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朵蓝蘑菇》茗之裳

4、Chapter 2

　　【果香甜芋派】

　　盛夏的几个月里，暴雨总是不期而至，往往前一刻还是云淡风轻，下一瞬间就阴风呼啸大雨倾盆，偶尔还伴随电闪雷鸣。
　　最可气的是，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最长不超过一小时，最短也就几分钟，而后太阳又雄赳赳气昂昂火辣辣明晃晃地升起来，把地面上的水渍蒸发的一干二净，一点下过雨的证据都留不下。
　　雨前是难耐的闷热，雨后却难得的清爽。突然变化的温差让不少贪凉的人们连连打起喷嚏。

　　赵文的上班时间提早到七点半，每天要穿着长袖薄外套出门，到饼屋再换下来。而当他第十几次看到小懒又换了件新紧身背心加牛仔热裤后，几乎已成惯例地念了她一句：“叫你多穿点又不听，别以为夏天就不会受凉。”
　　小懒不以为然地撇嘴，哼着欢快的小调将托盘上刚出炉的餐包们一个一个夹上货柜，放整齐，再把大门上的木牌翻转过来，大大的“WELCOME”朝外，期待郑阳的光临。
　　自从开门时间提前，懒喵饼屋受到了大量老顾客的一致称赞，这样她们就能在早上不算忙碌的时段里抽出空来买一些糕点慢慢品尝，很多人更是买上一大包和同事分享。
　　这么一周下来，营业额居然比以往高出一倍还多。
　　最大的收获，就是郑阳很惊喜地说为了报答饼屋方便他的上班时间作出的调整，他决定每天都来买一块蛋糕。
　　为此，小懒差点把周日也改成工作日，被强烈要求有休假的赵文坚定否决了。

　　可能由于职业的缘故，郑阳很擅长和陌生人搭话，而且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一个人的兴趣点，然后附和着对方往下说。短短几句对话结束后，给人留下快乐和意犹未尽的心情，也无怪乎小懒对他念念不忘。
　　每一次当有人影映在玻璃门上时，前一刻还像没睡醒的小懒立刻打点精神笑脸相迎。九点到九点半是早上最忙碌的时间，送走了四五批顾客，把货柜上的空缺补满，小懒趴在柜台上翻过来扭过去，望眼欲穿。
　　赵文听见她无所事事地哼哼，没好气道：“没事干就过来帮忙。”
　　小懒瘪着嘴叫：“我不！要我去做事，那请你来干什么！”
　　“就你给那点工资，你说我该干什么？”
　　小懒不答话，低头抠着指甲，好半天才轻轻地问：“阿文，你想跳槽吗？”
　　“怎么可能。”赵文想都不想就反驳了。
　　“我看到前头皇冠甜品贴广告说要招糖饼师傅啦，人家店大客人多，给的薪水肯定比这里高。”

　　赵文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看见小懒垂头闷闷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哪有你这样的老板，居然鼓励唯一的一个员工跳槽？”
　　小懒抬头看他一眼，撅起嘴，脸上有点泛红：“我是好人啊——我也想多给你发点工资，可是赚的钱就那么多，我总不能把生活费都贴给你……”
　　“笨猫，做老板都这么憋屈。”赵文摇着头，心里没着没落地飘过一丝丝混合着感动和心疼的颤动，半调侃半认真地建议，“不如换我做老板，我养……”
　　“猫啊，给我包四个荷兰凤梨酥饼两个草莓塔和两个金枪鱼松包——啊，还有杏仁和核桃曲奇各六个。快快快！”
　　木牌摇晃着狠狠撞在门上，赵文的话也被这位风风火火冲进店里的客人打断。来者是路口泰式餐厅的服务员，身上还穿着工作服，又和往常一样趁着不忙的时候溜班出来给全餐厅的服务人员带早餐，踩着细跟跑半条长江路过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好的，马上就好！”
　　小懒收起那副蔫蔫的模样，身体像刚刚启动的车，动作逐渐加速。

　　把最后两个草莓塔放进纸盒，她朝帮忙拿来曲奇的赵文说：“草莓塔没有啦，再做一点吧。对了，果香甜芋派做好没有？”
　　“没——有——”
　　“那还不快去！”
　　赵文故意不看她柳眉倒竖，一步三晃地悠闲踱回厨房。不用说，这今天要推出的果香甜芋派又是专门给郑阳准备的。每天这些新品都会被计算好在九点四十左右才做好，这样郑阳一来就可以买到最新鲜的、完全没有第三个人尝过的新品蛋糕。
　　首吃当然还是小懒，虽说信得过赵文的手艺，她还是以作为老板要对顾客负责的正直理由做幌子，堂而皇之地霸占美食优先权。
　　她不知道她的这个原则多少次拯救了郑阳，因为赵文曾经无数次想在蛋糕的中心包上浓浓的芥末。

　　听到轻微的开门响动，小懒一边收钱一边腾出空瞟了一眼。这一眼就让她整个人仿佛打了鸡血般突然兴奋起来——抬头，挺胸，眼角弯下去：
　　“郑阳~~稍等一下就好哦！”
　　赵文在厨房里不可自控地抖了一下，忍着把鸡皮疙瘩撒到刚刚全部做好的香芋派上做点缀的冲动，取下形状最完整最好看的一个放在边上的小碟子上，再把剩下的连同标价牌一起端出去。
　　看见郑阳，两人微笑着点下头打个招呼，接着赵文转身就垮下脸。
　　小懒不等郑阳点单，直接给他包上香芋派：“今天来得早嘛。”其实也不早啦，我都等好久了>.<！
　　郑阳一边掏钱包一边笑答：“是啊，早点来还可以有时间多聊两句。”
　　小懒顿时浑身从上到下都舒爽了：“你那么喜欢吃甜食？每天都吃不会腻吗？”
　　郑阳略想了想：“不是特别喜欢。”他接过纸袋，递钱，“对了，我一直在想，你们这家店叫懒喵饼屋，是不是店里养了只猫？”
　　小懒指着自己鼻子：“对啊，就在这。”
　　“你？”郑阳的眼睛睁大了点，愉快地笑起来，“原来你就是那只懒猫啊。”
　　小懒也愉快地应道：“嗯！所以你叫我小懒好啦~”
　　“那这是你开的店？这么年轻，真厉害。”
　　“哈哈哈哈，一般厉害~”被人夸的时候，小懒会无可避免的害羞。尽管心里乐开花，猫尾巴都翘起来，脸还是会红得好矜持。
　　郑阳被感染地一阵乐呵，末了扬了扬手里的纸袋：“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小懒五指张开，像小孩子一样用力快速摇着手，直到郑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将两手背在身后原地转了个圈，开心地回味刚才与郑阳的每一句对话，以及他的每一个表情。

　　吃掉了赵文特意给她留下的那一个香芋派，小懒满足地舔了舔嘴巴，眼神又向货柜里瞄。各色甜品的颜色搭配，特意弄得格外引人食欲，口腔和舌尖充斥着浓郁的甜味，小懒考虑要不要监守自盗，不然可能会忍不住把自己舌头给嚼吧嚼吧吞下去。
　　不对诶！我是老板诶！个体经营诶！拿自己店里的东西，也算“盗”的么？
　　当然不算！
　　想到这里，小懒理直气壮地向雪白托盘上金灿灿的果香甜芋派伸出了猫爪。
　　光听货柜拉门的响声，赵文就猜到那只猫在打什么坏主意：“别偷吃了，那么甜的东西，吃多了牙会坏掉。”
　　“不会啊，我都吃快一年了，还不是好好的。”小懒已经一口咬下去，酥酥的外皮“咔嚓”一声脆响，香芋浓厚的甜味在口中化开，水果的滋润又抵消了过分的甜腻，而且还带着一股清凉。

　　小懒嘴里包着软软的香芋蓉，靠过来提出疑问：“男人是不是都不喜欢吃甜食？”
　　赵文知道她的话题中心必然又是那个郑阳，心不在焉地回答：“也不一定吧，反正我是不喜欢。”
　　赵文做甜品的手艺一流，但很少吃。有次小懒看他试吃他自己做的黑森林，咀嚼的时候连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也尝了一口，感觉味道好得让她想一头扎进放大百倍的黑森林中吃个过瘾，就像住在奶酪里的老鼠那样。
　　那款黑森林卖得很好，证明小懒的味觉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就是赵文。
　　赵文说过他不喜欢吃甜食，很不喜欢。小懒问他怎么控制他作品的甜味，赵文说，尝一下，觉得恰好难以忍受的时候，就差不多是女孩子最喜欢的程度了。

　　小懒没计较他语气里的敷衍成分，当然可能是因为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个核心问题上：
　　“郑阳也说他不喜欢甜食。你说，一个不喜欢甜食的男人天天来这里买甜品，会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赵文是女人或者蛋糕大爷，他会顺着话头说：“看上你了呗。”
　　如果赵文是同人男或者gay，他会逆着话头说：“看上我了呗。”
　　但他都不是，他是相貌英俊的大龄适婚青年，披着优秀员工外衣的、老板梦中情人的情敌。
　　于是赵文想了想，答：“我手艺太好了。”
　　小懒揉着饱饱的肚子，扭头就回前店趴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