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侠客书笙

48、第四十七章 难怪！

　　送别王瑾恒，王清凯带着山轩几人转还，才进一道院儿，就见南风等在门后，知道这是父亲派过来等他的，王清凯心中有数，父亲还是很重视这位王家大少爷的。
　　可惜，恐怕要叫他老人家失望了。

　　山轩跟在王清凯身后，回想王瑾恒出现到离开的整个过程，和王清凯前后态度的变化，神色一变。

　　山轩几人手长脚长，转过一道弯儿，正屋就眼前，王朔端坐堂上。

　　“父亲/舅舅/堂叔。”

　　受了孩子们的礼，王朔摆摆手，示意大家先坐，又单独叫住了王清皓，和颜道。
　　“天明啊，隔壁那些个孩子上午来问，能不能差个师兄弟过去，指导指导他们，说是有些个问题不大懂，你歇了晌过去看看，也给他们讲讲各门的特点、路数和防备要点。”

　　“是。”王清皓躬身领命，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恭顺的应了。

　　“时候也不早了，你吃了饭，就去歇了吧，别当误了时候，让他们空等着。”
　　王朔端了茶，看那意思，竟是想让王清皓先去吃饭。

　　这一下王清皓是真的蒙住了——哪有长辈还没提箸倒让小辈先动筷的道理？
　　随即却又反应过来，庄主这是让他先走呢。
　　刚刚站直的身子再一次弯了下去，“是。”

　　王清皓语气恭敬，一如往常，缓缓退出正屋，转身，朝院外走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自己的屋子就在这个院儿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庆幸自己挑了前院儿的东厢来住，若住了正院儿的东厢，那还真是要尴尬死了。

　　支走了王清皓，王朔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他知道，如此这般行事，多半会让那个敏感的孩子多心，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滨水王家，事关重大，不该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抬眸看了一眼南风，见他领着屋子里几个侍候茶水的随侍已经退出了门口，满意的点点头。

　　眼见屋子里只剩下父子舅甥四人，王朔清了清嗓子，声音压的很低，“滨水，怎么说？”

　　另一边。
　　王瑾恒回到自己屋里，才撩袍坐下，手下侍卫来报。
　　“少爷，午前大总管来了，说是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他伸向茶杯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端起茶轻啜一口。
　　“泰叔亲自过来的？”

　　“是。”

　　沉吟片刻，王瑾恒才对侍卫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端着茶杯若有所思，缓缓地，又啜了一口，起身理了理袖口，往正屋里去。
　　王瑾恒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如果说，滨水那里是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暗流涌动，那么幽云这边，就是山雨欲来的塔楼前黑云压城。

　　王朔眉心紧锁，似有些难以置信。
　　“这么说，滨水王家的大少爷，并不知道那件事了？”

　　“目前看来，是的。”
　　王清凯的脸色也不甚好看。

　　山轩坐在一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也就是说，王瑾恒还不是王明阳认定的继承人...”
　　王朔缓缓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语气捎带唏嘘。

　　王明阳，滨水王家现任家主。

　　此话一出，不只是山轩，连天宇文都吓了一跳。
　　“王瑾恒可是元妻嫡子！”

　　“人走茶凉，他母亲毕竟去的早...”

　　“可白家还在。”
　　王清凯后背挺的笔直，看的出来，他对王明阳的做法十分抵触。

　　山轩的脑子飞快的转起。
　　王瑾恒的母亲——白念薇，是藏剑山庄现任庄主的亲妹妹。
　　两人一母同胞，感情一直不错。
　　白庄主对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也视如己出，虽然不能带回藏剑山庄抚养，但也称得上十分用心。
　　就连王瑾恒的佩剑，都是当年白庄主从藏剑山庄的剑冢中挑出来，又亲自送到滨水王家的。
　　这事儿在江湖上可并不是什么秘密！

　　“藏剑山庄不管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都不会让这个位置落到旁人身上。”
　　王清凯语气笃定。

　　比起王明阳继妻所出的几个孩子，王瑾恒是肉眼可见的优秀。
　　早早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不说，文治武功也都不曾落下。
　　同是王家子弟，反观他的几个弟弟妹妹，王明阳可能还倾注了更多心血，却并没有培育出什么成果。

　　天宇文：“这个王明阳是怎么想的？这么优秀的儿子，又有外家帮衬，名正言顺的继承家业，不是很好吗？为什么...”

　　王朔的手指抚过茶杯上的花纹：“恐怕就是因为外家帮衬太多，王明阳才不喜欢他这个嫡子。”

　　“父亲的意思是...”王清凯面露迟疑，“王明阳是怕白家会插手‘王家’的事？”

　　“不排除这种可能。”
　　王朔想了想，又道，“滨水跟咱们这边情况差不多，凡是能接触到核心秘密的家族成员，一般不会娶其他世家的女子，王明阳先娶白家女又续侯氏弦，虽然侯氏女只是侯家旁支，但白家女可是藏剑嫡支唯一的嫡女，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所以这些年我都没跟滨水联系过。”

　　“我看啊，以后也不必联系了。”山轩撇撇嘴道，“如今侯家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王明阳却还有意抬举侯氏女的儿女，跳得这么欢，怕不是早就搭上京城那边了！”

　　王清凯点头，看向王朔，他想的更深一层。

　　王朔看见大儿子望过来的目光，自然明白大儿子的意思，但他认为王明阳虽然不安分，却还不至于拿家族的百年传承做豪赌，即使真的跟京城那边牵扯不清，也不会把家族辛密透露给侯家和皇室。
　　多半滨水这边除了王明阳根本就没有其他人知晓那件事。

　　他摇了摇头，示意王清凯他心里有数，又对山轩道，“且看看吧。”

　　天宇文则道：“若他真的想与侯家联手，那他们岂不是十几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

　　王清凯：“以王明阳的野心，不是不可能。”

　　王朔点头，又道：“皇室想入主武林，这件事虽然对武林各大势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坏的程度却各有不同。”

　　王清凯：“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与京城比邻的势力。”

　　天宇文点头：“对。”

　　山轩神思转动：“但与京城比邻的势力里，最先应该被冲击的侯家已经投靠皇室了，所以...”

　　王朔则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地图平铺在身侧的桌子上。
　　山轩几个立刻上前，一看之下，正是天辰地图！

　　王朔将京城与侯家的势力范围一圈儿，沉声道。
　　“所以，第一波受到冲击和影响的势力就变成了——侯家南边的梁州公西世家、侯家西侧的百吉苏家、与京城隔江相接的百里世家，以及百里家东边的藏剑山庄。”

　　王清凯接过父亲的话，手指点上地图，继续道。
　　“公西家与侯家比肩相邻，虽然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私下一直有摩擦...”

　　“苏家主宅和侯家主宅中间虽然隔着一个济州，但这个济州也一直是两家争夺之地，济州富饶，两家一直都想据为己有...”

　　“百里家位居整个天辰的正北方，天辰四面环山，唯这一面与外相接，这里，”
　　王清凯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点了一下，“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皇室依仗百里家抵御外敌百年有余，与百里家关系一直不错。”

　　“而藏剑山庄必定站在王瑾恒这一边，如果滨水站侯家，”王清凯抬眸看向众人，“那么，同属第二批会被波及的势力——听风山庄、滁州亓官家、东影李家，和天音寺就不得不马上表态。”

　　山轩对上王清凯看过来的目光，脑海中一点灵光，翘起嘴角，狡黠一笑。
　　“天音寺是佛寺，又地位尊崇特殊，道一声‘方外之地，不宜多问世事’，自然也不敢有人多加为难。”

　　天宇文挑眉，“对！”转头看向山轩，“但其他人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山轩顿悟，难怪！

　　按道理来说，不论是皇室想要在武林上插一脚，还是雪上出了天材地宝，首当其冲的都不是听风山庄，他们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置身事外，然后把情报卖给各家。

　　但这一次，几件事情挤在一起，一下子把听风山庄推上了风口浪尖，让他们不得不搅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首先，皇室要入住武林，必要拉拢联络一部分武林势力以作准备，阴差阳错之间听风山庄变成了第一批必须要表明态度的人；
　　其次，雪山出了“天材地宝”，全武林都在找这东西，全武林都怀疑幽云山庄把这东西吞下了，而听风山庄作为武林上唯一一个情报枢纽，他的态度，尤为重要；
　　再次，皇室早不来参合晚不来参合，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上门儿来要求加入，要说他不是为了“天材地宝”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最后，压死稻草的最后一根骆驼——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刚好刚刚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听风山庄举行！

　　“难怪听风山庄对咱们示好的这么...”山轩歪了下头，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形容，“这么...‘义无反顾’？”

　　天宇文抵唇一笑，想想却也觉得小表弟这个“义无反顾”用的很妙。
　　还没进听风山庄的大门就有人“随行”，进了门却不派任何人接触；明知武林大会期间鱼龙混杂耳目众多，还是在第一日就将幽云需要的消息递到了他们手里。
　　如此急切，实可称为“义无反顾”。

　　“不是咱们就是皇室，依着唐庄主的性子，选咱们也算合理。”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王清凯皱起眉头，“唐庄主能使听风山庄在几十年间日益兴盛，绝不是一个凭性格做事的人，他会选我们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对，”王朔同意道，“唐家消息灵通，一定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原因。”

　　王清凯会意点头，“清影那边我来交代。”

　　“好。”

　　王清凯突然抬手摆了一下，屋子里瞬间落针可闻。
　　几个人顺着王清凯的目光，看到了神色凝重的山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