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使他面目全非》黎欢

2、也就……

　　晚上，程欣购物回到家，程远和杨慧做好饭等她一起吃。

　　小家庭，搞不了太多花样，粗茶淡饭，四菜一汤，甚至有些寡淡，但她好的就是那口家常味。

　　“唔，好吃。”
　　“爸，你厨艺有进步，和饭店厨师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后要多下厨造福我跟妈妈呀。”

　　程远一个南华大学的老教授，平日里不苟言笑，在外人看来严肃得有些古板，满腔柔情都给了妻子和儿女。

　　他以前很少下厨，这次程欣跟白琛离婚，回来家里住，他许久不见女儿，又憋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自发承包了家里的伙食，锅碗瓢盆折腾一个多月，总算能做出勉强可以下咽的四菜一汤，被程欣一夸，反而有点拘谨。

　　“好，明天你想吃什么，爸爸来做。”

　　程欣夸人不走心，连哄带骗又给她爸添了项下厨的兴趣爱好，毫不客气地念了几道菜名，低头舀汤。

　　杨慧放下筷子看着她，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照理说，孩子婚姻破灭，做爸妈的怎么着也该劝慰几句，但是，他们老两口观察了许久，愣是没从自家闺女身上瞧出一星半点的悲伤情绪。

　　她的状态看起来比大多数新婚蜜月夫妻都好，也不像装的，他们劝或不劝都不对劲，就很为难啊。

　　老两口沉默地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力。

　　吃完饭，程欣在厨房帮杨慧一起刷碗，程淼又打电话过来。

　　杨慧说：“我来洗就好，你去接电话吧。”

　　程欣放下碗，探过头在杨慧脸上亲了一口，抹干净手，打开手机接听电话。

　　程淼的语气抑制不住兴奋。
　　“姐，好消息！”

　　小帅哥心里藏不住事，程欣拿着电话往卧室走，不用猜都知道他下一秒要说什么，配合道：“什么好消息？”

　　程淼迫不及待地炫耀战果。
　　“景铭那颗又臭又硬的石头已经被我搞定，你可以安心住进我们寝室了，我厉害吧！”

　　程欣：“怎么搞定的？”

　　程淼：“我答应他，承包了寝室下个学期的厕所清洁任务。唉，你弟我就是这么勤快又遭人稀罕，厕所都洗得比别人干净，没办法啊。”

　　“……”
　　实在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程欣憋着笑，不忘推波助澜。“等回来，姐买一套保洁制服给你。”

　　程淼：“要帅的。”
　　程欣：“知道。”
　　程淼：“那行，我一会儿把景铭的手机号发你，记得加他。”

　　程欣：“成。”

　　＊

　　晚十点，程欣洗完澡，打开程淼的分享，添加了景铭的手机号，通过号码，查找他的微信。

　　一张灰不溜秋的“染色体”头像跳出来，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程欣愣了几秒，可以想象，对面的人应该是位爱学习的“好学生”。

　　她在空白框里输入“你好，我是程淼唯一的姐”，发送添加好友申请，那边没有立即通过，她懒得等，放下手机，踩着拖鞋去厨房，从冰箱拿出一瓶墨西哥龙舌兰，给自己调了杯鸡尾酒。

　　程欣喜欢鸡尾酒，犹爱口感浓郁、入口酸甜清爽的霜冻玛格丽特。

　　她们家住在低层，四周都是高楼大厦，每逢夏夜，房间里就闷得像不透风的笼子，头顶空调吹出的风都是温热的，全靠人为物理降温。

　　程欣刚洗完澡，走了几步又热出汗来，一口冰冻鸡尾酒下肚，从头爽到脚，满足地回到卧室，艾米的电话就来了。

　　她把鸡尾酒搁到桌上，滑开接听键。
　　“喂，小艾米。”

　　艾米：“欣姐，津芜市第七届艺术节画展主题活动的参展作品名单出来了，我把文件传到你工作号上，你记得查看。”

　　程欣：“行，有空就看。”

　　艾米：“对了，最近有个大学生画廊义卖活动，想邀请你给同学们讲一讲如何成为一名模拟画像师，地址也在津芜市，要接吗？”

　　程欣：“什么时间？”

　　艾米：“艺术节画展结束后第二天。”

　　程欣：“可以接。”

　　艾米：“好的，友情提醒一下，我帮你订购了后天飞往津芜的飞机票，登机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千万不要睡过头。”

　　这个萌妹助理年纪虽小，办起事来却是面面俱到，程欣被她小大人一样的语气逗得笑了一声:“如果不小心睡过头了，小艾米会打电话来喊我起床吗？”

　　艾米：“啊？”
　　艾米：“欣姐，你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程欣：“到底会不会？”

　　艾米：“也……也不是不行。”
　　程欣：“噗，我逗你的。”
　　艾米：“……”
　　程欣：“行了，工作内容我了解了，你早点睡吧。”
　　艾米：“哦，欣姐晚安。”

　　挂掉电话，程欣又看了一眼微信，好友申请已经通过，那边发来的消息简洁得没有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宛如街道办事处着急下班的工作人员，仿佛多打一个字都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D·铭：【景铭。】
　　D·铭：【津芜市华苑学府小区H栋18层1802。
　　】
　　程欣看着一板一眼的两行字，失笑。

　　霜冻玛格丽特：【谢了啊，我是程淼的姐姐程欣，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随他喊我姐。】

　　那边沉默了几分钟，就在程欣以为他没看见自己的消息，或者打算忽视掉自己的消息时，他突然有了动静。

　　D·铭： 【我不喜欢跨越遗传学隔空认亲。】

　　那就是介意了，真是个别扭的家伙，程欣觉得有些好笑。

　　霜冻玛格丽特：【嗯，不叫姐姐，那你一般都怎么称呼比你年长的女性？美女还是阿姨？】

　　D·铭：【前辈。】

　　倒是挺有礼貌。

　　霜冻玛格丽特：【这样，我是不是也要喊你一句后生？】
　　D·铭：【随你。】

　　……真不可爱。

　　程欣失了调戏他的兴趣，那边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跟她纠结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问了她到津芜市的具体时间就消失了。

　　程欣放下手机，打开电脑，查看艾米发给她的参展作品名单。

　　几百幅画，什么类型都有，名字取得一个比一个文艺，程欣拖着鼠标拉进度条，快到末尾时，看见一副熟悉的画作——《镜中少女之谜》。

　　她眯起眼睛，盯着作者的名字陷入了回忆。

　　八年前，津芜市著名模拟画像专家周新野在出租屋中意外去世。

　　据媒体报道，当时，周新野独自一人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画《镜中少女之谜》，因过于专注沉迷，没有发现煤气泄露，最后中毒身亡，警方将此定性为意外事故。

　　消息一出，市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周新野是被画中的少女勾了魂，才折了命。

　　程欣正是画中的少女，那时她才十几岁，在备战高考，父母怕她被谣言缠身影响成绩，便举家搬到了南华市。

　　后来，画作《镜中少女之谜》流入拍卖市场，被某位神秘人士买走，失去音讯，直到前几年，市面上突然出现了多副仿画赝品，但那位神秘人士一直没有露面指认，也有传言说他去世了，所以大家谁都不知道哪幅是周新野的真迹。

　　程欣关掉文件，松开鼠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融化的霜冰玛格丽特，带着点柠檬青草的气味和酒精的辛辣，后劲较大，她有些微醺地倒在椅子里，手背搭在额间缓了一会，关掉电脑，借着酒劲起身去睡觉。

　　＊

　　两天后，程欣拉着行李箱，坐上前往津芜的飞机。

　　途中，她去了一趟厕所，回来时匆匆一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琛的弟弟，她曾经的小舅子白旭穿着黑衬衫，坐在靠近逃生通道的座位里，将头顶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遮住眼睛，明摆着不想引起她的注意。

　　程欣收回视线，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飞机落地时，是下午三点左右。
　　程欣吃不惯机餐，中午没进食，取了行李，看见麦当劳还在营业，就走了进去。

　　店里客人不少，来去都很匆忙，程欣要了份汉堡套餐，坐到橱窗边悠哉地享用迟来的一餐，看看过往行人。

　　窗口正对着休息区，白旭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旁，他瞥了眼坐在麦当劳橱窗里的程欣，犹豫片刻，转身融入了人群。

　　程欣唇角轻扬，吃完也不急着离开，在店里小憩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打开微信给景铭发了条消息。

　　霜冻玛格丽特：【我下飞机了。】
　　D·铭：【几点到小区？】
　　霜冻玛格丽特：【五点半左右吧。】
　　D·铭：【我去大门口接你。】

　　程欣收起手机，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
　　外头阳光爆晒，她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华苑学府小区。”

　　＊

　　下午五点多，东大公园网球场，依旧有运动员在挥拍练习。

　　场地外聚集着一些看热闹的人，景铭走到洗水池边。
　　夏日蝉鸣声脆，水池里波光粼粼，他将球拍立在墙上，弯腰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不一会儿，网球社长来到他身侧，吹了句口哨，“今天走得挺早，有事？”

　　景铭：“嗯，去接个人。”
　　社长：“男的女的？”
　　景铭：“重要吗？”
　　社长：“怎么不重要，男生条件好可以拉入社调教，女生长得漂亮可以积极培养一下，搞不好能成为女朋友。”
　　景铭：“滚。”

　　社长：“开玩笑而已，你整天待在生物实验室里搞研究，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培养点幽默细胞。”

　　景铭直起身，头发微湿，水顺着紧实的下颚线滴落下来，他甩了甩头，拿起地上的球拍，面无表情。“我不需要那种东西，走了。”

　　他总能言简意赅地结束自己不想聊的话题，谁的面子都不给，社长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偶尔会在暗地里感叹一句，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就是好啊，聪明，长得帅，受欢迎，不用八面玲珑，也能活得潇洒，喜好都摆在脸上，除了生物研究，连个余光都不屑给旁人。

　　当然，这些话就算被景铭听见，同样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华苑学府小区和东大只有一墙之隔，他背着网球包，花了几分钟走到小区门口。

　　五点半，程欣还没来，他站在花坛边等了一会。

　　对面新翻修了条泊油路，在太阳底下晒上一天，气味难闻得冲鼻，他不适地干咳一声，这时，手机接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霜冻玛格丽特：【我快到小区门口了。】

　　在景铭看完消息的下一刻，不远处传来行李箱车轮滚动的声音，他下意识抬眸。

　　第一眼，女人。
　　第二眼，跟程淼的认知与描述有出入。
　　第三眼，他情绪毫无波澜地走上前。

　　“你迟到了。”

　　女人停下来，刚想破口大骂，抬头看见他的脸，微愣，耳根红得发烫：“你谁啊？”

　　景铭抿嘴，耐着性子，“景铭，程淼的室友。”

　　女人以为他是搭讪的帅哥，从头到脚把他彻底剖析了一遍。

　　他长得十分高大，约摸有一米八多，穿着蓝白短袖网球服 ，裸露在外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能看得出来有常年健身运动，五官偏英气，有种凌厉的美感，气质清爽，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如果用音乐来形容，就是华丽的探戈舞曲，优雅又不失律动，矜贵得怎么看都不像是地痞流氓。

　　女人声音软了几分：“是要……要加微信吗？”

　　景铭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皱了皱眉，往后撤半步。

　　恰好此时，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车门打开，程欣高跟鞋点地，弯腰下车，随即按下一个号码。
　　景铭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偏头看过来。

　　程欣今天穿了条复古摩登吊带短裙，站在阳光下，皮肤白得发光。
　　她摁掉电话，撑开伞，将乌黑的长发撩到肩后，眯起眼睛睨了他一眼，笑得漫不经心。

　　天气热得人心里烦躁，景铭觉得这个笑有些挑衅晃眼。
　　他错开目光，和面前的女人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女人看看他，又看看程欣，骂了一句“神经病”，拖着行李箱慢慢走远。

　　司机热心地帮程欣搬行李下车，提醒：“美女，记得给好评。”

　　她嗯了一声，接过行李箱，踩着高跟鞋朝景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