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海太太团》淡暮霭

20、20 炎日中的暑假

　　她跌坐在道场空寂的地板上，一把竹刀抵着她的喉管，她凝视着高高在上的少年，他穿着再常见不过的六三四式，饱含锐意的视线毫不留情的洞穿了她，那目光让她的背后渗出冷汗，又很快被全棉的剑道服吸收。

　　胜负已分，毋须挣扎，她安静的看着身前的五伦褶皱，武家女子，贞静似水动若涟漪。紧绷的手垂落，解除束缚的袖子长及肘部，宛若一朵温驯的雏菊。

　　真田收刀行礼，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而朝边上那群人走去。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早川家的大家长看着面前如松如柏的少年，赞叹不已。

　　“弦一郎，对未婚妻要有怜惜之心啊”

　　真田弦右卫门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木头似的孙子，真田微微低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能让弦一郎君全力以赴是我的荣幸”

　　迟了两步的早川神态自然，落落大方，丝毫没有败北的挫败感，话里话外颇有种解围的意味。于是大人们就有志一同的笑了起来，其中以真田夫人笑得最为开心，她戳了戳僵硬的儿子，对一边的少女亲切道。

　　“还是凉子懂事，累了吧，我带你去换衣服”

　　和服之美在于雅与韵，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无论多么野性的女孩，当她穿上和服的时候，都会被这件衣服驯服的规规矩矩。

　　早川是穿着这样的衣服长大的，除下剑道装束，恢复成谦恭有礼的大家小姐模样，庭院深深素梧桐，广叶结青阴奇容，她和真田一起在他们家的庭院里散步，就像很多时候那样。

　　但其实他们没有什么可聊的，真田向来寡言，她亦秉持着谨言慎行的家训，两人时常从庭院的这头无语到庭院那头，可今天却不太一样，就在她估计着时间，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去的时候，真田突然开口问她要不要去看他比赛。

　　她偏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照旧是从西边落下，没什么特别的，她看了不远处看似交谈实则注意这边的两家家长一眼，说考虑下。

　　第二天真田和祖父告完别，戴上帽子背起网球袋走出院落，阖上的拉门隔绝了身后醒竹流水，仿佛在一瞬间遁入尘世，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凉子会站在那里，然后他才发现那是幻觉。

　　凉子并没有来，意料之中。

　　别人都说凉子喜欢他，只有自己知道，其实不是这样。

　　早川家和真田家是世交，两家都保留了战国武门遗风的传统，住得又近，两姓之间的来往比各自的亲戚还密切，当初早川太太生下早川家的独女，肚皮尖尖的真田夫人就坐在她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订下了两家的姻亲。

　　两个年级相仿的孩子一起长大，一起上幼稚园，一起进道场练习剑道，一起念小学，在旁人看来没有人比他们俩更亲密了，而确实如此，直到他们知道他们之间有婚约，直到他们懂得了婚约这个词的含义。

　　荒唐吗？是的。

　　恐慌吗？那倒不至于。

　　真田犹记小时候一脸稚气的凉子分金平糖给他的场景，那个时候她扎着羊角辫，白胖的脸蛋被祭典的灯笼映得通红，她望着糖的模样是那样依依不舍，最后还是决定把它分给了自己......

　　凉子比他大了三个月，总爱以姐姐自居，他不是没看出来，她碍着自己是姐姐的身份硬装作大方的样子，真田对糖没有执念，在同龄人缠着父母买糖果的年纪，他早已习惯了早起拿竹刀训练的日子，他一贯严于律己不喜放纵，他本该实话告诉她，不必如此。

　　可当看着凉子咽着口水分明想吃却忍着问他吃不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坏了。

　　他不仅想吃，还想独占她所有想给出去的糖。

　　想起过去，他嘴角难得带了一丝笑意，虽然稍纵即逝。

　　时间很快过去，等到时间允许的最后一刻，凉子依旧没有出现，真田神色未变，只是拉低了帽檐，这是他新学的动作，他发现这样别人就很难看清自己的表情。

　　却不知他走了之后，早川慢慢从遮挡物处走出来，她看着他映在朝日光晕中更显挺拔的背影，停顿了大概两到三秒，才转过身，她扯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将梳的齐整的头发往后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一瞬间，古板规矩的世家大小姐就变成了放纵不羁的不良少女。

　　她不喜欢真田弦一郎，可她又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因为没有意外他们的未来将绑在一起。

　　事实上和表露在家人面前的模样不同，早川相当讨厌规矩和束缚，而真田就像是规矩和束缚的化身，她厌烦一成不变的生活，厌烦了真田古板的性子，可是，她没有勇气拒绝。

　　真田没什么不好，甚至样样比她优秀，很早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天赋平庸，剑道上比不过，学习上比不过，连性格上比不得他稳重，所有人都在说能找到弦一郎这样优秀的未婚夫是她的福气。可是她讨厌他的全能，讨厌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到最后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讨厌真田还是讨厌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

　　她点了一支烟，极富刺激性的气体吸入肺部，平复了她燥郁的心，早川将湮灭的烟头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上国中之后，她就学会了抽烟，不止如此，她还学会了打架，不是道场里一招一式的比划，而是放纵天性，真正在暴力中寻找刺激的打架，若不是纹身会让母亲发现，她会连同头发一起在店里绞掉。

　　那股猛然间迸发的狠劲，有时候让她自己都很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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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海大的网球部一路征战杀伐，最终在7月末的某天，得以站在全国大赛决赛的会场上。

　　物从最初的无动于衷到心神为胜负牵引，她很难说自己和幸村他们一样能领会到网球这项运动本身的魅力，但是从她们三个为了金钱做啦啦队到主动陶腰包给自己做专门的应援服装——在那之前她们都是穿校服，她们的表现越来越积极是也是真的。

　　“全国比赛嘛，作为被聘请的专业啦啦队，总要有一点不一样的逼格”

　　“人家冰帝学院的啦啦队穿的就是和正选球队同色系的衣服，一组织山呼海喝，气势极强，同是关东方面的代表，在这方面立海大可不能输！”

　　戏剧部的例行会议上，不知不觉沦为网球部球迷的户川部长这么说，物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她觉得她们只有三个人，穿得再花里胡哨也不可能扛得住冰帝的人海战术，再说.....

　　再说什么来着......她的眼睛迷茫了一瞬，下一秒，那种微妙的困惑已然消失不见，她接过部长手里制定的方案，很自然的修改了起来。

　　“人数上加上网球部不参赛的普通部员就差不多，我确认过了，当天他们会全部到场加油，所以我们只要设计出配合正选队服上的应援服就可以了”

　　说完，她发现几人都在看她，包括跑到她们戏剧部的内部会议意义不明的舞蹈社几人。

　　“怎么？”

　　“小微生你的意思是，要替整个网球部的部员制作应援服？”户川看着她，吞了吞口水艰难发问。

　　“没错”

　　“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

　　“除去8名正选，36人”物看着提问的柴崎，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

　　“不要担心费用，里面差不多有50万”

　　“谁说这个了！这是重点吗！不对，这还真是重点...”户川嘶了一声，绝望的靠在柴崎身上抽泣。

　　“完了，我们的镇社之宝疯了”

　　“这是我的零用钱......”物迟疑了会儿，不知道部长纠结的点在哪里。

　　“单纯突显临场效果的话，你何不干脆替正选重新换一套队服，反正衣服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有八个人还容易些”柴崎笑道，以为物在开玩笑，不料她却很认真的否决了。

　　“比赛在即，当然不能因为这种小事打扰他们”

　　有理有据，却并不能令人信服。

　　柴崎和自家部长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愕。

　　“即是要花20万？”户川试探着比了个数字。

　　“我有50万”物冷静的往她面前推了推卡。

　　“物桑，越是了解你我越发觉得从前的我....何等肤浅啊”烈山百合怅然叹道，难怪幸村君对她无动于衷，有物桑这样善良又大方的明珠在前，她输得不冤，论厨力，她远不如物桑有魄力。

　　“我欣赏你的气魄，微生小姐，我知道一家制衣厂，可以帮你把衣服在规定时间内做出来，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和烈山一起过来，一直在旁边听的舞蹈社二年级学长宫城这样说道。

　　“那就拜托你了，宫城前辈，时间紧迫样式不能太复杂，越简单越好，至于颜色么……”她皱起眉，一番思考过后拍了拍手。

　　“就定比土黄色淡几个色度的淡黄色好了，这样既有气氛又不至于喧宾夺主，怎么样？”

　　“还……海星？”几人如在梦里，恍惚的点了点头。

　　“是吧！”

　　得到旁人的附和，物开心的笑了，就这样她三言两语敲定了应援服的样式和颜色，加上原本预定好的三套裙装，整整三十九套，物在传真过来的订单上签了字再传真了回去，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她即时转账了五万元算作订金。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

　　尘埃落定之后，她感慨完毕，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几个傻眼的人，包括介绍制衣厂的宫城本人。

　　“要不，你们掐我一下？”宫城犹豫的提议，不过没人理他。

　　“想不到……小微生是这种人……”户川喃喃道。

　　“她大概从来没有缺过钱……真令人羡慕”柴崎一脸麻木。

　　“不，有钱也一般做不到这么……雷厉风行……我彻底输了……”烈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红着脸陷入了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

　　笑着离开的物笑着笑着，突然，她的脸僵了。

　　......

　　............

　　她捂着脸，突然开始浑身发抖。

　　神他妈好办事！她连饭卡都是按星期充值，舍不得浪费，毕竟充了之后就取不出来了，哪里来的打肿脸充胖子的勇气给几十号人买衣服！

　　她为什么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先不说这网球部跟她什么关系，她这一副无脑傻大款的模样怎一个智障了得啊......

　　“这是你内心真实的选择哦”

　　幽森森的声音从边上传来，物一个激灵，缓缓转头看去正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