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今天也在沉迷养崽[穿书]》山风满楼

2、无边落木（2）

　　这声音携着强大的压迫力，叫街上凡人们骚动起来，纷纷道：“又是修士找事！他们就不能挑个僻静的地方吗？怪烦人的。”

　　另一人道：“你小声点！虽说修士平时不杀凡人，但万一人家脾气上来，还不是一手一个！”

　　先前那人不敢说话了，又一人道：“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居然敢说把东都神教灭门……嘿，神教在东都传承百年，哪是常人惹得起的——”

　　他话未说完，只见空中降下一道剑气，把城中巍峨挺立的东都神教大门直接轰为齑粉，罡气余波过处，连街上的青石板也被掀起，摔成了碎片。

　　降下剑气的修士负手而立，身周跟随着无数青袍人，把东都神教团团围住，如同猎人降临猎场。
　　凡人们目瞪口呆，而沈无澈则忽然发觉，他所站立的小巷便在神教的隔壁，也就是说，他也被围在了猎场之中。

　　他心道不妙，抬头看去，却见黑猫用一种莫名慈爱、又莫名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他，而后道：“加油宿主大人，等你的好消息！”
　　而后不待沈无澈回答，他便飞快地跑掉了，只剩沈无澈抱着紫微剑，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

　　此时青袍人们已然闯入了猎场，开始大开杀戒，而沈无澈看到其中一人朝自己走来，被迫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拔剑，那是身为剑修的本能，但他无法动用灵力——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就是一用就疼，不仅是灵脉的疼痛，还有不由自主涌起的、身为沈昏时被唾骂被厌弃的疼痛，叫他身心俱疲，几欲自杀了事。

　　就在他犹豫踌躇之时，那青袍人已然走上前来，他只是筑基修为，很弱，但依旧轻易制住了沈无澈，把他拖到了大路中央，丢到了同样被制住的神教弟子们中间。

　　曾叱咤风云、和修仙界至强者打的难解难分的沈无澈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打败了，修仙界顶级法宝紫微剑从沈无澈手上掉落在地，被无数人踩过，留下灰色的脚印。
　　沈无澈眉头一蹙，正要开口，却被青袍人推了一把，踉跄着跌倒在人群中。

　　他暗骂了一句，抬头看去，只见身边被抓住神教弟子们都很年轻、修为浅薄，因而十分慌乱。他们大喊着求救，终于，神教门口走出几个修士，怒目道：“放开他们！何方小贼如此猖狂，报上名来，饶你不死！”

　　天上领头的黑袍修士大笑起来：“说给你听也无妨。记着了，我乃紫微剑仙沈昏沈先生座下，奉命复仇而来！尔等当年诬陷先生，现在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沈昏之名一出，凡人们哗然，神教弟子脸色一变，沈无澈更是愣住了。

　　于神教众人眼中，沈昏和天宫剑宗早就是过往黄花，一个甲子的岁月过去，年轻一辈中许多人，甚至根本没听过沈昏这个名字。
　　所以当来人说是为沈昏复仇时，他们眼中都露出了怀疑神色。

　　黑袍修士见状大笑起来，往空中一抓，便隔空抓住一个神教弟子，拖过来问道：“伤害沈昏先生，你可知罪？”
　　那弟子犹自慌乱，疯狂摇头，青袍人便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头颅。

　　鲜血喷了周围人一脸，众年轻修士见了血，顿时变得更加惊恐。

　　而眼见他们出手狠辣，修为高深，神教的话事弟子神色凝重下来：“沈昏……沈先生究竟有何冤屈，我等并不知晓，若是当年有所冒犯，也是无心之举，阁下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修士道：“不杀绝，自然也可以。只要尔等交出神教心法，再亲自去向沈先生道歉，或许能留你们一条生路。”
　　一神教弟子闻言，忍不住道：“我看你根本不是为了沈昏而来，就是想要我们的心法罢了！”

　　“尔等俗物，甚是多话。”修士冷笑说着，直接捏碎了那弟子头颅，而后又拉过一人，被拉住的弟子瞬间崩溃了，大哭道：“别杀我！我什么都说！心法不在这里，在少门主云流手上，他此时正在教内闭关，你去找他吧！”

　　云流！沈无澈心下一跳。
　　而黑袍修士则微笑起来：“云流……哼，听说他出生后就被送去东荒修行，近日才回到宗门？”

　　提起云流，师兄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镇定下来，沉声道：“少门主惊才绝艳，连龙尊都想收他为徒，你敢动他试试！”
　　然而修士却戏谑道：“我是沈先生的人，和龙苍流不共戴天，既然是他看中的人，我反而非杀不可了。”

　　修士眼中，所谓云少门主，不过是个小毛孩，完全不足为惧。
　　然而师兄却对云流很有信心似的，沉声道：“敢从少门主手上抢东西，你会后悔的！”

　　修士见他如此笃定，眼中掠过一丝惊疑。然而他想了想，还是冷笑道：“去，给我把云流抓过来！”

　　青袍人把求饶的弟子往地上一摔，示意他带路。弟子终于捡回一条命，不由得涕泪交加，在青袍人的驱赶下，忙不迭朝神教内走去。
　　神教弟子们再次骚动起来，有人挣扎着说不能出卖少门主，也有人惶惑地说可我也不想死。

　　最终几个女弟子哭了起来：“就没人能救救我们吗？”
　　一边的沈无澈咬牙不语，脑海中闪过许多影影幢幢的怪影。

　　他曾听过这种呼救，沈无澈恍惚地想，那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是在六十年前的紫微天上。

　　那时龙苍流的手下揭穿了他的真面目，抨击他多年来放任天宫上下强弱相欺、势力倾轧，还直言他曾因为嫉恨，企图杀死自己的徒弟，实在是德不配位。

　　彼时龙苍流势力已成，他的手下也在天宫颇有威信，此话在天宫掀起轩然大波，一众紫微长老上紫微天请他给个说法。
　　说是请，其实是逼——毕竟那时沈昏已然日薄西山，天宫实际的领军者乃是龙苍流。

　　虽然那时他还在和魔修决斗的前线，并未回天宫，但天宫上下无数想讨好他的人已然按捺不住，想替他解决沈昏，博一个从龙之功。

　　他们心思很急迫，手段便也很激烈。沈昏到底还是名义上的掌门，他们不敢对他下手，便把他的侍从全数抓起来，绑缚在紫微天大殿前，言辞严厉地审问，甚至动用私刑。

　　血腥味和哭嚎声连绵不绝地传到殿内沈无澈的耳中，他最终起身出殿，承认了自己的恶行，当日便退位了。

　　如今听见神教弟子的哭嚎，闻见神教前的血腥味，沈无澈神思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紫微天。
　　当年他还能用自己的名位救下侍从，如今他连名位都没有了，又该怎么救下神教？

　　沈无澈耳边轰鸣一片，几乎无法呼吸，却忽然于噪音之中，听到一声熟悉的清吟声。
　　他抬头一看，紫微剑不知何时落在了他脚下，剑身上灰尘虽在，但却无法掩盖灵剑本身的湛湛鸿光。

　　拔剑，他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说。
　　拔剑救人救己。
　　拔剑斩烦忧。

　　拔剑，从此和沈昏诀别。
　　而后去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心愿是什么呢？
　　沈无澈眼前闪过一张年轻的面容。

　　那年轻人曾对他道：“我想和师尊共赴大道，师尊，你……你，你愿意吗？”
　　彼时沈无澈冷淡道：“放肆。”

　　但其实他想说：我愿意。
　　我愿意！龙苍流！

　　虽然如今共赴大道早成为碎影，虽然当年年轻人心意早已改变，虽然他们之间互相伤害至深——
　　但我也愿意，最后推你一把。

　　沈无澈伸手握剑，肩膀伤口霎时破裂，鲜血如涌。
　　但他没有放开手，而是抬头看去。

　　那边，云流已然被青袍人提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他小小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因为正处于闭关之中，五感皆闭，看起来便仿佛是睡着了一般，长长的睫毛垂下，整个人精致可爱如洋娃娃。

　　正常人看了，一定会对他心生怜爱，不过这修士看了，却只有摧残的欲望，遂笑道：“你们云少门主贪睡得很，还是我来叫醒他罢。”
　　他说着，抬手把云流提了起来。云流在血泊里躺了这么一会儿，雪白的锦袍上已然污秽一片，连粉嘟嘟的脸上都溅上了暗色的血迹。

　　师兄从云流现身就开始怒骂，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青袍人们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修士听着他绝望的骂声，觉得满意极了。然而忽然间，师兄的骂声戛然而止，修士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盯着自己，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只是他，神教所有弟子们，以及青袍人们，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望着他。
　　修士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手上的云流，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他心下恼火，蹙眉望着青袍人们，怒斥道：“看什么！”
　　青袍人们却并未回答，甚至毫无动作，只有眼珠在疯狂旋转，露出彻骨的惊恐神色。

　　修士这才发现他们被定身了，而这一切是何时发生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他心下一惊，抬手想给手下们解开，目光触及他们眼神，忽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他们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后！
　　他身后有什么，让他们这样惊恐？

　　他想转身，却动弹不得，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贯穿到头顶，瞬间就冒出满身冷汗。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一股威压锁定在他身上。

　　修士试图找到威压的源头，却发现源头无处不在——它们既来自于脚下的青石板，又来自于头顶的飞鸟；既来自于面前的神教建筑，又来自于身后的民间客舍。

　　一花一叶，一砖一瓦，全都注视着他，那视线并不强烈，甚至很微渺，像小水滴一样柔软无害。只不过千千万万个水滴聚集在一起，终成涛涛江河，将他彻底淹没。
　　上善若水，大音希声。

　　修士的道心被压制，整个人从内而外瘫软下来，扑倒在地。
　　他手上的云流倏忽消失不见，不过修士没空关注这些了。

　　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全身不住颤抖，好半晌，才发现自己身下一滩腥臊，居然直接尿了出来。
　　秋风乍起，带着威压朝他袭来，修士惊恐抬头，却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之景。

　　那是秋风中的东都城，落叶四起，一个修长身影独立于高楼之上，怀抱长剑，白发纷飞。

　　他侧过头来，露出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精致的眉目略带疲倦，黑沉的眼中却闪着一点剑芒，如秋夜寒星，独挂于九天之上。
　　修士看的呆了，直到那人垂目望向他，长剑一划，剑出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