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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行露(七十七) ...

  •   天蒙蒙亮,雾气渐渐地起来——寒冷还未过去,太阳的炙热却似已在雾水中蒸腾,使这一天,诡异地又湿、又热、又寒,穿厚了不是,穿薄了不是,不穿更不是。
      韦欢懒懒起身,懒怠梳妆,便披一件薄纱袍衫,斜倚着几案,透过小窗,凝视着外间的竹子。
      太平非要在那一角种上这个,说是修身养性,她从了,可每天看着,也不觉得这竹子有什么可修身养性的,毕竟好一年了,也没出个笋吃。
      “李多祚去了公主府。”夜叉奴悄无声息地进来,丢下一句话,叉手侍立,韦欢散漫地嗯了一句,挥挥手,令他退下,想一想,又唤:“狮子奴?”
      “在。”小寺人脚步有些急,声音却还稳,韦欢瞥他一眼,轻轻一笑:“去看看佛奴在做什么。”
      “是。”狮子奴尽力沉稳地退出去,片刻后,又回来:“佛奴求见。”
      “等着。”
      “是。”
      室内又无旁人了。韦欢望着窗,发一会呆,闲不住,翻几页书,倒是看进去,但也不长久,提起笔,细一思索,忽得了乐趣,以飞白书写: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
      写不几句,门外道:“公主请见。”
      不及抬头,那小娘已远远地踏着步,口呼:“阿嫂。”
      笔锋中断,不觉懊恼,抬头喊:“李太平!”
      李太平却已径凑到几前,探头看她写的,一面念:“……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呵,这谁写的?”
      韦欢瞪她:“《长安古意》你都不识?”
      太平笑:“我说有些熟似的,原来是这首。”挤挤眉毛,“你这时节写这首诗,倒是应景。”伸两手揭起书纸:“我久闻大名,还没读过全诗呢,难为你背得下来……话说你这飞白写得可真不咋样。”
      韦欢冷冷道:“我毕竟不曾‘玉辇纵横过主第’,习不得这皇家书法。”
      太平只作不闻:“不过以你学习的时日看,造诣也不算浅,再有个三二年,当可与我比肩。”
      韦欢翻个白眼,将笔拍在几上,踢脚坐下。李太平丢下纸,笑嘻嘻绕过来,替她揉肩:“我说笑呢,你这书法,内廷之中,绝对第一。放眼天下,也不过三四敌匹而已。”
      韦欢道:“一会上天,一会下地,总不见个边际。”却也颇有几分自矜,兼之心情大好,便道:“你知这诗的典故?”
      “怎么不知?当年武承嗣听了一首诗,大发雷霆,无端把人下狱,几乎掀起大风波。”
      “你在掖庭,也知此事?”
      “那时不知,最近却总有人讲古。”
      韦欢嗤笑:“倒也不是全聋。”
      太平却忽地严肃起来:“当年不懂,现在总要懂了。”
      韦欢敛了笑,猛一低头,摆弄衣袖:“听说李多祚登了你的门?”
      “还有敬晖。”
      韦欢冷笑:“他们倒是敢!”
      太平也笑:“狗急跳墙,有什么不敢的。”
      韦欢斜她:“你光这么说人家。”
      “我又没说我不是狗急跳墙。”太平无甚所谓地笑一下,“我就说你我狗急跳墙,你在意么?”
      韦欢不答,却将一叠纸丢出来,淡淡道:“武三思与宫中往来。”
      太平不看:“李多祚说,武三思次内殿甚频,次次都有韦欣在。”
      韦欢轻笑:“他虽赋了闲,消息却还灵通。”
      “毕竟三十年的宫门大总管。”
      一阵沉默。
      沉默中却又听见心跳。
      韦欢凝视着窗外,那还远未长成的竹子,良久,又听太平道:“我见佛奴在外面候着,你不见?”
      “最近要敲打敲打他。”
      “紧要关头,别迫太过。”
      “小人畏威不畏德。”
      太平又笑,边笑,边摇头。
      韦欢瞥她:“笑什么?”
      “笑你跟崔二似的,动不动拽几句诗文。”
      韦欢莫名地有些恼:“谁像你不学无术!”
      “是是是,我不学无术,你学而有术。”太平还是嬉皮笑脸,韦欢窥她心思,反倒像是故意宽慰自己,不觉改容:“敬晖呢?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就托他侄子,送了些礼。”顺手将礼单递过来,韦欢接过,细细一看,嘴角勾起:“好重的礼。”
      “是啊,好重的礼。”太平喃喃重复,失神一笑:“说是清流,也不见少贪!”
      韦欢嗤笑:“清流只是官品,又不是不收钱——你看看崔挹。”
      “无趣。”太平嘟哝一句,却凑过来,“崔玄暐说是病了,遣了子侄来拜访。张柬之和袁恕己……还未有消息。”
      “无趣。”韦欢学她,另起一纸,以行书书《长安古意》:“韦欣呢?不再给你送点礼?”
      “送了。”太平笑嘻嘻,“比给武三思的差远了。”
      “送就不错了,你阿兄那点私库,都快被她搬光了。”
      “不至于罢?”
      “这些年宫中花销可不少。”
      “那一定是你管得太严。”
      “什么?”
      “神仙那里,有些笑话,叫做妻管严,就是许多家里,男人在外养家,女人不干活,只管钱,所有的钱,都在女人手上,男人总是可怜巴巴的攒私房钱。”
      “那也是装模作样——男人赚钱,离了这女人总也能赚,女人管钱,离了这男人,又管得了谁呢?”
      “你说得对!”太平忽地跳起来,“阿欢,你不是我那时候的人,可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就是我那时候的人。”
      韦欢的心蓦地跳一下,歪头,“什么这时候那时候,我不懂你们神仙。”
      “你懂,你太懂了。”太平微笑着,抱着她,亲一口,又亲一口,“你比我那时候的很多女人还要懂呢。”
      韦欢的心口发热,脸上也燥热起来,半晌不言语,太平以为她不高兴,小心翼翼地偏头,唤:“欢?”
      韦欢偏头,将热热的脸颊蹭在她肩膀:“没什么——难得你有空,再与我说说,不,还是说正经事,听说韦欣在替三郎选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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