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他脑子有病》肥头综合征

3、仙月山（三）

　　林觅幼年因战火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亲人，随着难民逃到了一个边陲小镇上，摸爬滚打几年，吃尽了苦头。

　　忽有一日，一灰发老道士找到他，竟说要收他为徒弟，教他修仙问道。

　　林觅才不信这天底下有神仙，否则为什么这战火连连，百姓生灵涂炭，日日求神拜佛，却没求到神仙保佑。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给他分一碗饭，划一寸遮风避雨的墙角，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五年前与师父去山林间寻菌子时，蓦然听见绿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之声。当清阳道人循声而去将光溜溜的孩子抱出来时，林觅瞧着怀中那子长得溜圆白滑。

　　便下意识惊呼一声：“好胖！”

　　谁知清阳道人眉眼一转，不住点头，“妙！这名字好！”

　　“啊？”林觅还没明白师父的话，老人就已经抱着他未来的小师弟往回走了。

　　自从仙月泉回来，绵绵细雨下了整整七日，两人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日日趴在窗前盼着龙王爷爷早日收了这雨。

　　好不容易放晴，好胖便亮着眼围着林觅蹦蹦跳跳，“师兄，师兄，我想去看蒲公英。”

　　“蒲公英？门外就有啊。”小胖什么时候喜欢起蒲公英来了？

　　“不是，不是，我要看彩色的！”，他伸出两只短粗的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圆，“这么大一片漂亮的蒲公英！还有小兔子！”

　　林觅一条眉毛夸张地挑起，“啊？”一脸“你傻了吗？”的表情。

　　好胖鼓起肉脸，两节浓黑的眉毛紧紧皱着，“那天臭妖怪带我去玩儿了，我还要去！师兄带我去，好不好嘛？”

　　林觅以拳抵额，思索片刻，忽然如醍醐灌顶，道：“我知道了！那妖怪是狐狸精，狐狸精最擅长施幻术迷惑人了，这仙月山我都跑遍了，何曾见过什么彩色的蒲公英，你被他骗了。”

　　“你骗人！我明明看见了！我还抓到了小兔子！”

　　“我是你师兄，我怎么会骗你？他是妖怪，只有他才会骗你。”

　　“大哥哥才没有骗我，明明就有彩色的蒲公英！”嘴越撅越高，瓷玉般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和委屈。

　　林觅目瞪口呆，惊道：“你竟然叫妖怪哥哥？！快随我去找师父看看他到底在你身上下了什么妖术？”

　　好胖躲开林觅伸过来想要拉他的手，豆大的泪水一颗颗地往下落，“师兄讨厌！呜哇！”

　　林觅这下慌了，忙哄道：“别哭，别哭，我们去看彩色蒲公英，快别哭了。”

　　好胖立马止住了眼泪，用袖子擦了擦脸，开心道：“真的吗？”

　　说不哭就不哭，这转换是不是太熟练了？林觅嘴角抽搐，头疼的是他上哪儿去给他找根本不存在的彩色蒲公英啊？

　　自己明明都还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不过今天还看不了，才下过雨，蒲公英都被淋坏了，等过几日长出来师兄在带你去，好不好？”

　　“好！”师兄说的话，好胖大多时候还是听的。

　　当林觅推开清阳道人的房门时，正好撞见老人侧躺在塌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酒壶，醇酒自半空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地落入口中。

　　好不惬意！好不潇洒！只是这般举态落在他这个苍颜灰发，身着破旧道袍，满面慈悲相的老人身上，直教人大跌眼镜，透着一股子闷骚的意味。

　　不过林觅这几年来已经习惯面对这种小场面了，老人倒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坐端正，将酒壶藏在身后。

　　捋了捋胡子，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道：“为师说了多少次，进来之前记得敲门，何事寻我？”

　　林觅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师父可会施幻术？”

　　“不会。”老人几乎无缝接答。

　　“……”

　　林觅：“那师父可见过彩色的蒲公英？”

　　“没有，不存在。”又是一个零间隙回答，顺便预回答了林觅可能会问的下一个问题。

　　“……”

　　“师父，背后的酒壶倒了。”

　　闻言，老人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往后看，林觅捂嘴偷笑，悄悄地退出了房。

　　身后传来清阳道人的怒骂声，“臭小子！敢戏耍你师父，给我去扎三个时辰马步！”

　　林觅小声嘀咕：“你说扎就扎？我还要不要原则了？”

　　好胖呆呆地坐在门槛上，双手撑着脸，一脸的肉都堆成了高高的两坨，见林觅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便好奇地上前问道：“师兄，你去哪儿了？”

　　“哦，没去哪儿。”随口敷衍了句就径直走进房里将门关了起来。

　　好胖歪着脖子挠了挠头，茫然不解，索性不想了，继续坐在门口发呆，幻想自己在彩色蒲公英地里畅玩的情形。

　　一阵乒乒乓乓后，林觅揣着一个木鸟出来，待抽出插在尾部的木棍后，木鸟竟然奇迹般地飞了起来。

　　只是速度很慢，飞着飞着便猛地往下坠一截，又晃晃悠悠地升起来。

　　“师兄！师兄！那是什么？”好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惊喜地盯着空中的木鸟，想要去追，却被林觅一手拉住。

　　“那是我才做的小木鸟，等着吧，它会帮我们找到彩色蒲公英。”林觅的目光随着木鸟远去。

　　拜托，你可一定要找到那只狐妖。

　　清阳道人将林觅带回来后，除了教他认字，便再没亲自指导过他别的东西，倒是扔了一大堆五花八门的书籍给他，让他自己捡着学。

　　林觅对道法修仙没兴致，倒是从中找到了几本关于机关之术的书卷，翻开了几页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加之头脑聪明，无师自通，现在也能做出些小玩意。

　　他在木鸟上刻了最简易的寻妖符，这仙月山只有说煜一只妖，只要他不刻意隐藏妖气，木鸟就有九成把握找到他。

　　届时便可以将木鸟身体里的纸条传到说煜手中。

　　一个幽深昏暗的山洞里，说煜正躺在黑色石床上休憩，四周点了几支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暖黄色的烛光打在说煜的脸上，拉长了浓密睫毛的阴影，五官轮廓柔和至极，脸颊白净如玉，只是不知他梦见了什么，这眉头在皱与不皱间来回纠结，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为他抚平愁苦。

　　忽然，睡梦中的说煜漫不经心抬起手臂，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在了擅自闯入的木鸟的喙上。

　　木鸟奋力扑扇翅膀，鸟喙僵硬地上下摆动，轻啄那根手指。说煜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手一卷就将其抓到了眼前翻看。

　　“啪——”

　　倏地，鸟背上的木块向两边自动打开，一小截卷好的纸条躺在里面，说煜有些意外，他可不记得自己认识会这些奇技淫巧的人。

　　将纸条拿出来后就如扔杂物一般将木鸟随意抛在地上。

　　【小胖甚念大哥哥的彩色蒲公英。】

　　“他想看我就要变给他看？”当我是街头卖艺的么？说煜嗤笑一声，指腹轻轻一搓，纸条便化为了一缕灰烟飘散不见。

　　翻了个身，便又接着睡了起来。

　　三日后——

　　“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蒲公英啊？”

　　“呃……再等几日吧。”本想着那狐妖不但没有吃了小胖，还用幻术逗他开心，准是瞧他模样生的可爱，便有几分喜爱，说不定见了纸条会再来找他们。

　　可这三日过去了也没半点动静，难道是木鸟没找到他？

　　“好吧……”好胖泄气地坐在门前挤了挤肉脸。

　　林觅灵机一动，凑到他身边说：“小胖，蒲公英有什么好看的？师兄给你做木鸟，怎么样？”

　　“好呀！蒲公英和木鸟都要！”

　　“……”你这么贪心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小胖，如果说蒲公英只有大妖怪能带你看，你还执意要看？”

　　好胖立马就焉了，他才不要和臭妖怪一起，不死心地问道：“师兄找不到吗？”

　　林觅点了点头，“连师父都找不到。”

　　“……那我不看……哎哟！”话还没说完便在惊呼中往前栽了下去，吃了一脸的土，看起来十分滑稽。

　　说煜本打算来发发慈悲，瞧见两人正交谈，好奇小孩子整日都聊些什么，便隐了身坐在好胖身边。

　　怎想这小胖子竟还敢嫌弃他，便恼怒地忽了他一掌。

　　林觅赶忙上前将人费力扶起，“这坐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摔了？”

　　拍完身上的泥土，一抬头便瞧见眼前抱臂倚靠在门上挑眼玩味儿看着他二人的红衣男子。

　　“你你你你……你是狐狸……狐大仙？”林觅瞠目结舌，半是害怕半是惊艳，书上说的没错，狐狸精果然长得漂亮。

　　说煜不悦：“啧！”前几日还说他是狐狸精，今儿怎么就改狐大仙了？一个比一个还难听。

　　“臭妖怪！”好胖躲在林觅身后偷偷盯着说煜，表情恨恨。

　　说煜走上前，一手拎起好胖的后领，将人提到了半空和他平视，温柔笑道：“你想看彩色蒲公英？早说啊，哥哥还能不带你看不成？”

　　“我不看！我才不要你这个臭妖怪带我看！放开我！臭妖怪！踢死你！”好胖奋力蹬着两条小粗腿，让说煜的光鲜红衣沾上了好些泥印子。

　　“小胖！别踢了！”林觅惊慌地伸手去抓好胖乱踢的脚踝，生怕惹恼这狐妖，一口吞了他俩，又朝说煜恳求道：“狐大仙，师弟还小，不懂事，您可千万别和他置气啊！”

　　说煜只是轻瞥了一眼林觅，便一手钳住好胖的脸颊，邪笑道：“小胖子，哥哥家正好缺个枕头，我瞧你这身肉生得称心，踢脏了衣裳总是要拿别的东西来补偿的。”

　　又低头对林觅道：“这小胖子借我用几日，倒时自会完完整整地给你们还回来，别让老驴头来打扰我休息，否则你师弟回来时是不是还这么有分量我就不能保证了。”

　　不等林觅回应，说煜和好胖便双双从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