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中记[西幻]》百年孤春

10、第 10 章

　　你没有理由不答应。亲手复仇是你最想做的事。激动冲昏头脑，你根本没空去想洛伊了。跑回房间，换好衣服，收拾行李，不过短短四分之一个太阳时。

　　“我准备好了。”你对他说。

　　洛伊将手放在你肩上。天旋地转，睁眼时，你已经在一座山的山脚下。这是高尔斯山脉边缘的林场。原赛利亚和阿贝尔的分界线。再往北杳无人烟，传闻中的魔法生灵，比如精灵、半人马都居住在那里。数百年前，这片山区都归阿尔霍德魔法学院管理。他们后来搬走，阿贝尔便接管了山区。

　　你仰头问洛伊：“那你去做什么？”

　　“睡觉。”
　　话音刚落，一把巨剑凭空落在他手中。

　　剑身铭刻着暗青花纹，剑柄镶嵌着鸽血石——和他的项链一模一样。你见过这把剑，在灰塔中。你第一次见到洛伊时，他还禁止你碰剑，这会儿倒是亲自把剑送给你了。

　　他用不知什么生物的皮革做了一副剑套。上面还掐了秘银丝。
　　审美不错。你心想，红龙至少不像传闻那般，只爱金灿灿的东西。

　　“那你要睡多久？”你问。

　　洛伊没回答。你猜他要睡很久很久，海蒂斯说如果没人打扰，纯血的红龙一觉能睡三年到三百年不等。
　　搞不好等他醒来，你已不在人间。说不定后代都死了。

　　想到这里，你莫名不爽。离别时刻可能是永别时刻。你是不是该说什么？
　　你可以说很多套话，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双手揣在口袋里晃荡，突然摸到一块徽章。

　　你取出它，戴在领口。

　　很久之前，你父亲领兵出征那日，将徽章送给了你。荆棘与利剑，红龙之翼被打磨得圆钝。它是玛伦王的遗物——就是那位杀退红龙的赛利亚神圣君主。

　　你是故意的。你主动展示这枚徽章。为的就是让洛伊明白你的挑衅。

　　如你所愿，洛伊的目光的确被勋章吸引。
　　但他金黄的眼眸看不出异样。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生气的迹象都丝毫不见。

　　洛伊的眼睛比他的容貌沧桑。那是一种不理会时间流逝，不在意命运翻覆的淡漠。比高山和沧海只有情一点点。

　　挑衅失败。你无话可说，低着头，往前走了。
　　春天的草地软蓬蓬，剑锋在套中咣当当得心烦。

　　你突然回头。

　　洛伊竟然还在原地。
　　他一动不动，望着你的背影。

　　“怎么还站在这里？”你出声。

　　洛伊的声音依然低沉：“看殿下离开。”

　　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从来都搞不懂他的逻辑。龙和人本就是不一样的生物。
　　你们一个活数万年，一个活百年。一个生来立于人间巅峰，并将与高山大海齐岁。一个生如蜉蝣，注定在日暮时匆匆死去。

　　就算是公主又如何？

　　赛利亚千年间有无数公主。在你之前，在你之后。洛伊见过，也即将会见过。
　　你不认为他稀奇与你的离别。

　　“洛伊。”你看着他。

　　洛伊亦回视你。

　　“少睡点觉吧。”你慢吞吞道，“总在睡眠中的一生不值得过。”
　　你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让他少睡觉，还找出一条正经理由来。
　　反正你脑中就蹿出这观点。

　　洛伊没有说话。即便阳光洒在他肩头，深黑的发色，颈间的鸽血石都衬得他气质沉郁。和暮春草地一点也不搭。

　　“难道你反对我的观点？”你挑眉。

　　洛伊静了很久，似是不想表露自己。但架不住你一直仰头盯着他，只好承认：“的确反对。”

　　你嗤了一声。

　　是不是男人老了都一副“我不发表观点。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的模样。反正你讨厌死了。

　　不止是年龄，或许你们的习俗，观点，喜恶，对世界的认知，都不同。
　　从你们俩就能看出来，人类与龙的纠葛说不定始于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后越滚越大，相看两厌。

　　“我走了。”你干脆利落道。

　　洛伊“嗯”的声音有点慢。

　　你就这样离开。
　　你走得越来越快。
　　剑套咣咣响个不停，你甚至跑了起来。

　　突然，你猛地刹住，扭头朝他喊：

　　“龙都是混蛋。你听到了吗？龙.都.是.大.混.蛋！”

　　瞬间，洛伊的表情凝固了。
　　你投去惊鸿一瞥，他怔在原地，好似要说什么，又好似不知道说什么。他一定也不懂你的逻辑，不懂你为什么要诘难他“混蛋”。

　　所以你毫无公主仪态地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召唤出奥莉奥，抱在怀里。
　　你跑得越来越快。红发在山风中飘荡，如同一道火红的闪电。

　　你没有再回头，他也没有再出口。

　　但你知道他一直在原地。
　　一直看着你。

　　奥莉奥跳上你肩头，太阳落下地平线。离开灰塔的第一晚你睡在山洞里。火堆噼啪作响，你想着复仇的事，想着宰相阿廖沙叔叔，想着赛利亚的人民和疆土。

　　最后，你想到了今天离开时，洛伊的模样。

　　很多事情只有过去了，才能平心静气地看待。
　　洛伊总是保持沉默。但你现在突然觉得，他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淡漠。
　　倘使重来一次，你一定会拆穿他的某些沉默，揭开他的掩饰和回避，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可万事万物都不会重来。

　　你将实现你的光辉伟业，过成王败寇跌宕起伏的一生。而他回山中沉睡百年。

　　下一次见面，青苔将覆盖你的言语。
　　——只有他见你，没有你见他了。

　　你没有纠结太多，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半空中一只金色信封浮动，伴随着一股熟悉的香气，拆开看，果然是海蒂斯寄来：

　　“亲爱的小公主殿下，

　　我将于本月第二次月圆夜抵达多特城。五月这里金盏花开得正好，听说殿下也在赛利亚边境，不知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赏花呢？

　　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海蒂斯”

　　她没有属姓。但你知道她是哪个海蒂斯。

　　你复国的第一站不去多特城，也无心欣赏金盏菊。

　　但你打算去见她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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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末尾出现支线选项：拒绝海蒂斯的邀约，达成【黎明女王】结局。正文完结后，会在番外统一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