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颜朵

1、马车中

　　隆冬的风刮过，几乎要割裂肌肤，天寒地冻。
　　客栈前停着一辆马车，它平凡破烂得随处可见，里头却坐着两个绝不平凡的人。一个是昔日倾武林高手之力也杀不死的厉南星，一个是麻烦比天大，却总是福更大、命更大的陆小凤。
　　他们坐在一道简单的帘子之后，可以听得到帘外的风声雪声，人却已经与外间隔绝。隔绝他们的是两把玄铁制成的千巧锁，分别将两人的手锁在背后。
　　如果陆小凤用不出他的灵犀一指，厉南星刺不出他的玄铁剑，外加都被药物封锁了内功，那么再机敏、再幸运的人也无计可施。
　　这辆马车将去向哪里，他们的前路又在哪里，也许世间只有两个神秘的赶车人知道……

　　一个赶车人才从客栈里出来，他把手上刚打的两囊酒交给守在车前的同伴。塞子刚打开，帘子里就传出个声音：“酒能分我一些么？”
　　他探头进去，冷冷笑了笑：“偏不。”
　　他把一只酒囊挂在车内，让陆小凤看得到，喝不着。
　　帘子又放了下来，马车开始颠簸，把他们带往未知的命运。

　　陆小凤叹气，压低声音问：“你现在想喝酒么？”
　　厉南星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有点。”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出来，都是非常不错的。
　　“那可惜了，依我刚才嗅到的味道，应该是陈年花雕。而且酒在眼前不能饮，对我来说是世间最痛苦的事。”
　　“也许我可以帮你。”
　　酒距离他比距离陆小凤要近很多，厉南星凑过去仰头咬住了酒囊底部，下颚与脖颈美好的线条展开。他轻轻把酒囊“举”了起来，然后叼到双膝间夹住。
　　做完这些，因为咬着物件呼吸不畅，他脸上已经有了些微的红。
　　陆小凤有些干渴地吞咽了一下。
　　“你能咬着它送到我嘴边么？”
　　“……不能。”厉南星愣了愣，这才想起他只是被锁上双手，陆小凤却被重手法点了穴，丝毫动弹不得。毕竟那些人对陆小凤更要忌惮些。
　　“看来就算拿到了酒，也只有你一人能喝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外头的风又刮得这样厉害，车外的人想听到也很难。
　　厉南星动着膝盖，调整了酒囊的位置，继续低头咬开了塞子，咬住了囊口，仰起头来。尽管他不常饮，但现在全身已经冷得快要僵硬，酒下了肚，热辣的感觉从口中一路灼烧到胃里，暖意渐起渐生。
　　陆小凤看着一线酒从他的嘴角溢出，沿着颊骨、脖颈流到衣襟里。
　　厉南星的喉结在动，陆小凤的喉结也在动，他恨不得立时扒到那小脖子上去将残酒舔个干干净净。
　　可厉南星突然又放下酒壶，腮帮子鼓鼓地，抬头看他时双眼弯弯的，是在笑。
　　他小心地挪过来，将一大口酒喂给陆小凤。陆小凤先是懵了懵，接着立即把渡过来的酒吞下。他盯着厉南星的脸，厉南星的眼半合着，由于距离太近，看不很清楚。陆小凤只觉得他的嘴唇比自己吻过的任何一个女人还要柔软、芬芳，带着醇冽的香气。
　　这可真是要命的毒酒。
　　他重重在厉南星唇上唆了下。
　　厉南星睁开了眼，一瞬间睫毛在陆小凤脸上刷过，就像夜蛾纤薄的翅膀。
　　陆小凤暗叫销魂。
　　他用全身唯一能动的嘴噙住了厉南星的双唇，酒已经滑下了喉咙，他却觉得自己咽的不是酒，而是另一种饥渴的液体。
　　厉南星没有反抗，他与陆小凤已经认识了很久，知道他的感情也已经很久，他也有想过回应，虽然绝不是在这样一辆颠簸的马车里，不是在一条生死攸关的路上。
　　然而这种情形下，人会更想纵情，更要尽欢。
　　陆小凤的舌舔过他的唇尖，他们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安静又无法平静地看着对方。厉南星没有吻过任何人，他生涩地学着陆小凤的动作舔了舔他，舌尖轻轻地碰了一下，而后暂息。
　　陆小凤有些轻喘，厉南星也有些轻喘。

　　“我想亲亲你的眼睛。”陆小凤低声说。
　　这是他一直想着的，那双眼睛美丽得像一颗浸着墨的琉璃。
　　一个人若是老了，从面容也许是看不出来的，从眼睛却可以。人生下来时是最干净最质朴的玉，随着岁月的增长被划上一道道痕迹，这些伤痕从眼睛里都能看出来。
　　然而阅人无数的陆小凤，看到了世上最受伤却最安静的一双眼。
　　珍贵异常。

　　厉南星稍微底下了头，闭上眼，温热的唇轻轻停在他的眼皮上，感受它的形状，它的柔软。陆小凤的下唇轻轻扫过了他的睫毛，很软，很纤长。
　　他渐渐抬起头来，唇从眼上移到面颊上，厉南星看到陆小凤也闭着眼睛，他的神态可用虔诚来形容，正体会着厉南星脸上和身体一样渐渐升高的温度。
　　最终，唇再相接。
　　这一次更为猛烈，他的舌进攻一般探入厉南星的口中，掠过他的牙齿、上腭，如愿换到对方的颤抖。他已经等待与付出了太久，尽管都是甘心的，但真正得到的时候也会想连本带利地要更多。
　　一道薄薄的帘子外，就是风雪，就是寒冷的世间，唯一暖的只有交换的气息，这样一个猛烈的吻，厉南星却没有停下逃开。外面两个赶车人在挥舞着鞭子，在说话，在议论着他们的命运，但是他们已经管不着。
　　心跳声已经压过了任何声音，再不可听闻。
　　要人的心，实在比要人的命难得多。
　　心已经给他了，命又何妨呢？
　　更何况两颗心中都叫嚣着想贴得更近，因为也许过了今天，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这个吻结束之后，陆小凤笑了。
　　“如果这一次可以活着，我们就在一起吧。”
　　“好，”厉南星直视着他，轻轻说，“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