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虐线平行世界》允

154、陛见

　　元旦说是放假七日，实际到第十余日上才开始坐堂，虽是坐堂了，满城醉醺醺的气氛却远还未去，进宫进得早，只有皇后在如常视事——但料想她的精神也未必佳。
　　我的精神，比之皇后，可能还更差些，更别提我那退了位以后夜夜笙歌的老母亲了，但我的神采，比起李暅来，却又还要好些，他已不知喝了几个日夜的酒，又临幸了多少个美人，见到我时，两只眼睛肿如铜钟，脸颊高高地鼓起，捏着札子的手厚厚圆圆，细细一看，只是过个年，他竟又圆润了许多，脸上又胖又红，肚腩直直地勒住，看见我，手挥一挥，竟有了几分关云长的风范。想当年他还曾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而今作个糟酒汉模样，使我也不禁抚一抚自己的脸，唯恐与他相像，好在这一阵我虽宴饮绝多，吃得却甚少，吐的还更多，想来不至于长胖。将手靠近李暅，在他厚厚手掌的比照下，甚至还现出几分修长来，一颗心放下，凑过去，故意打个哈欠：“阿兄这么早就传我，是又想起什么新奇的玩法么？”
　　李暅瞪我：“你就知道玩耍！”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着实好笑。今年想出放宫人看灯的点子，又叫百官为绳戏的，可不都是他？连母亲都觉得叫宰相、诸王和将军们在城墙上比赛拔河，多少有些不成体统，但李暅执意要作，也就由他。
　　不过听说，这十余日间，宫人逃亡者，便不下千数，也不知是“逃”，还是“亡”，反正皇帝不追究，皇后又睁只眼闭只眼，我们这些人，也乐得看戏而已。只有韦欣，宫中少了不少亲信，气得跺脚骂，阿欢好心劝她，叫她不要刻薄宫人，又用中宫的名义，赐了贵妃宫人们许多绢帛，次后又自掏腰包——反正我的钱就是她的钱——遍赐宫中，人心才渐偃息，只是贵妃娘子喝多了酒，越爱上火，又在陛下跟前哭闹，说她虽是贵妃，却没钱花，依我说，她那两个女儿骄奢□□，争相建府、圈地、献灯，哪里像是缺钱的样子？反倒是我这老姑姑，过年的新衣都不敢多做两身，口中之食，省下来供我那好阿嫂，尤嫌不够，京郊几处庄田都卖了，才兑得几盏灯树，进到宫中，母亲都看不得我的窘态，将多年私房的墙缝里扫一扫，分了几个汤渣给我，误会了我的意思，又逼着李暅，给我加了五百的封户。结果那两个小娘子听说，又闹腾起来，哭着让耶耶给钱，李暅受不得，一人私给了十万帛，淑柔拿去做裙子，令柔拿去修园子，顷刻之间，挥霍一空。
　　而我，还是穿着珍贵却不显贵的新朱衣，施施然地站在这，看我的好阿兄醉眼迷离又疲惫无奈地在这里甩手：“一个年都不叫人好过！”
　　我心实知是怎么回事，却故意探头道：“怎么了？”
　　他忽又不答，只把手中的札子丢来，叫我自己看。我偏不接：“昨夜喝了酒，将睡了半个时辰，这会头疼、眼疼、心口疼，什么也不想看。”
　　李暅瞟我一眼，将手点在纸上：“有人告桓彦范谋反。”
　　我缩手：“密告？我……妾不能看。”看李暅瞪我，又笑道：“也不奇怪。”
　　李暅的眼抬起来，钉我一下：“他是从龙元勋，怎么会谋反！”
　　我嗤笑：“我一贯说，阿兄是阿爷和阿娘仅存的儿子，又已经立为了太子，太子、嫡子当皇帝，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何来从龙之说？”
　　李暅慢慢道：“话也不是这么说，阿娘那时候，还是有些糊涂的。”
　　我道：“阿兄可举一例，阿娘如何糊涂了？”
　　李暅蹙眉：“她偏信那几个女人……”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便又住嘴。
　　我却有些惊讶——本以为他会说守礼，我都已想好说辞了。心头一恸，不知该怎样为我的儿子悲哀。垂下眼，却笑：“那几个内人，是能左右朝堂，还是能领兵打仗？不过玩意而已，值得阿兄当真？”
　　李暅不接话，略沉思片刻，便问我：“依你之见，他的确心怀不轨？”
　　我道：“他们平日如何，阿兄自然知道，我妇人家，与他们来往少，懂什么？”
　　李暅又瞥我：“你以前不总说些谁说女子不如男之类的话么？怎么这会儿倒丧气了。”
　　我笑：“那是以前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大了，觉得许多事，还是男人做，只得男人做。”
　　李暅失笑：“这话说得，倒像个女儿家样子了。”斜眼打量我：“果然名门小郎君，竟教得我妹妹也识得贤良淑德四个字了。”
　　我也不避他：“名门郎君，当然有名门郎君的好处。譬如查这些老清流，可不就要世家子、大族姓，才可服众？”
　　李暅一怔，尴尬地笑：“朕还没说要怎样呢，你倒好像已经有处分了。”
　　我道：“阿兄大早上把我叫来，难道不是为了处分这事么？若是要我的意思，我就推荐崔湜他父亲，名门学究，身份也使得，办事么，有他儿子帮衬，差不了。”见李暅瞪我，嬉皮笑脸：“当然，不瞒阿兄，我与这崔湜，确也合眼缘，你看他生得白皙修长，诗文谈吐也不错，比之……咳咳，但阿兄用人，不也喜欢面容姣好的么？同托体先帝，阿兄后宫佳丽，数不胜数，四妃六嫔，三品起封。我只这一两个看得上眼的，也有些才干，遇见机会，叫他给阿兄效力，岂不在情理之中？”
　　李暅哼出一声，笑骂道：“看来这小郎君确实有些本事，把你迷得这样，这等大事，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么个毛头小子！”
　　我正色道：“阿兄此言差矣。我除了阿娘，最亲者就是阿兄了，若我都信不过，阿兄还可信谁？阿兄扪心自问，我与阿兄进言，从来都是竭忠尽智，只有想不到的，何曾有我不真心想的？崔湜纵是我的门下，办事干练，却是有目共睹的。他父亲也是博陵崔氏中的长者，官至侍郎，岂有不懂之理？”见李暅动容，趁热道：“再说了，这样的事，阿兄不找个我这个姓李的门下，难道要叫三思阿兄，去查此事？”
　　李暅的手抖了抖：“叫崔湜的父亲进宫，延英殿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