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天》花雪无痕

1、翔天

　　如果问一 个骑士：“你想做的最正义的事是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杀掉丑陋的恶龙，救出被他抢去的那美丽，善良的公主。”是啊！！所有的骑士书上都是这样写的。这也是所有梦想成为英雄的少年们之目标。多好啊。既成了屠龙勇士，又是救出公主的英雄，说不定还会有财宝可拿……

　　“可是如果是美丽邪恶的公主和丑陋善良的龙，你会救哪一个呢？”回答这问题的通常是一把哐然鞘的雪亮长剑和一双清澈的瞪着你的眼睛，那眼中清清楚楚的写着怀疑和憎恶：“你是魔族的走狗吧！公主怎会邪恶？龙也永远只是一种黑暗堕落的生物罢了！”

　　在自由都市塔斯那拉，最有影响力的既不是领主；也不是公会，而是——酒馆，对！一点也没错！在这个只有入夜后才会热闹起来的地方，是佣兵和流浪魔法师最多的地方，不管是复国的雄韬还是暗杀阴谋，通常都是在这里萌芽的。

　　然而，这里最多的还是消息；真的；假的；大到国与国之间的开战，暗黑女神的转世，小到邻间的摩擦， 隔壁的美女；当然也少不了魔族；迷宫；可怜的公主；远古的文明…………虽通常都是夸大其词的。

　　最近，在这里最流行的是这样的传说“在琴海突然出现了一条人鱼——那拥有天空般色泽发丝和黄金之月光般眼眸的神秘生物和某国失踪已久的公主长得颇为相似！”至于是如何知道失踪已久公主的相貌…………那就不得而知了。而与之相反的另一个传说则是这样的“琴海近日出现的那条巨蛇所吞噬的生灵的鲜血时常会把海波染成猩红…………凡是看见它的生物都会成为它的美食”

　　很自然的，这两个传说不久便成了一个“邪恶的巨蛇偷去了可怜的公主，并把她变成了人鱼…… 悲伤的公主夜夜哭泣，把海水都染红了…………”

　　然后，便开始有些冒险者们去那里了，起初只是有点玩笑性质的吧！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人鱼公主…………毕竟那里是里是离圣地很近的地方，从没有魔物出现过。

　　但是，那些冒险者再没有回来。

　　消失的人越来越多，直到那一天，特鲁尼丝的白银骑士团也一去不返后，人们才开始感到恐怖了。

　　终于，有的国家开始出了高额的赏格，终于，大陆第一的赏金猎手欧鲁森。尼格出动了。

　　欧鲁森到琴海的那天是满月。雪色的月光撒在粼粼的波面上，当薄雾如天女的轻沙般飘落在海面时，她出现了，远远的，拨乱了银白的波纹，水色的发丝轻轻的随风舞动着，仰着头，痴痴的凝视着月光，痴痴的。然后，天地间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声音。象在手中滑动的丝线，象在风中飘逝的飞雪，象草原上流浪的轻风…………

　　直到那不觉间涌出的液体模糊了眼眶，才，发现…………是在流着泪。心中不知何时充满了悲伤，那歌着的一定在思念遥远的家乡吧！…………所以，不要再哭泣了，我会救你的…………

　　虽然明知可能会吓走她，可还是忍不住提起了脚，果然，那一瞬，人鱼和歌声都消失了。

　　然后，伴随着波涛拍岸的声音，那人鱼静静的出现在失望的欧鲁森眼前。飞扬的水珠在月光下散着微的银色，奇妙的在空气中闪耀着。和传说中一样的黄金色眼眸悲伤的望向欧鲁森。

　　欧鲁森试着伸出手，人鱼惊恐的后退着，然后，又细细的瞧了他半天，再慢慢，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试着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欧鲁森温和的笑着把手伸的更近些，人鱼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于是，就在这银色的天地间，勇者和公主的手握在一起了。风吹动着海浪，月光遍撒大地，在骑士小说中，这时常是美丽恋情的开始。

　　然而，这并不是小说，幸福是转瞬即逝的。

　　空气中的气息似乎有了不祥的改变————“血腥味！！”欧鲁森紧张的抬起头看向海的另一边，波间的月影早已被打碎，海浪浑浊的翻滚着，风狂暴的呼啸起来，巨大的背鳍在滔中划过，“是你来了吗？…………”欧鲁森自信的笑着站了起来，“你等着，我会把你救…………”一只冰凉的小手突然封住了他的嘴，公主悲伤的微笑着摇着头。“你是说我不行吗？你不相信我的实力吗？”回答依旧是无声的摇头。然后，公主温柔的抚摩着他的头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便反身回到了水中。

　　没有勇者会在公主面临危机的时候而退缩的，欧鲁森也同样毫不犹豫的跟着下了海．

　　　欧鲁森是拥有水精灵温蒂妮之祝福的人，在水中，他有自信，比某些水族游的更好。

　　然而，当他看清水底的一切后，就知道，自己完全没有胜算。在光无法照到的海底，隐约能看到一双眼眸，美丽的黄金之眸，也和天边的明月同样大的眼眸。那只可能属于那头巨蛇的。

　　水流突然狂乱起来，凶暴的似乎要把人挤碎，欧鲁森试图换个姿势稍微减轻压力，却发现，刚才看到的那对金色的眸子，已近在眼前。

　　战斗迅速的以一边倒的形式结束了。

　　欧鲁森缓缓的沉入海底，身体冷的象冰，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消失，要我的血液干吗？逐渐陷入黑暗的大脑无法再思维什么，唯一在回荡的，只有一句话“公主…………，我…………绝对不能死”

　　他并没有死。

　　尽管事后欧鲁森坚持这是因为想要救公主的执念所带来的奇迹，而不是温蒂妮之祝福所产生的作用。不管哪个原因，他是从昏迷中苏醒了，在海底如山的尸骨中，看着那条巨蛇优雅的乘着海流，蜿蜒遨游在自己的上方。

　　近了，更近了，当那巨兽象片乌云般压过头顶时，欧鲁森突然握紧手边不知哪个骸骨留下的剑，一跃而起，反正，不成功也同样是死而已。

　　激流如同出现的时候同样突然的消失，成功了，竟然会成功？欧鲁森似乎无法承受这意料以外的胜利般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大蛇眉间喷涌着青色的血雾，缓缓的沉入海底。

　　对了，大蛇死去的话，公主身上的诅咒一定已经解除了，“公主？”欧鲁森欣喜的看着自刚才就沉默的呆在身边的人鱼，“你自由了，你可以回家了！！”…………没有任何的声音去回应他的提问，“公主？？你没有问题吧？？把你掠来的魔兽死了啊，你安全了？”

　　依旧是得不到回答的发问，人鱼的长发毫无生机的随着海流缓缓摆动着，苍白的肌肤在幽深海底的映衬下，象极了盛开的夜光花，发着光般的美丽，不，是确确实实的在发着光，浅浅的，绿色的光，起先，只是象夏天小河边的萤火虫，三三两两的出现，拖着长长的尾迹，摇弋着消失在水中，接着象是夜空的群星，闪烁着流过身边，再然后，无数的光球自人鱼体内汹涌而出，燃烧着灼热的金绿色的光芒，华丽的在水中勾勒出一道道抛物线，海，刹那间燃烧起来，就象身处在太阳中心一样的耀眼，狂乱的赤金色。

　　当欧鲁森睁开眼，一切都已恢复了原状，灿烂的黄金色世界，奇异的小光球，还有，那个应该是被命运所诅咒的人鱼公主都不在存在。

　　“公主…………你？”并不相信会得到回答，却还是充满希望的发问了。

　　然后“终于结束了吗？”叹息般的女声幽幽的滑过耳际。

　　“谁？？”

　　那声音并没有回答，只是冷笑着，

　　“谁，快出来！！！”

　　“谁？呵呵，就在你眼前啊，可怜的生物。”

　　“魔物……你是魔物？？”

　　“魔族？我会是那种疯狂的家伙吗？”略带悲伤的声音突然显出丝轻蔑，

　　“那么，用你的眼看看清楚吧。”

　　方才浓厚弥漫在海底的青雾如今正渐渐的散开。不，躺在海底的并不是巨大的魔兽，而是少女纤细的身形，然后，是一双眼眸，欧鲁森是极熟悉的，清澈的包含着温柔和忧郁的眼眸，就像只在每年天狼星升起的第二天才会出现的————黄金之月，在然后，出现在雾中的是一条巨大斑斓的蛇尾…………

　　人首，蛇身，从没有见过的华丽的紫金色长发和对魔族冰冷的轻蔑，是，那是尘封在记忆之中的名词，只有在最古老的传说中才会罕见的出现的被称为“依那迪斯”的异物。

　　欧鲁森甚至不知道自己痉挛的唇中是否真的发出过声音，对方却分明听见了的样子，金黄的眼中闪过丝惊讶，无声的笑了起来；“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字眼，都快一千年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永远没法再听见了呢！！”

　　欧鲁森僵硬的漂浮在海中，力气似乎完全被抽空了，长剑早已自手中滑落，闪着微微的白光没入海底。

　　依那迪斯，兽神之眷民，魔族的天敌。曾经在太古统治着世界的种族，甚至被传说拥有着杀神之力的生命体，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少女讥笑的看着欧鲁森的惊慌，“你不要以为我族的实力只是如此。是我的力量已经耗干才会败给人类的，如今，维持这个幻象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堕落到需要人类的鲜血呢？就算是诸神也会有无法达成的愿望啊…………”

　　似乎是看透了欧鲁森的疑惑，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少女的声音飘渺起来，仿佛回到了往昔的时光。

　　“我，就算在同族中，也算是天生就拥有不可思议之力的另类了，然而，相对的，我所支付的代价就是注定要呆在海底，只要接触阳光就会崩溃的躯体。”

　　“阳光下的世界，也是我唯一无法了解的东西，朋友们怕我伤心，总是悄悄的讲着海面上的故事，可是，她们不知道，我能够从鱼儿的闲聊中知道她们在讲什么‘海面上，人类所造的大船灯火辉煌的从一个港口驶向另一个，海燕会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劈开狂风，勇敢的飞翔，嘲讽那些惊慌失措的人们，深蓝的夜空中镶嵌着“星辰”那是神明为了纪念远古的英雄，而把他们升上了天幕，让后人永远的纪念他们…………”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少女金色的眼凝视着欧鲁森，又似乎穿透了他，看着遥远的往昔。

　　“于是，在某个深夜，我悄悄的浮上海面，我以为，晚上，没有关系，看到了，在翻腾的浪涛间，银白色的光芒调皮的跃动着，仿佛传说里的精灵，那就是月光吗？好漂亮，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它，却在下个瞬间惨叫着落入海里，只是月光而已，我的身体却也承受不住而开始溃烂了…………

　　“可是，那一刹那的美，却深深的烙印在我脑海里。”

　　“在以后的千年中，我边回复着被侵蚀的身体，边实验着可以让我再次看到那个美丽世界的方法。

　　少女微微侧过头，仰望着海面遥远的微光，又突然垂下脸，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了下去，“在那段漫长的时光中，我不知道失败了几次，只记得，那种身体仿佛被无数碎齿鱼啮咬的痛楚，我竟已逐渐的习惯了。”

　　她突然抬起头，盯着欧鲁森的脸：“你在嘲笑我吗？笑我为何如此的固执？”“是的，你是在那阳光下的世界来的，你无法理解，对我而言，那些就是传说中可望不可及的幻景啊，或许，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遥远海面的微光在少女的眼中散着光芒，象是两团小小的火焰，

　　“象在自杀一样，明知是毫无希望的努力，我却还是不停的实验着，到了最后，我，终于用了魔族的血傀儡，魔族，呵呵，那种肮脏的东西，我竟然堕落到使用他们的法术，可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既然自己无法亲眼看见，那么，就用别人的眼睛看吧，只要可以看见海面上的景色，就算要用魔族的法术，就算那个傀儡是用人类的鲜血作为动力，就算要用那个傀儡一次次的引诱勇者们进入海里，就算因此被永远的逐出族里………………都没有关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看见了，蔚蓝的天空里有白云在漂浮，碧绿的小草会开出血红的花朵，海燕的样子原来和鱼完全不同………如此美丽的世界啊………”少女的声音逐渐的微弱，“奇怪，我为什么会对你说那么多呢？……或许，是因为，寂寞吧…………”

　　身边周围的水再次的翻腾起来，带着兽族最后残存者的躯体接近着海面，然后，一寸寸化为灰烬消失在被朝霞染成血色的波涛里，欧鲁森静静的浮出海面，阳光下的是世界，是熟悉的五色斑斓的，鸟儿的鸣叫远远的传来，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美丽，“越是无法得到的才越是美好吗？”欧鲁森缓缓的放开握紧的手掌，掌心，一络紫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越飞越高，似乎，会飞到天空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