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录》苏蛰

10、第五章 二分明月1

　　风平浪静了两日，唐小璇便跑到后山去寻狸花猫算账，猫没找到，只在老地方发现了它留下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小璇，我离开玄极山避避风头，勿念。”
　　末尾还摁了一张它的梅花爪印。
　　那字歪歪扭扭，丑的可怕。
　　小璇收好字条，心道：“臭阿狸，溜得倒快。”
　　她脑中浮现出狸花猫用两只猫爪钳住笔写字的样子，噗嗤笑出声来。
　　至此，香雪海的事就算是完全翻篇了。

　　第二天，便到了第二轮比试的抽签日。
　　本次试剑弟子有一百二十人。唐小璇和冷玉那场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冷玉被认定为获胜者这件事并无争议。因而共有六十人进入第二轮，两两捉对，恰好三十场对战。
　　远烨这次的对手是离焰宫的一位师兄，冷玉的对手则是崇明阁的弟子。至于唐一宛，她下一轮的对手是蓬莱山的易南师兄，同样是他们这一辈的翘楚。
　　易南倒是谦谦君子的模样，特地找到涟水宫这边同一宛打了个招呼，后天比试再见。

　　唐小璇道：“我赌姐姐赢。”
　　远烨：“不好说唉，听说这个易南也是筑基上阶，在蓬莱有二十多年了，修炼时间可是唐师姐的两倍。”
　　“桓志，做个见证。”唐小璇两手叠在胸前，“你远烨师弟觉得那位易师兄会胜。咱们就拿山下老刘铺子里的三袋干果做赌注。”
　　“啊——”远烨心道，他不过是觉得并非十拿九稳，也没说唐师姐赢不了啊，“师姐你这分明是断章取——”
　　他正要同小璇分辩，却看见昆仑山的冷玉朝他们走来，忽然就没了声音。
　　唐小璇也看见了冷玉。
　　冷玉步履轻捷娴雅，气息均匀，看来已无大碍，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服下白九爷给的心头血。

　　冷玉很快就走到他们跟前，她向着小璇微微一笑：“小璇，我瞧你在这边，就过来打个招呼。”
　　唐小璇挤眉弄眼道：“看那个崇明阁的弟子跟我当时一样，都是一脸苦相，小玉到时候可要悠着点啊！”
　　居然互称“小璇”“小玉”？
　　远烨飞快瞥了冷玉一眼，见她竟没有一丝不快，于是他和桓志迅速交换一下眼神，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一个困惑：这两人关系何时这般好了？
　　两位师弟的目光在小璇和冷玉之间来回挪动，奇道：“你们——”
　　小璇因为答应了掌门，便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暖玉潭发生的事情，她只说被掌门叫去，做了个冷玉拔不出玄纁的见证。
　　小璇轻哼一声：“这就是你们师姐的人格魅力。”
　　远烨暗笑，魅不魅力的真不好说，脸皮还是真的厚。
　　冷玉问小璇：“这两位是？”
　　小璇这才想起来，赶紧介绍道：“小玉，这是我两位师弟，除了我阿姐，我们三个在山上最为要好。”
　　小璇一边向冷玉介绍远烨他们，一边偷偷观察冷玉和远烨的反应。
　　冷玉面色如常，她似乎不知道差点被亲爹安排道侣的事情。
　　而远烨嘛，他的反应就有意思了，这么温文儒雅，这么彬彬有礼，冷玉朝他点点头，他竟然——耳朵红了。
　　唐小璇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忍住笑。
　　远烨不知道小璇在想什么好笑的事，他注意到冷玉腰间又佩了宝剑，剑鞘还是原来的那个，由昆仑寒竹制成，透着丝丝寒气。
　　他问道：“冷姑娘可是有了新佩剑？”
　　听他这么一问，唐小璇也注意到了冷玉的佩剑：“小玉，难道你在我们剑阁选的剑？”
　　冷玉点头道：“正是，子玉上仙准我从玄极山的剑阁里选一把新佩剑。昨日便劳烦玄极山的执剑掌事开了剑阁。”

　　准许为冷玉开剑阁这事发生在姜子玉和苏半晴送冷玉回昆仑山客房的路上。
　　半路上，苏半晴忽然提到，她瞧着冷玉手指纤长，指节分明，极有琴修天赋，不知冷玉是否有兴趣随她改修七弦琴。
　　听这意思，苏城主有收徒弟的打算。
　　冷玉自然是明白苏城主的意思，可她修剑之心从未如此坚定，只能辜负这番美意。
　　被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当时苏半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于是，姜子玉便接过话头，许冷玉到剑阁选剑，算是玄极山对昆仑的赔礼。

　　冷玉只跟唐小璇他们说了下去剑阁选剑的缘由，至于苏半晴曾劝她改修七弦琴一事，她便没有提及。
　　唐小璇问：“小玉，你选的是哪把剑？”
　　冷玉闻言，直接解下佩剑横置于众人面前。
　　她缓缓拔出剑来——这剑制式古雅，刃如秋霜，剑柄上隐约有一些花纹，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们的执剑掌事说这柄剑叫做花不语。”冷玉忽然环视众人，竟面带期许，“你们觉得这剑怎么样？
　　三人面面相觑，这剑自然不能跟祖师爷的玄纁或者掌门的无为比，而且似乎比沉毅师兄的那柄悬松也逊色了一些。
　　难道这看上去淡泊名利的冷玉也喜欢听人拍马屁？

　　唐小璇沉思片刻，出声道：“嗯——果真是一把好剑！”
　　冷玉追问：“好在哪里？”
　　“它好就好在——”唐小璇张口就来，“小玉啊，这剑一出鞘，便寒气迫人，剑锋犀利，加上剑身有紫光流溢，必是以飞瀑之力淬成，到时雄浑真气汇入剑身，必能断石切玉，劈水开山——”
　　若是沉毅或者杜清乐在场，便能发现唐小璇照搬了铄金一派必学的《名剑实录》里对于玉鸣剑的点评。
　　远烨扯了扯唐小璇的衣袖：“过了——过了——”
　　冷玉心下了然，看样子，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小花。

　　小花是她给花不语的剑灵起的名字。
　　昨日，她一迈入剑阁，便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正要询问，却见玄极山的执剑掌事径直穿过女孩身体，回身向她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冷玉礼貌地点头，同时意识到，仅有自己能看见这女孩。
　　小女孩口不能言，只示意冷玉跟自己走，所以她目不斜视地经过无数极品宝剑，最后停在了这柄剑之前。
　　难道这小女孩是它的剑灵？
　　冷玉只在心里这么想，并没有出声。
　　谁料小女孩却点头回答了她未宣之于口的问题。
　　冷玉讶然，竟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选剑看中缘法，冷玉和小女孩对视一眼，抬手便取下了这剑，乐得小女孩直拍手。
　　“这柄剑唤作花不语。”执剑掌事看她选中的宝剑之后介绍道，“据说此剑是百年前人间一位铸剑大师所铸，成剑于东海一座四季如春的仙山上。”
　　冷玉在心底暗暗询问：“我以后叫你小花如何？”
　　小女孩点头，便是同意。
　　持剑至今一天有余，她尚未遇到第二个能看到自己剑灵的人。
　　而此刻，小花正坐在花不语的剑身之上，赤着两只脚，荡来荡去，朝着冷玉频频摇头，一副“这个姐姐真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表情。
　　冷玉不觉莞尔。
　　“我随便问问，你便说了一大通。”她将花不语收进剑鞘，“我选这剑，和你选回雪是一样的，不过是投缘。”

　　忽然，唐小璇灵光乍现！
　　她低头瞅瞅自家的回雪，又瞅瞅远烨——远烨看到冷玉的笑容，正在发呆——
　　小璇白了他一眼，看向他腰间的流风剑。
　　这流风剑并不是来自剑阁的，远烨是自带基础半路上山，据他说，这剑是一名疯疯癫癫的老道相送。
　　她再看看桓志。
　　桓志还没有选剑，腰上别着的是拈叶长老赐他的灵宝，叫做藏月囊，用来盛各种药材，当然还有零食。
　　唐小璇拍手道：“投缘最好。你选的剑好极了，看来咱们注定是要交上朋友的！”
　　此话怎讲？
　　其他三人都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唐小璇用手点了点各自的法宝：“咱们可不就是‘风花雪月’吗？”
　　远烨哈哈大笑，桓志神色不太自然。
　　冷玉感觉眉心一跳，瞅了一眼小花茫然的眼神，强装镇定地问：“何为‘风花雪月’？”
　　唐小璇继续说道：“所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风花雪月指的就是四时自然之景。”
　　冷玉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远烨的笑容凝住，桓志也露出些许疑惑，但是见唐小璇脸上一派天真，毫无戏谑之意。
　　远烨扶额暗道，这厮平日读的话本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不过也不怪小璇，这“风花雪月”一词本意确实是形容四季风光，只是后来才延伸出其他的意思。
　　小璇只道故事里的两情相悦，定是要去看遍四时美景，所以并没有领会其它深意。
　　但话说到这份上，远烨也不好开口解释什么。

　　唐小璇忽又想起一事：“小玉，你今晚可是有时间？”
　　“倒是无事——”
　　“不如跟我们去镇上转转吧。刚才我们还在说，今晚要去‘二分明月’坐坐。”
　　“‘二分明月’？那是什么地方？”
　　“你跟我们一起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冷玉犹豫不决，却看见小花抱着自己的大腿，一脸恳求的望着自己，一双大眼像是会说话一般。
　　听说花不语在一百年前剑成之后就存入剑阁，怕是这许多年小花从没有出过玄极山。
　　其实，这也是冷玉十几年来第一次离开昆仑山。
　　远烨他们以为冷玉一定会拒绝小璇唐突的邀约，却没想到冷玉点头应道：“好，我跟你们去瞧瞧。”

　　玄极山下的镇子叫做紫桃坞，相传从前这里有一棵硕大的桃树，开出紫色桃花，路人吃了结出来的果子便飞升成仙。
　　传说是不是真的倒不清楚，不过紫桃坞确实是块风水宝地，玄姬就是在这附近发现了灵气充盈的玄妙幻境，并选做开山创宗之地。
　　至于“二分明月”，其实是镇里的一个园子。
　　最初是私人园林，爱附庸风雅的原主人从一句古诗“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取出这个名字，自认为这里的月色可与扬州相媲美。
　　后来十几年前园子被一个大戏班接手，生生给改造成了一个满是小吃摊和戏台的地方，明月还是那个明月，只不过多了烟火气和喧嚣声。
　　唐小璇先是带冷玉买了些零嘴儿，然后直奔一个偏远的院子。
　　偌大的院子只有一个女子，看模样有二十四五，不过仍是姑娘家的打扮。
　　她容貌不过中人之姿，但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顾盼生辉。
　　女子见到小璇他们，笑意盈盈地走近。
　　“小璇带了新朋友呢！”女子打量着冷玉。
　　唐小璇先将冷玉介绍给女子，之后向着冷玉道：“小玉，这是镇上有名的魏阑珊姐姐。她会口技，能一人演独角戏，惟妙惟肖。”
　　魏阑珊掩鼻轻笑：“哪里有名了，不过是雕虫小技，也就是你们几个喜欢来捧场。”
　　远烨道：“魏姑娘过谦了，平日里你屏风一遮，一人撑起一座戏台，哪次不是座无虚席。”
　　“这几天试剑大会，游人们都喜欢热闹些的把戏，所以院子里歌舞倒是更受欢迎一些，你瞧，今天我这院子就你们四个。”魏阑珊摊摊手，“不过，他们不来自有他们的损失，你们先去屋里坐坐，我最近有新的本子，让你们见识一下。”
　　唐小璇很是激动：“阑珊姐，你是不是要用那个？”
　　魏阑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她眨眨眼：“请拭目以待。”

　　冷玉好奇：“那个是哪个？”
　　远烨解释道：“其实魏姑娘除了口技，还会一点幻术，可以让旁人看到不同的自己，所以能分饰多角，演绎一个故事。”
　　桓志：“第一次看过魏姐姐的表演后，小璇师姐回去就吵着嚷着要学幻术，被一宛师姐批评了一通。”
　　远烨：“结果她自己在藏经阁里瞎看胡学，把自己搞成一个小老头，半个月才恢复。”
　　桓志：“又折腾了几次，师姐终于死心了，就只欣赏，不强求。”
　　远烨和桓志一人一句，像是在自己搭好的戏台上演起来了，而这戏名便叫做《唐小璇囧事一箩筐》。
　　桓志：“有一次，魏姐姐出了《白蛇报恩》本子，生生把师姐看哭了。”
　　远烨：“小璇师姐说以后碰到受伤的小动物一定要救起来，保不齐是蛇灵、兔灵，以后也要报恩，能以——”
　　小璇扑上去捂远烨的嘴，奈何远烨高大许多，还是把那个“身相许”给说完了。
　　冷玉看到小花已经在廊上笑得打滚，便假装咳嗽来掩饰自己的笑意。
　　这两个衰人！她唐小璇不要面子的啊！
　　唐小璇转过来推冷玉：“好了好了，咱们快进去吧，反倒让阑珊姐等我们。”
　　她回身冲着远烨和桓志作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却也没吓退两个师弟脸上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想写一些朋友之间搞笑开心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