同意于她，婉儿本也不要她们的同意，继续下棋，把太平最后的子都打下：“我赢了。”
　　太平笑得意味深长：“没有彩头，无趣。”
　　婉儿不接话，她却于此刻机敏起来，顺着她这小女儿的话问：“什么彩头？”
　　太平道：“当然是比赛的彩头。”她便拿眼看婉儿：“什么比赛？”
　　“打球，作诗，写文……随便什么。”
　　婉儿起身：“妾告退。”被太平执住：“什么比赛，也不能少了上官师傅。”眼看着她，嘻嘻笑道：“阿娘知道么？我前见崔二与阿裴论取士，各抒己见，十分有趣。想在阿娘这里，也时不时开一小会，大伙或斗诗文，或坐而论道，亦不失为盛事，如何？”
　　她颇感兴趣：“似前朝玄谈？”
　　太平笑道：“我们不弄那么虚的。每回限定一个题目，如从前女人社一般，一月一回，各抒胸臆，宫中有空的，都可来听，有悟性的，也可来讲，优胜者簪花，不及者也赐酒鼓励，阿娘以为如何？”
　　她狐疑地扫过一眼，这回是看婉儿，婉儿虽知太平一贯有许多奇怪的想法，却也不觉与阿曌对望一下，彼此都看出这法子的精妙。
　　这一眼后，又想起各自的隔阂，婉儿立刻别开眼去，阿曌却依旧凝望，口中道：“女人社？”
　　“阿娘忘了？从前儿在宫中戏作的玩意，久不论作，当初众人，各自流散。而今天下升平，闲居无事，不如重新组起，阿娘以为如何？”
　　她心动了：“横竖无事，叫人来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太平轻笑：“横竖无事，不如请阿娘担这社长，包了我们的食费，怎样？”
　　她讶然，片刻，方道：“你肯？”
　　太平笑道：“只问阿娘肯不肯。”
　　她道：“不像话。”分明想要，顾虑韦欢而已。却作个样子。
　　太平道：“大伙玩罢了，值得什么？”
　　她道：“我更有一议，我出地方，叫阿婉来作社罢。”
　　太平笑道：“这样上官师傅便不好自己下场了。”
　　她恍然：“那叫阿韦去。”
　　太平望她：“不然阿娘作裁判，让上官师傅做个代社长。”
　　她点头：“这倒好极。第一次却得想个题目。”
　　太平道：“儿有一议——论政治的手段。”
　　她又怔，婉儿亦怔愣。
　　连太平也长久不说话。过得片刻，她方轻笑：“怎么，阿娘指点不了你？”
　　太平摇头：“不是指点，儿只是……想不通。”
　　看着婉儿，真挚地道：“上官师傅，想得通么？”
　　婉儿失笑：“想不通。”
　　太平便笑：“想不通，所以找人一起想，集思广益。”一面牵起婉儿的手，一面牵着阿曌，道：“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