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玛的百合》沁清

2、沙漠芳踪

　　一望无垠的沙漠。
　　冒烟的飞机静静地躺在高高的沙丘后，像一艘在大海中搁浅的船。
　　正午的阳光把飞机烤得炙热，让人无法在里面久待。
　　丹丽丝在酷热的刺激下恢复了知觉。她睁开双目，沙漠强烈炙人的阳光立刻毫不留情地射入眼睛，只得又闭上。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这还不是最糟的，随即大脑又不合作地勾起了痛苦的回忆。

　　子弹从耳边挟着风声飞过，远处不断传来沉闷的轰轰声——他们安下的炸弹显然起了作用，密集的枪声中间或夹着几声哀鸣，但这一切丹丽丝都顾不上了，在玛丽恩的掩护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飞机。她成功了，爬上飞机并试着启动。
　　“好姑娘，快点！”她喃喃地道。
　　马达的轰轰声也加入了这场战争音乐，螺旋桨转动起来。
　　“真是好姑娘①！”她泛出一丝微笑，星目望向远方：“玛丽恩，你们要快呀！
　　玛丽恩趴在沙丘后，不停地向敌人射击。对方手中的□□自动步枪火力强猛，身边的一声惨叫引起了她的注意，又一个队员死去，她心下一阵难受。打量周围，队员们死的死，伤的伤，执行这次任务的小分队只剩下五六个人。
　　这伙阿拉伯极端主义分子显然得到了苏联的武器供应，或许还有其他支持，比他们预想的要难以对付。兰利②那帮只知道夸夸其谈的愚蠢家伙，从来妄顾特工的生死，她恨恨的想。望向远方敌人隐身的黑暗处，好像有东西在动，还是她的错觉？拿起望远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对方来了援兵，大家快撤！”
　　“队长，我来掩护！”是比尔的声音。
　　“不，你们先走！这是命令！”
　　“我——已经不行了，你们快走，我来掩护！”
　　玛丽恩望望比尔，他的胸口中了一枪，鲜血已经染红了前襟。
　　“快走，我支撑不了多久！”比尔喊道。
　　危急中她无暇多想，打个手势示意其余三个人先撤退，又坚持着支撑了一会儿，才边射击边追赶先撤的队员。突然间轰然巨响，她被掀翻在地，等抹去脸上的沙土再向前望时，前方的几个队员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奥，该死！”
　　丹丽丝的声音夹在风声中传来：“玛丽恩，快！”
　　她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向飞机奔去，却又禁不住向后望。阿拉伯骑兵逐渐赶超上来，枪炮随时可能打中飞机。
　　生死就在此刹那，她的脑子却异常清楚起来。侥幸两人一起逃脱还是确保丹丽丝能将小分队队员用生命换来的胶片带回总部，她选择了后者。于是用最大的声音对着飞机喊：“丹丽丝，告诉马戈，我爱他！”
　　玛丽恩转身向敌人迎面冲去，她感到子弹贯穿身体，但仍用最后的力气扣动了手中的M16步枪，在倒下去之前，她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敌人匐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丹丽丝发觉自己在抽泣，沉重的头盔又使她感到窒息。她试着移动手来摘掉头盔，可是它软软地不听使唤，只得放弃了，大口喘着气。
　　“不行，必须再试一次。”她对自己说。
　　好，这回它又是她自己的手了。终于脱掉了沉重的头盔，她感到浑身畅快了许多，但倦意也随之袭来。“不行，我不能睡。”她小声说，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小声嗫嚅：“只睡一会儿，没关系的。”最终心中的声音胜利了，一片炙热中，她沉沉睡去，浑不知自己醒来将会面对的命运。
　　丹丽丝梦见自己在摇晃不定的飞机中，竭尽全力与敌机周旋。不好，一枚飞弹射来，她猛地一拉操纵杆，机身向左侧了尺许，躲过了这枚飞弹。又有两架敌机飞来，情况危急。她摸了摸身上的胶卷，用整个小分队队员的生命换来的胶卷弥足珍贵，一定要把它带回去。
　　突然，她看到侧方出现了一架老式飞机，和她飞得很近，近得可以看清飞行员的相貌。他英俊而熟稔，仿佛似曾相识，是父亲吗？确实是父亲，那个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女儿就牺牲的空军军官。几乎在同时，她的耳机里响起一个浑厚宏亮的声音：“别怕，丹丽丝，我的好宝贝儿，咱们一起战胜他们！”
　　“好的，爸爸！”丹丽丝眼中浮出泪水，脑中却异常清醒，不再慌乱。“来吧，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她故意减慢速度，引得后方较远的敌机向她飞来。她左右摇摆着躲避飞弹，却并不还击，准备离得近一些就打下它。好，它飞近了，就在丹丽丝准备发射飞弹时，她突然瞥见另一架敌机从左前方偷袭，千钧一发之际，她猛拉操纵杆，飞机向上疾冲，那两架敌机收势不住，在空中相撞爆炸。
　　“好样的，丹。”她听到爸爸说，心头一阵激动，不禁开口想问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她，就在这时，她感到机身一阵猛烈晃动，一时大意，被击中了。她感到自己自己头上脚下地向下急坠，爸爸的脸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暗。
　　“不，别离开我！”她喊道，但没有回音。
　　“不，别这样，请不要离开我！”她继续喊着，泪水涌了出来。
　　一双温暖的大手抱住了她，“我在这儿，丹丽丝。”是爸爸的声音，她心头一阵宽慰，更加紧拥住父亲，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温暖。
　　“别离开我。”她喃喃地道，感到眼皮逐渐沉重起来。

　　阿尔夫温柔的把丹丽丝放在柔软华丽的大床上，心中充满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他的视线一直没从她那美若天仙的脸蛋上移开，深深被她那种即使睡着了也散发着的迷人气质所吸引。
　　他望着她，感到心中一阵激动。在降临人世的三十个春秋中，他还从没有对哪个女人产生过兴趣，哪怕是父亲后宫中最美丽的女人也不例外。
　　一个小时以前他带着大队人马在沙漠上猎鹰的时候发现了她，即使还没有谈过话，还是可以肯定她的与众不同。这是一种感觉，没有什么依据。也许是他在大漠中发现她时的惊艳，她就像是酷热沙漠中的一汪清泉那般令人渴望。
　　在颠簸的马背上，在他的怀中，她那好像作噩梦似的痛苦表情上让他心生怜惜，只想拥她在怀保护。她下意识的紧紧依偎和口中喃喃呓语打动了她，这个向来沉着冷静的阿拉伯贵胄阿尔夫，几乎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或者是希望她与以往他见过的女人不同。
　　“我期待着你。”他对着熟睡的丹丽丝在心中默默地说。
　　收起满面的温柔，阿尔夫转身对侍女说：“好好照顾她。”随即走出房间，白色的长袍拖在身后。

　　晨曦射入华丽宽敞的房间，丹丽丝缓缓睁开眼睛。她轻揉着额头，打量着房间，努力回忆着发生的一切。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引起她的注意，接着厚重的房门悄无生息地打开了，走进几个阿拉伯服饰的女子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丹丽丝注意到他是个白人，却穿着阿拉伯服饰。
　　“小姐，您醒了。”他用英语说。
　　“我在哪儿？”丹丽丝开口问，惊觉自己声音嘶哑，喉咙火辣辣地疼。
　　“这是沙漠中的一个绿洲。”
　　“我想知道具体方位，还有，我怎么到这儿的？”
　　“您的身体还很虚弱，请不要多想，先吃点东西。”他递过来一杯牛奶。
　　“请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真是个倔强的姑娘。好吧，你先喝了牛奶，我就告诉你。”
　　丹丽丝犹豫了一下，接过牛奶一饮而尽。“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忙用手按住头，眼前的一切模糊起来，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她再睁开眼睛，已是黄昏时分了。
　　坐在床边的侍女看她醒了，便走到门边，轻轻击掌三次，于是一群少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上还拿着洗漱用品和衣物。她们默默地给她梳妆打扮，间或用阿拉伯语小声交谈几句。
　　“这个面纱怎么样？”
　　“不，主人会更喜欢那套。”
　　丹丽丝决定不让她们知道自己懂阿拉伯语，任由她们摆布。
　　侍女们还抬来了一面大铜镜，放在她面前。丹丽丝一直思忖着自己的处境，不留意间一瞥，猝然心惊。她从未想过自己按阿拉伯服饰装扮起来会这么美。薄薄的轻纱重重围裹着她年轻的酮体，将姣好的身躯若隐若现地显现出来，更增添了几许神秘美感。最后侍女们给她戴上面纱，只露出一双蓝宝石般清澈的眼睛。
　　一个侍女碰了碰她，示意她跟她们走。她站了起来，跟在她们身后，想到未卜的命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正当丹丽丝忐忑不安地走在宫殿长廊上的时候，这座宫殿的主人正坐在豪华的餐厅中等待着她。从他在沙漠上发现她后，她的面容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等她休息够了，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人去请她来。迫不及待？他自嘲地想，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多种陌生的情感都出现了，这可真令人费解。
　　丹丽丝站在大厅入口望着他，心头掠过一阵奇怪的感觉。这一定就是此间的主人了，她想。他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皮肤比一般阿拉伯人要白一些。尽管他戴着头巾，但仍可看出他长着一头黑发。他还有一双乌黑的眼睛，这双眼睛正在看着她，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
　　阿尔夫把身子坐直了些，望着她走过来，他那对威慑逼人的乌黑双眸，定定地凝视着丹丽丝充满神秘魅力蓝宝石一般的眼眸。这个女人在他的热情注视下，不但没有垂下眼睑，而且还反过来打量他。在他的国度里，从未见过这般大胆的女性，一旁的侍女缓缓掀开了她的面纱，阿尔夫惊喜地发现，她比他记忆中还要美。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丹丽丝。”她发现他的英语十分流利，标准的牛津英语。
　　“美国人？”
　　丹丽丝望着他，心中一阵愠怒。这难道还用问吗？如果她猜得不错，一定是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身份不明的人把她从沙漠上带到这里的。从飞机和军用物品上，不难断定她的身份。
　　“是。”她最后说。
　　他注意到了她的犹豫，高兴地发现她既敏感又聪明，微笑着拍手，示意侍从上菜。“我们并不是敌人，你可以放心。”
　　丹丽丝稍稍松了口气，飞速转动着脑子。CIA的教官曾说过“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对方的情况她一点也不了解，如何才能脱身呢？
　　他们在沉默中用餐。丹丽丝发觉自己很饿，忙着喂饱自己。拉尔夫吃得很少，只是用乌黑的眼睛望着她。
　　用过晚餐，她又被侍女带了回去。拉尔夫坐在那里不动，对她说：“希望你在这里过得愉快。”
　　她心知从他嘴里问不出更多的，转身离开。
　　他望着她挺得直直的背脊和苗条身影，心中充满着征服的欲望。

　　丹丽丝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了这栋宅邸与众不同的花园。
　　即使是沙漠中的绿洲，这片土地也很难让各种美丽的花卉竞相开放，所以主人建了一座占地颇广、采光精良的暖房，并称之为他的“花园”。
　　花园里各种娇艳的花儿向人们尽情展现它们的风姿，有玫瑰，郁金香，栀子花，蔷薇……还有百合花！那白色的百合又大又美，散发着幽香，让人渴望不已。显然主人很偏爱这白色的百合花，它在花园中占了绝对优势，中心区域形成很大一片百合花的海洋。
　　中心立着一座小型喷水池。松绿色的大理石砌成环形池边，池中一条美人鱼，由白色大理石雕塑而成。她呈站立的姿势，尾部倾斜地恰到好处，有一种特别的神韵。左手斜搭在身后，右手托着一个蚌壳，里面有一颗硕大的珍珠——真正的珍珠！环形池边喷出一道细密的水帘，到达美人鱼头部略靠上的高度后又泼溅出来，滋润着池边的百合，怪不得池边一圈百合最大最美！阳光把环形的水帘照得晶莹剔透，像是用无数细小的珍珠串成的一样。水帘给美人鱼那种难以描述的神韵又增添了一抹朦胧，越发震撼人心。美人鱼手中所托的珍珠也闪闪发光，构成这不可思议的和谐美景的一部分。
　　丹丽丝沿着几乎被掩盖在花丛中的小径来到池边，伸出手去接落下的水珠，心中感到无比快乐。不怕被喷泉弄湿，她在池边坐了下来。即便身处这不可多得的美景中，她还是不由自主想到她的处境和必须完成的使命。
　　昨天，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房中，苦思脱身之法。阿尔夫突然走了进来。
　　“你在想什么，我的百合花？”
　　“我不是百合花，更不是‘你的’！”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相当固执，也相当专制，阿拉伯男子的本色。
　　她叹口气：“我在这里很寂寞。你我若无利害冲突，为什么不放了我？”
　　他望着她，漆黑的眼瞳里看不到他的意图。
　　“我触怒他了吗？”她想。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向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问，却不惊惶，也不指望他这样的一个人会回答。
　　果然，他只是笑笑，拉着她同乘上一匹骏马，飞也似的冲出官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