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贼王]机枪与红茶》桂花糕糕

6、第五枪

　　嘉徳琳即使扑扇翅膀也基本在低空飞行。她以非常任性的理由不喜欢、或是恐惧高空已有数十年之久：如今只要是站在稍稍凸出的地方她就会敏感地想象众人不善的视线。所以这对白色羽翼对她而言也只是如自行车、轮滑鞋一样的能让步行速度稍微加快的代步器具罢了。
　　直到她踏到实地，微微欠身收起翅膀——那双羽翼上的羽毛逐渐收回白骨中，长翼的骨骼也以一个可见的速度缩小，缩回她的尾椎部位——，嘉徳琳已经到了小街的侧面。从这里向外看即是小山丘下的一片港区城镇，但她由于不适应这种高度从来不会去注目，今天也只是匆匆纠缠着自己的手指向过去的居所奔跑。
　　倚靠双脚的速度的到达目的地后，她稍微有些气喘，却硬是压抑自己的声息扒在另一栋房的墙角向酒馆看。酒馆的破损确实挺严重的，甚至主要的部分还是已知来帮忙的人打穿的，故而没办法要求到什么修缮资金。
　　嘉徳琳极其紧张地咬着下唇，伸手胡乱捋了捋额前长又乱的碎发，想稍微摆出一个开朗些的面目，无果。
　　店长怀中捡了些要紧的证件与财物，正站在店前仰头思索，应该是在为日后的经营发愁。
　　“——嗝！”
　　估计是之前的惊吓和哭泣的余韵还未完全过去：正在一片寂静的、紧绷的气氛之中，嘉徳琳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清亮的嗝。
　　“嗯？”中年男性因此转过头去看她，和女孩对上了视线：“……啊，嘉徳琳。”
　　嘉徳琳抬手用力捂着自己的嘴，不过这已经显然来不及了。她保持着这样尴尬的动作惊慌地看着恩人，手脚僵硬。
　　“唉，”他叹了口气，空出一只手来，与招呼猫狗无异地向嘉徳琳招了招。“抱歉啊，嘉德琳。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还说了那么重的话。不过——后天会经过有海军基地的岛的行脚商船会靠岸，到时候我会替你去关照……”
　　“啊，啊，不是这样的。”
　　小女孩匆匆打断了对方的话。这还是她第一回真正意义上打断店长的话，对方惊讶之余便安静下来耐心等待嘉徳琳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全。
　　她向店长的方向小跑了两步，大幅度地弯腰鞠躬，乱蓬蓬的粉色及肩发往前如柳枝一样柔软地下坠：“这么多年很感谢您和阿姨的照顾，一直以来都这么任性地依靠你们，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我，我也想去找找看！我要稍微解释一下，解释——”
　　接着，嘉徳琳直起身体，两只手仍然因为过于不安而搅合在一起不断改变手势，但她的语气随着深深的一次吸气趋向平静：“我……我一直相信：天上的土地就在某一朵白云的上面。从那里，我就可以回到我真正的家乡。有人说要证明那个地方，我就以为、以为稍微忍耐一下，等一会就可以了。我太——太害怕了。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不管是要，越过高山，还是渡过海洋，穿过树林，要是遇到很多恐怖的东西，我就会像孤舟一样翻覆了，所有的东西都在截断我回去的路，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可是我，”她微微提起下巴，仰视着男人的眼睛，头发由于重力向额角悄悄滑去、露出双眼：“可是我，肯定是要和应该会向那里去的人一起去。”
　　“所以说，这个，那个——”嘉徳琳僵硬地动了一下嘴角，做了一个失败的小小笑容：“我想找这片海上最自由的人。”
　　店长安静地听着她说，眼神中满是鼓励。
　　“也就是说……嗯！”小女孩受到鼓动。她很久都没有一次说下这么长的话了，此时嗓音稍稍有点嘶哑，声音也放轻了，就像在对人耳语一样：“也就是说，我要回家了。再见。”
　　“那真不错！”倾听者笑呵呵地蹲了下来，那张胖胖的和善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他半是祝福，半是调笑地追问：“那真好啊。所以已经不需要我们了吗？”
　　嘉徳琳听了这话，细细地咦了一声，抬起手胡乱左右挥舞，表示并不是这样——可一会儿之后，她还是腼腆地把视线矮到地上，然后说：
　　“……嗯。会有一天，海上相见。”
　　草帽海贼团已经做好了收拾出海的准备。四位船员外出归来、已经登船。船上的厨子叼着烟向随意地他们挥了下手，转身走进船舱：樱花纷纷扬扬地贴在黄金梅利号的船头——即船长的特等席上。
　　“咦？说起来，娜美有看到那家伙吗？”路飞跳上船头装模作样地摇摆脑袋，对着娜美身侧左看右看。
　　“什么？”娜美眨眨眼睛，她正准备到船舱二楼去放些东西。
　　“就是那个家伙嘛！”他的眉毛纠结在一块儿，手掌在脸上蒙了几秒，再摆了个扫帚扫地的姿势，作出模糊的形容：“那个，那个！”
　　“啊，那个孩子，”她抬手绕了绕耳边的短发，满脸都是无所谓：“什么？该不会真的想让小孩子当海贼吧？”
　　“啊对哦！娜美没有看见诶！”草帽少年按着自己的帽子，像只类人猿一般摆出很好笑的姿势从船头跳下来：“她用树枝唰！唰！就那样，哗！超厉害！”
　　“……哈？”娜美求证般地伸脖子，不敢确定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说啊，娜美，”海贼船的船长握起拳头，呲牙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哈哈，要不然，我打算——”
　　“可是人家可是完全没有要当海贼的念头！”她把手心拍在额头上，无奈地教育这艘中等大小的船的三岁船长：“你也考虑一下气氛吧？那孩子看起来就十四五岁，胆子小成那样，她真的会想孤身一人跑到海上来？不可能，不可能。”
　　“那就把她强行带来吧！”说到这种可能，路飞反而更加兴奋了：“既然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去带她上船！”
　　“诶等下啊你们在说那个小女孩？等下路飞！我也觉得这个不太——”乌索普突然从研究弹弓中惊醒一般发出自己的意见，然而被船长无视了。
　　“这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决定了吗！这可不是带人参观啊，为什么说的那么轻巧！”娜美也作出吐槽，不过依然被船长无视了。
　　显然带着草帽的少年已经完全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只是一个劲嘻嘻哈哈地露着一口白牙，短短的疤痕在他眼角弯成的下弦月。他踩着草鞋跳上梅利号的船沿。
　　“拜——拜托了——！”
　　而就在此时，突然有这样的声音从船的另一侧面传来。三名正在甲板上讨论此事的海贼——去掉另一位抱着剑靠在船舷已经快要睡着的剑客——循着声音看过去。
　　嘉徳琳顺着海岸线一边跑，一边喘，雨靴陷在松软的土沙里一深一浅，还扯着嗓子抬高了声音，看上去颇累人的样子。这声音对她来说绝对不算小了，算是能从她嗓子里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她有点笨拙地呛了几声，因为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停了下来，高高挥起手，踮着脚，被风吹开刘海露出的那张白洁的小脸上尽是希冀与夕阳的倒影：“你们要去海的那一边吧？拜托了！请让我也！请让我和你们一起去！”
　　小女孩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停在了那么远的地方，接着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呼喊，看上去还没有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不过路飞把草帽向后按了按，如只猴子似的跳到那一边的边沿，深呼了一口气，要做出答复。
　　不过鼓起勇气的嘉徳琳仿佛害怕这份情感在松手之间就转瞬即逝，更加快速地，略带兴奋地大喊：
　　“请也教教我，让我也变成，像鸟一样——像鸟一样有勇气的人吧！”
　　嘉徳琳的刘海被强风吹开，可爱的粉色雀斑大喇喇地展示，而即使狂风打进她的眼珠，她也死死地把那双灿金色的眼睛睁大，仿佛在靠那双常年不被人所见的眼球迎接希望。她方才那样跌跌撞撞地，是正刚从绿与红的山林中跑出来。她在高高的，高高的褐色石壁上向下望，看到黄金梅利号沐浴在一片金黄之中，甚至忍不住下一秒就将从那里跳下来，如花瓣一样飞舞到海贼船上，几乎就要忘记了一切恐惧——可她一直忍耐到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的这一刻。
　　她的手上抓着一截枯枝，胸口抱着一本童话书，话里带着破音，这样竭尽全力地叫喊着。这种突如其来、不能保持的奇妙勇气就同她自己一样迈着微小的步伐：蹦蹦跳跳、小跑而来。
　　而明明已经全部听见了的船长的回应是：
　　“什——么——？”
　　路飞向前曲起身体，手作笼状接近耳朵。
　　“勇气！”
　　嘉徳琳孩子气地重复。
　　“你——说——什——”
　　“请给我机会！船长！”她大声呼喊：“让我也和这艘船一起，那个，——登上——云端！”
　　“嘻嘻嘻！”路飞恶作剧似得伸出长长手臂：“举高高吗！好耶——！橡皮橡皮——”
　　他将柔软又富有弹性的手臂向后一拉伸，随后一双手噌得如同火箭一般向前弹去！就在嘉徳琳因为他这一突然的动作一阵痴呆、声音戛然而止之时，这双手紧紧扣住了小女孩的肩膀。
　　……随后这有力的手抓着嘉徳琳像橡皮弹弓一样收了回来。
　　嘉徳琳由于毫无准备的失重在半空中惊声尖叫。“什啊——！”
　　索隆当即清醒了，瞪大眼睛在路飞背后大叫：“啊等——！”
　　一声巨响之后这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路飞你这家伙，临走之前哪来的那么大骚乱，”厨子踹开舱门从厨房里面走出来，一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中、一手掐着嘴角的烟，四处张望了一下，愣是没看到被拍在门侧后的闹事主角们，只有张着嘴的娜美和乌索普汗颜地对他抽抽嘴角。
　　而路飞抱着一大簇樱花撞在索隆肚皮上，三人像个球一般滚了一圈，倒着卡进了船室的木质隔板上，周身飘散着礼炮一般的、被他的拳风带来的细碎落英。
　　嘉徳琳双眼迷离，瑟瑟发抖，嘴上堵着一瓣粉红色的花。
　　“……我迟早有一天先把你杀了……”绿头发的剑客正被二人压在身后，嘴中颤颤巍巍溢出这么恶狠狠的话，令正迷糊的嘉徳琳条件反射地浑身僵硬。
　　“说来，”在索隆呢喃着要杀他的背景音下，路飞脑袋歪在地上倒着提问：“为什么是鸟啊？”
　　她腿软地瘫在这甲板上的三人三明治最上，挣扎着发出细细的声音：
　　“救、救……救？”
　　她想：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即使无一人前来送别，随着这颤抖的声音，黄金梅利号也缓缓开出了海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