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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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先生，兄长这一生最难放下的人就是你了……你懂吗？”
“我知道他愧对你，但——”
“怎么会不懂，只是我们之间，猜疑与伤害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赵鸾亭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甚至知道，我恨他，你恨他，所有人都恨他，也是他自己设计好了的。说到底，他算尽天下人，又给自己落了什么好呢？”
赵鸾亭一顿，续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可不是么？过了这个十一月，他才三十二岁。”
但是容禛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十一月，没有熬过他的三十二岁。
容祁说“不，赵先生，我从来没有恨过兄长。”
他苦笑：“兄长，终究是这世间对我最刻薄也对温柔的人啊。”
“赵先生，你对我兄长，亦如是。”
赵鸾亭静默良久，终于道：“我知道。”
他最后悔的事情，也许就是在容禛安排好一切后事，静静等待死亡的时候，没有陪在对方身边，而是回了青州；与容禛所见的最后一面，又因青州那赤地千里，尸骸遍野的惨状而心绪难平，最终以争吵告终。
他还记得，那天阳光很好。
*
“赵鸾亭！是不是孤死了——你才能心安！”容禛低吼出声，大殿内却无人回答。有脚步声起，伴随着他颤抖的喘息声渐渐远去。
容禛在一片死水般的静默里轻轻的笑起来，笑得一片荒芜。
“孤终于要撑不住了……你们是不是都很开心……”他低声喃了句。
赵鸾亭正欲步出殿外的脚步却顿时定住，他错愕回首，便看见容禛半倚着身子在床头，明黄纱幔由风吹起拂过他苍白的唇角，卷起半点残损的笑意，像一朵浮泛着死气的桃花。
他几步冲回床前，跪倒在地上，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始觉不过短短一月未见，此人竟已形销骨立。
“容禛！容禛你怎么了——你醒醒——”
容禛挑起眼皮，赵鸾亭看见他那总深沉如渊，令人看不分明的眸子里竟已沉淀着浑浊的褐色。
“容禛！？”赵鸾亭握住对方的手一紧。
“鸾亭，孤——放过你了……”原本干枯的唇角被血色洇染得极媚极艳，而那人说出的话却令赵鸾亭的心渐渐沉入了深渊。
“先告诉我你怎么了……好不好……”赵鸾亭低声问道，语气那样温柔。
然而他再也没有得到回答。
那人微微垂了眸，赵鸾亭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已顺从的静止。
这步步筹谋，将天下人心玩弄于掌间的男子，终于走向了生和死的另一端。
赵鸾亭忽然就意识到，那个总是故作凉薄，没有任何喜好，便连笑也只是微抿唇角的人；那个把身体和一生中唯一的柔软都给了他的人，不在了。
相识不过九年，他以为他们会一直纠缠下去。
不，他们确实纠缠了一辈子。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赵鸾亭忽然就想起容禛曾说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赵鸾亭，我心机这样重，对你用情又这样深，会不会死的很早？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用一辈子耗在厌恶我这件事上了。”
那时他因心中怀着恨意，听到对方这样的喃语，离开的脚步连停顿都不曾。
然而此刻依稀间竟似乎看到彼时，那人靠在床头，惨白的面容，以及唇角含着的清浅笑意。
容禛，你明明才只有三十二岁，你竟一语成谶。
黎明前湿冷的黑暗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散去，熹微晨光由层云边缘溢出，如同千万缕金丝交织成一袭华美衣衫，飘落大地。
赵鸾亭微微颤抖起来，他回眸望向殿外——
山川依旧
而故人不再。
*
那年冬天，北昭下了一场大雪。
下雪时，赵鸾亭正斜倚在帝都钟楼的飞檐之上，只觉那像是纷飞的纸钱，一点一点将这万里河山埋没。
直到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真的自由了，容禛真的，不在了。
他想饮一壶烈酒，然后一醉余生，再不醒来。
然而终究是疲惫的一动都不想动，赵鸾亭就那样静静的靠在风雪檐角上，直到天光亮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切浓墨重彩的飞扬情绪，或喜或怒或爱或恨，都已经消逝在了那个十一月，终其一生，再也不会有什么人能够像容禛一样，在他心上刻痕，骨里刺花。
那个人啊，一笑白骨中便盛开了花，靡艳得不可方物。
北昭庆凤九年十一月，帝崩，传位于靖王。
十二月，新帝继位，年号新乾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第6章 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