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侠客书笙

11、第十章 两相试探

　　按照王清凯和苏家商定的行程路线，今天，他们应该翻过百吉山脉，进入景县。

　　百吉山脉，虽不像迷雾山一样，危机四伏，可也时常有猛兽出没。更别说，翻山的路，并不好走。不过好在，这里还在苏家的势力范围内，苏家早早就派人将这一片的路整修过，保证马车可以平稳行走。

　　王清凯坐在瑶光身上，冷眼扫过脚下这条平平整整的山路，修到这种程度，就算苏家势大，没有一个月也是不可能的。王清凯眼角微动，看来，苏家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山轩则一早就进了苏家的马车，跟苏铭萱、苏铭杺姐弟俩待在同一辆马车里，美名其曰，保护这对姐弟安全。

　　虽然苏二小姐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山轩能感觉到，这位二小姐，根本就不相信，他能保护她们。对此山轩也表示理解，毕竟在这些人看来，他的年纪确实太小了，谁能相信一个十三四岁、外表文弱乖巧的小孩儿，会是个顶尖高手呢？

　　山轩也不想与她们共乘一辆马车。

　　与外人待在一起，山轩总是要维持他乖巧的人设的。

　　但没有办法，他想坐马车，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苏家准备的马车很大，也很豪华。

　　六驾的马车里，苏铭杺躺在马车一侧的矮塌上，另一侧有镶嵌在车壁上的小柜子，柜子不高，柜顶刚好可以充当桌子，桌面上又有些特殊的凹槽，马车上准备的杯子、碗、水壶之类的器具，刚好卡进凹槽中，这样一来，即使是在马车行进的过程中，这些器件也不至于打翻或掉落。

　　山轩上车以后，苏铭萱给他倒了杯茶，双方简单的打过招呼后，苏铭萱就坐到了苏铭杺头顶的位置，一眼不错的盯着他，看的出来，这位二小姐很在乎她这个幼弟。

　　而我们山轩，上了车就乖巧的坐在小柜子旁边，手里捧着苏铭萱给他倒的茶，动也不动一下。

　　你以为他真的能安安稳稳的坐着当乖宝宝？

　　他才不是，昨天晚上，王清凯为了考较他的武功，拉着他一直打到了子时，累的要死，今天早上卯时就被宫阙从床上拉起来，山轩现在整个人都觉得不太好。

　　这边山轩迷迷糊糊的想睡觉，那边王清凯已经带着大部队上了百吉山。

　　虽然路是苏家特意修过的，王清凯还是打马到队伍最前面，“各位，山路不好走，我们还有马车，大家走慢一些，千万别跟大部队走散了。”
　　众人齐声应是。

　　“宫阙。”王清凯扬声。

　　“属下在。”宫阙打马来到王清凯面前。

　　王清凯单手勒紧马缰，轻声吩咐，“你带两个人去前面探路。”

　　“是，”宫阙应下，转身招呼人，“林叶、啸行，等一会儿你们跟我去探路，莫听，你和莫忘，跟在苏二小姐的马车旁边，一步也不要离开，”宫阙招手，示意莫听两人靠近，小声道，“小少爷也在上面，那可是咱家老太爷的眼珠子，千万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

　　四人自然没有异议，各自准备去了。

　　苏铭杙驱使着自己的马到马车前，敲了敲车窗，“铭萱，咱们马上要上山了，你看好铭杺，他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马上说，大夫就在后面的马车里。”

　　苏铭萱将车窗推开一条缝，回道，“放心吧二哥，我会照顾好铭杺的。”天气冷，苏铭杺的身子太弱，她也不敢冒险。

　　很快，车队再次出发，这一次，王清凯和苏铭杙并排走在一起。

　　“苏二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问你。”王清凯驾着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并不去看苏铭杙。

　　“哦？”苏铭杙却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笑道，“清凯不妨说来听听。”

　　“上月初八，西北雪山的天生异象，苏二哥，应该有所耳闻吧？”

　　苏铭杙笑，“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那以苏伯父和苏二哥的才智，应该不难想到，现在天下人都在盯着我们幽云吧。”

　　“少庄主多虑了，”苏铭杙继续笑，“天下人，盯的，自然是初八那天出世的天材地宝，”他认真的看着王清凯，笑着问，“盯着你们幽云作什么？”

　　“二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清凯脸色有些差，“你们苏家这个时候找我们幽云出这趟任务，除了闯迷雾山确实很危险之外，恐怕，也是想探探我们幽云的底吧？”

　　“嗯，苏家，确实有这个意思。”苏铭杙大大方方的认了，接着道，“迷雾山确实难闯，不找帮手的话，带着舍弟，我们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

　　“其实，我们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的，”苏铭杙又说，“倒是你们幽云爽快的有些出乎意料，我还真没想到，你们真的就接了，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还派了你这个少庄主和刚认回来的三少爷来。”

　　对于苏家来说，这确实是意外收获了。这个计划，是得到天材地宝出世的消息那会儿就定下来的。当时，苏家预测的最好结果，是利用特殊时间点，请到年龄正好合适的王家大少爷。而且没过多长时间，就有消息说，王家又认回了一个孩子。这更坚定了苏家实施此次计划的决心，不过苏家也确实没想到，幽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放这个孩子出来。这也不免让苏家猜测，难道天材地宝真的跟这个孩子没有关系？
　　苏铭杙朝身后的马车望了一眼，没有关系？反正他是不信的。

　　王清凯见苏铭杙的注意力明显的向山轩转移，立刻拉回话题，“没什么可意外的，我弟弟认回来的时间点更敏感，”苏铭杙不出意外的，被他拉回到话题中，他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些，但依然没什么表情，继续道，“不是你们苏家，也会有别的人用这个法子来打探消息，不如借此机会，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王清凯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他脸的上开始有了笑意，“你们苏家这一趟可能就要平添许多麻烦了，毕竟对我弟弟感兴趣的，可是大有人在。”

　　苏铭杙不愧是苏家出了名的笑面郎君，脸上的表情一丝变化都没有，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有所预料，不过我们苏家也不是吃素的，让他们尽管来好了，只是……这一路上，还要麻烦少庄主了。”

　　王清凯暗暗磨牙，好生气啊，可是又不能说什么！

　　苏铭杙看见王清凯强忍者不露出咬牙切齿表情的脸，不厚道的笑了。

　　王清凯冷冷的看了苏铭杙一眼，面无表情的打马走了。

　　十六岁的冰块脸和三十一岁的笑面虎，第一次正面交锋，完败。

　　“二少爷有什么好事儿吗？笑的这么开心。”苏铭杙的贴身侍卫无影难得看见苏铭杙露出如此真心实意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苏铭杙笑笑，恢复了以往的假面，“发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孩。”

　　无影不明所以。

　　苏铭杙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走吧，赶路。”

　　“是。”

　　顶替宫阙位置，待在王清凯身边的萦风，忿忿不平，“笑笑笑，就知道笑，也不知道他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啊？！哼！”
　　王清凯：……不提这茬我们还能愉快的玩耍。

　　相比王清凯和苏铭杙的夹枪带棒，山轩和苏家姐弟的气氛就好了许多。

　　苏铭杙来交代苏铭萱不久后，苏铭杺转醒。

　　苏铭萱向他介绍了山轩，双方打过招呼后，山轩发现苏铭杺好像对他很感兴趣，一直拉着他聊东聊西的。

　　“好了，”苏铭萱倒了一杯茶，递给苏铭杺，嗔到，“木木，歇一会儿吧，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水？”

　　“二姐，说好了不在外面叫我小名的。”苏铭杺看起来很恼的样子。

　　苏铭萱则不理他，转头对山轩笑道：“王小公子别介意，木木一见到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就这样，我们家没有跟他年纪相仿的兄弟姊妹，他身体又不好，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同龄人，看到您就特别亲切，您要是不习惯，别理他就是了。”

　　“不会，”山轩乖巧的笑，“我倒是觉得三少爷很开朗呢，”然后又露出感慨的表情，“我的小时候，身体也不好，又一直与师父待在大山里，平日里，除了一个洒扫的小哥儿，半个人也见不到，也总想着，能有个人跟我说说话呢。”

　　“开朗什么，”苏铭萱用手指点了点苏铭杺的头，“他就是皮，若不是这幅身子当误了，我看他呀，就是那闹天宫的皮猴子。”

　　“二姐，您这么这样说我呢？！”苏铭杺佯装生气，看得出来姐弟两的感情很好。

　　“哎，”苏铭萱原本高兴的脸，一下子就哀伤了起来，“你要是能好起来啊，就是真学那孙猴子把家里的房顶掀了，我也不骂你。”

　　“姐……”苏铭杺看有些儿不知所措。

　　“苏姐姐放心，”山轩贴心的出来打圆场，“这次咱们去了万药谷，见了医圣大人，定能将铭杺弟弟的病治好。”

　　“但愿如此吧，”苏铭萱收了手帕，问起山轩来，“我听人说，你小的时候，也是病的很严重，后来被高人带走了，才好了起来的，是吗？”

　　“是啊，”山轩心想，终于问了，面上不动声色笑笑，道，“幸亏有我师父，不然，我可能连满月都活不到呢。”

　　“这么严重？”苏铭杺诧异，他还没遇见过比自己病的更厉害的人呢。

　　“嗯，”山轩点头表示肯定，“父亲说，我生下来之后，断气了好几回呢，要不是我师父路过幽云，救了我，我大概是活不下来的。”

　　苏铭萱听了这话，先是面露犹豫之色，但很快就下定决心似的道：“清源弟弟，你叫我一声苏姐姐，那姐姐就托个大，不公子来公子去的了。”

　　“姐姐哪里话，您叫我一声弟弟，是看的起我。”山轩连忙道。

　　“那姐姐就不跟你客气了，”苏铭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拉起山轩的手，“清源弟弟，你可愿给姐姐引荐一下你师父？”说着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木木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实在是怕，怕他哪天…哪天就…”

　　“姐姐说什么呢？”山轩打断她的话，顺便抽出自己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他虽然年龄小，但翻过年也十五岁了，这要是被人看到，还不定传成什么样呢。又手忙脚乱的安慰她，“铭杺弟弟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你是答应了？”苏铭萱惊喜的看着山轩。

　　山轩心里翻了个白眼，您到底那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了啊？我自己都不知道上哪找这个人呢，怎么给你介绍啊？山轩很无奈，但面上分毫不显。
　　“这…”他表现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苏姐姐，不是我不想帮您引荐，关键是，您也听说了吧，我之所以被送回王家，就是因为我师父要出门云游，他云游的时间，那可都是按着十年算的，也是因为这样，才怕我受不了，送我回家的。而且，他和医圣前辈一样，都是那种出了门就谁也找不到了的人，就是我想见他，也见不到啊！”

　　苏铭萱刚要再说些什么，一直没开口的苏铭杺说话了。

　　“二姐，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这不是要去找医圣了吗？您就别为难清源哥哥了。”

　　山轩忙摆手道，“不为难，不为难，只是我真的联系不到我师父，不过我跟着师傅也学过一些医术，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给铭杺弟弟看上一看，如何？”一副很怕她们误会他不想帮忙的样子。

　　“哎？”苏铭杺显得很感兴趣，“你学过医术？那你给我看看？”

　　“木木，别闹。”苏铭萱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姐，”苏铭杺拉着苏铭萱的袖子撒娇，“只是看看而已嘛，又看不坏，让清源哥哥给我看看吧？好不好？求求姐姐啦。”

　　苏铭萱不知道苏铭杺是真的只是感兴趣，还是另有打算，但想到弟弟一向聪慧，也不敢多加阻拦。于是，便不再说话。

　　苏铭杺拉着山轩坐到了一边，挽起袖子让山轩给他号脉。

　　山轩其实并不会人类的那一套医术，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他借着号脉的架势，让自己的灵气，在苏铭杺的身体里转了一圈儿。发现苏铭杺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有问题，但如果真是这样，那苏铭杺现在肯定不能这样坐着与他们聊天了，他应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但当灵气转到苏铭杺的丹田，山轩就全明白了。

　　这苏小公子，怕不是传闻中胎里不足，分明就是天赋太好，身体强度跟不上真气的增长速度，将五脏六腑都冲到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要停止修炼，身体早晚会养回来的啊，怎么还折腾成这样。依五脏六腑的恢复程度来看，苏铭杺近期肯定是修炼过了，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山轩搞不太懂，于是他控制着灵气又在苏铭杺的身体里走了一圈儿。

　　果然有新的发现。苏铭杺的五脏六腑确实被他体内的真气侵蚀着，但也被真气修复着。

　　就是说，苏铭杺修炼的这套功法虽然侵蚀了他的身体，但也帮他修复着身体，所以一旦他开始修炼这套功法，就不得不一直练下去，若是不练，那情况肯定比现在要糟糕的多。

　　有那么一瞬间，山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从到苏家开始他就有一种——违和感。

　　苏家人明明表现的很着急，但却给人一种很‘从容’的感觉。

　　比如，他们安排大家不眠不休的赶路，但却在苏家停留了大半个白日，加一整个夜晚。若是真的着急，完全可以当晚上路，毕竟就苏家准备的马车而言，早上上路，还是晚上上路，对苏铭杺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但苏家没有，苏家不但没让大家当晚上路，甚至还给他们安排了宴席。

　　之前他还以为，这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的一种底蕴——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礼数周全、从容不迫。
　　现在想想，完全不是，若是心爱的儿子真的快死了，绝对不可能是苏家这种反应。

　　唯一的解释，就是，苏铭杺并没有病的那么严重！

　　不过若是普通大夫来给苏铭杺看病的话，可能真的会诊出他命不久矣的结果，毕竟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若不是有真气一直修复着，不出三个月，苏铭杺必定内脏衰竭而亡。

　　但有了这真气就不一样了，至少五年内苏铭杺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苏家故意营造出一种儿子命不久矣的假象是为了什么呢？山轩想不通。

　　虽然自己聪明，但毕竟处世经验还少，之前又几乎没有跟人类接触过，也不了解各处势力的恩怨纠葛，所以山轩对自己看不明白苏家的做法这一事，完全没有继续纠结，他决定，晚上去找王清凯问问。

　　想通之后，山轩松开了把脉的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苏姐姐，铭杺弟弟的身体怎么糟蹋成这样啊？他的五脏六腑没有一处是好的，这也…”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没什么，三五年之内应该没有问题。”

　　这几句话听得苏铭萱和苏铭杺心惊肉跳的，按道理来说，一般的大夫，哪怕是皇室的太医来了，也是看不出来苏铭杺体内的玄机的。

　　他们给出的诊断结果应该都是三个月内必死无疑，这也是他们姐弟敢让山轩把脉的原因。

　　山轩那么小，即使他天分再高，师父再厉害，他也不至于比太医还厉害吧。

　　但是他，竟然给出了三五年无碍这个结果，这非常出乎她们意料，姐弟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要是真的被看穿了，那可就玩脱了啊。

　　苏铭萱迅速冷静下来，她刚想开口弥补，就看到山轩满脸担忧的样子，要说的话在嘴了转了个圈儿又咽了回去。

　　她仔细回想刚刚山轩的话和他说话时的神情，若是山轩真的诊断出，木木三五年之内无碍的话，应该不至于这么担忧。难道他刚才的话，是因为木木在场，不想木木听见，所以才说暂时无碍的？

　　她想了想，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且他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原来要说的话改了口。但他说的时候又太从容，不像是装得。

　　苏铭萱一时也不能确定山轩到底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只是顾忌苏铭杺在场才那么说的。

　　这个时候多说多错，所以，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手帕哭了起来。

　　苏铭杺没有姐姐想的那么多，但他看出来，姐姐在演戏了，赶紧配合，低声劝着苏铭萱，让她不要太伤心什么的。

　　一时间，马车上只剩下苏铭萱的哭声和苏铭杺低声劝慰地声音。

　　山轩心里冷笑一声，哼！苏家姐弟还真是好演技啊，亏他之前还因为根本没有他师傅这个人，而内疚了一下，现在看来，苏铭萱之前那么说，估计也是演给他看的。

　　又过了一会儿，苏铭杺大概是坐的太久，低声跟苏铭萱说有些累了。
　　苏铭萱赶紧扶着他躺下，自己也靠在车壁上阖上了眼，睡不睡着没人知道，但马车里没有了声音。

---

作者有话要说：　　近六千字的大章！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