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瓷话

64、第 64 章

　　精神紧绷了一整晚，没靠上副驾多久，池意就睡死了过去。再有意识时，是被脸上的一下触感惊醒的。

　　迷糊间，脑袋慢慢歪出了椅背，脱力滑了下，忽然撞进一堵柔软的墙里。

　　池意睁了睁眼。

　　“吵醒你了？”

　　脸颊上触感温热，回神了两秒，反应过来托住自己脸的是男人的手掌，她瞬间直起了身：“……到了？”

　　“嗯。”裴谈自然收回手，稍稍一笑，“不再睡会吗。”

　　池意看了眼手机，半小时的车程，现在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不用。”她下意识抬手，快碰到脸时顿了顿，及时停住，不自在伸向了安全带扣，“走吧。”

　　车子停在了家具城前的露天停车场，几乎是下车的第一秒，池意就后悔了。

　　此时附近黑压压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停满了车。

　　这家商场是帝都最大的高端家具城，虽然占地位置好，但开的全是些国际高端家具的品牌店，以往来这逛的人很少。

　　不像今天，楼上大屏正滚动着一群人在剪彩的视频，办走秀一样，红毯从商场里一路铺出了室外。

　　“您好，请问需要帮忙吗？”门口穿西服的工作人员迎了上来，眼神在两人间观察了一圈，转向气质矜贵的男人，笑道，“先生，今天我们商场有新品牌入驻，正在办开业展览，您二位要去看看吗？”

　　他报出个品牌名，没听太懂，池意干脆道：“不用了，我们买一套沙发就走。”

　　工作人员一愣，看了眼裴谈，却见他询问看向池意：“要买沙发？”

　　“嗯。”

　　裴谈稍顿，微浅笑了笑：“是买给我的么？”

　　“……”池意硬板板道：“不是，我买给哑巴的。”

　　前两天刚让他把他租房里的那套沙发扔了，池意过来就是打算买一套新的填上。

　　但她对家具牌子没什么研究，当初装修公寓也都是直接找的江颖珍介绍的设计师，统共就认识几个品牌，每次换家具全是从固定那几家品牌里买。

　　池意报了个牌子：“这家店还在一楼吗？”

　　“哦对，还在。”工作人员终于反应过来了该殷勤的对象，忙指路道，“就在我们办展览的门店对面，前面围着人的那儿就是。”

　　走出几步，池意脚步突然一停。

　　裴谈：“怎么了。”

　　前方场面热闹，隔着老远都能瞧见旗舰店外围着乌泱泱一群人，还有不少正举着摄像设备的媒体记者。

　　“算了。”她调转了方向，“不去那家了，去楼上看看。”

　　裴谈扫向前方：“怎么不过去？”

　　“那边那么多记者，你就不怕被认出来？”池意不假思索。

　　“不至于。”裴谈道，“我不是多出名的人，那些记者认不出我。”

　　以前他出席的那些个公众场合都快被记者拍出花来了，还会有记者认不出来？

　　“万一认出来了怎么办。”池意抬脚就走，“你想被他们拍到你在跟我一起吗？”

　　“你不愿意？”

　　池意猝不及防：“什么？”

　　裴谈看她：“你不愿意被拍到和我一起？”

　　“没有，”池意脱口而出，脑中卡壳半秒，飞快补救道，“不是，不关我的事……是我在问你！”

　　“我不介意。”裴谈唇弯了一下，镜片后的睫毛阴影浅浅扫下来，回道，“我喜欢被拍到和你在一起。”

　　“…………”
　　池意：“哦。行啊，那走吧。”

　　裴谈颔首：“好。”

　　“……”池意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她热着脸盯着裴谈，看不出来这人的坦然是装的，还是真的。

　　“……算了。走了。”哑然半晌，池意扯了下他袖子后松手，转头道，“我怕你被拍了照发网上，被你那些债主看到，等下就赶来抓你去坐牢。”

　　裴谈眸光停留在袖口处一秒，噙笑敛了敛眼。跟上。

　　二楼的人流果然比一楼少，从电梯出来，池意脸上的余温已经消退了。

　　她没再纠结品牌，看着找了家风格简约的旗舰店进去。

　　“先生，小姐。”导购员笑容灿烂过来，“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池意：“我们自己看看。”

　　“好的。”导购员递来平板电脑，“我们家有些款式店里缺货，需要从总部订做，但也是可以直接在店里下单的。您二位可以都看看。”

　　池意把平板转交给了裴谈。

　　“你有没有哪些想选的款式？”待导购走后，她问。

　　裴谈翻过两页，从平板上抬起了眼：“这些会不会太贵？”

　　“……不会。”池意道，“你挑就是了，又不是你付钱。”

　　“嗯。”裴谈笑了笑，关掉平板，“先逛逛吧。”

　　也行。

　　这家店的占地面积很足，往里走空间不小，入眼都是一片片欧式简约风格的家居，池意手机搜了下，是个意大利的牌子。

　　看久了似乎都一个样。刚打开微信要问江颖珍，就听旁边问：

　　“你父亲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池意飞速看了裴谈一眼，不知道他看到他们家公司的新闻没有：“还好，昨天已经从ICU转出来了。”

　　“我了解了下，”裴谈微顿，“你父亲的病，以后该以调理为主。”

　　池意嗯声：“我知道。”

　　“我碰巧知道一位医学营养师，心血管问题的调理是他的强项。”裴谈道，“最近他的合约刚结束，这段时间在国内。要不要联系一下？”

　　池意愣了愣：“你怎么知道这个营养师？”

　　“我和他以前有过一些交情。”裴谈解释，“很久没联系，也是前两天想起来，才问了问。”

　　她有点疑惑：“你都破产了，他还肯帮你？”

　　“算不上帮。”裴谈一笑，“他正巧需要找下家，不会和钱过不去。”

　　“……”说的也是。

　　凑巧，池母昨天才说要给池父换个新助理照顾饮食。池意思索会儿，问：“要怎么联系他？”

　　看到递来的手机号，她想起什么，顿了顿：“聘用他该不会很贵吧？”

　　“不会。”裴谈修长手指仍托着手机屏，温润回，“他的合约是市场价。”

　　池意应了声，没再多问，直接把号码存下了。

　　裴谈低眼看着，笑意渐深。

　　“不再多问问吗。”

　　“什么？”池意抬头。

　　“万一这位营养师不够专业，怎么办。”他递屏幕的手下落，触碰到了她手指，“真的相信我？”

　　池意心跳一快，没抽回手，木着脸直视面前的人：“谁相信你……我只是懒得多问。”

　　就这人从前那副谁都瞧不上的样子，能跟他打上交道，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手机突然一震。

　　妈妈：【意意，怎么还没回来？】

　　池意一顿。

　　池意：【还在咖啡店。】

　　妈妈：【怎么去了那么久？】
　　池意：【有点饿，顺便吃点东西】

　　妈妈：【知道了，记得早点回来。】

　　“一会还有事？”刚回复完，听裴谈开了口。

　　“没事。”池意收起手机。她不想多提家里的事，转移话题道，“……你放心，一会付钱我不会跑了的。”

　　这家店内的家具不按类别摆在一起，沙发都分散在各个区域，池意等着裴谈开口挑，跟人逛进了卧室区。

　　“这边，您可以看一下。”这一片被分隔成了多个风格不同的卧室，此时前方蓦然传来一道声音。

　　一张床前，穿套裙的导购员正笑着朝边上女客人介绍：“这一套很多世界级名人和皇室成员都定制过，我们的床垫填充用的是最好的马尾毛，所有皮质都是稀有皮，品质上您完全不用担心。”

　　前方那张床宽得快能横躺下两个人，池意不由多看了眼。

　　整体灰紫色和白色的设计，床尾凳做得很艺术，旁边立着一块价签牌。一整套下来要八位数。

　　她眉心一跳。

　　裴谈：“去看看吗。”

　　“不看。”池意默了默，忍不住道，“怎么不去抢。”

　　这一声不高不低，前方女客人看过来，愣了一愣。

　　“裴谈？”

　　池意没想到在这居然也能碰上熟人。

　　陈佳媛今天打扮得很精致，一身优雅的白色裙装，边上导购正为她拿着外套大衣。见到裴谈，陈佳媛诧异中带着惊喜，看了眼池意，表情微微一凝。

　　“裴谈，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陈佳媛过来，伸手停在裴谈面前。

　　“这么巧……我陪一个合作的客户来参加剪彩活动，顺便上来逛逛。没想到你也在。”她微笑道，“你也来订家具吗？”

　　“碰巧。”男人回了话，淡淡噙笑，“我陪她过来。”

　　对上他的视线，池意一顿，挪开了眼。

　　“这样……”即便上回就知道裴谈现在跟池意在一起，陈佳媛还是有点难以消化，她收回手，眼神复杂也看向池意，“对了，池意，你这几天就不忙吗？”

　　池意没吭声。

　　“你们家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以为你——”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池意眼皮一跳，“我们家好得很。”她不想她多说，直接道，“倒是你，我怎么不知道你最近转行做八卦娱记了。”

　　“……那就好。”陈佳媛没心思跟她多磨嘴皮，皱了皱细眉，维持着得体的笑，“我们两家还有雪场的合作项目，我不希望看到项目因此受牵连。”

　　池意扯了扯唇角：“哦。放心，真有那一天，我一定记得提前给你寄个眼罩。”

　　“……”

　　陈佳媛终于明显蹙起了眉。

　　她一直有些看不上池意，索性没再理会她，又转向旁边的裴谈，切回正题：“裴谈，上次我说，想邀请你来我们公司的项目团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你们聊。”池意忽然开腔，道。

　　说完，她没再看两人，径直朝不远处走去。

　　留下陈佳媛在原地反应了一秒，没在意地继续。

　　裴谈视线落向那背影。

　　“上次见面我都忘记了，这是我的名片。”陈佳媛从单挎的小方包里拿出名片，满盈着笑，眼里有平时少见的殷盼。
　　“裴谈，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哪天你有时间……我们可以单独见一面，我想给你介绍下我手里的一些项目。”

　　裴谈：“不用了。”

　　陈佳媛一怔。

　　裴谈没有接这张名片，只扫了一眼，还噙了些许礼貌的笑。陈佳媛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以前听那些核心圈层里的人谈起他时的印象。

　　男人鼻梁修挺，眉眼很深，隔着明净的镜片，漆黑眸眼像被映上一层无机质的冷淡。

　　丝毫不像现在接触到的耐心近人。

　　“我不太有兴趣。”

　　另一边，池意正在看那张床。

　　“小姐，需要为您介绍一下吗？”一旁导购笑道。

　　“这套床单，还有没有别的颜色？”

　　本来只想随便看看，但这张床铺着的床单手感的确好，池意一时有点意动。

　　“呃……这套床单是单独设计款，目前是没有其他颜色的。”

　　池意点头：“这一套价格是多少？”

　　“是，十三万六千。”

　　“我们这套床单用的是埃及棉，上面所有花纹都是由工坊的大师纯手工刺绣，两个月才能定制出一套。”见她不说话，导购再接再厉，“您先生应该也会喜欢的。”

　　顺着导购的目光，池意扭头，恰好瞧见身后过来的裴谈。

　　“……没事，不要了。”

　　“如果您对颜色不满意的话，我们还有一款差不多的，那套可以定制颜色……”

　　颜色池意倒勉强能接受，主要是价格。

　　换做以前，一条十几万的床单，她也不是不能买。现在不行了。

　　瞄见旁边的人，池意一句太贵咽了回去。却没想裴谈目光稍停，看了会儿面料。

　　“换成浅色，是不是好一些。”

　　导购回过神，为难道：“抱歉先生，我们这一套床单是不能定制颜色的。”

　　“床呢。”

　　“你问这做什么。”池意冷不丁道，“你也想买这床？”

　　裴谈沉吟看她：“不好看么。”

　　他想买给谁？

　　池意朝远处看了眼，陈佳媛已经没了身影。她皮笑肉不笑露出两个梨涡，凉凉道：“那你可能没这个机会了。”

　　裴谈眸光动了动：“为什么。”他笑了下，“你不喜欢？”

　　“是啊。怎么，难道我不喜欢你就不想买了吗？”池意没什么表情地回，语气凶巴巴。

　　“嗯。”

　　裴谈应：“是想给你买。你不喜欢，就不买了。”

　　池意：“……”

　　池意：“那你就，想想吧。”

　　他自己债多得这辈子都还不完了……还想着去买一张标价跟抢钱没差别的破床？

　　池意突然觉得，对方先前拿着卖了房的钱说要帮她租工作室场地，她就该干脆点收了那笔钱。

　　免得这人哪天被骗光钱，做了冤大头。

　　十分钟后，逛完一圈，池意边走边回复手机消息，冒出一句：“刚才，陈佳媛是找你有事吗？”

　　“嗯。是进项目团队的事，她想私下找我聊一聊。”裴谈道，“我拒绝了。”

　　池意敲字的动作顿了顿，没说什么。

　　“先生，您选好要订那种款式的沙发了吗？”前台，导购殷勤问。

　　裴谈触点平板，递给导购。

　　“好的先生。”

　　……这么快？

　　池意瞧了眼。

　　只见屏幕上各色的沙发款式正按价格由低到高在排，第一款最便宜的，边上订货的英文框被点上了勾。

　　“……”

　　.

　　池意下单的沙发直接能从仓库调货，当天店里的工作人员就装进了裴谈的租房。

　　她被池母连打了几个电话催着回去，还是晚上微信收到他发来的图片，才看到安装效果。

　　“还不错嘛。”两天后，摄影棚内，江颖珍饶有兴趣地看屏幕上的图片，“宝贝，你跟裴谈在新沙发上试过了没有？”

　　池意一个不慎，敲键盘的手一重：“你正常点。”

　　此时摄影棚里人来人往。池意把公寓的电脑带来了江颖珍这边，正发邮件，江颖珍凑了过去：“还没联系完啊？”

　　“嗯。”

　　她在给圈里几个编剧写签约意向邀请的邮件。

　　这两天池意没闲着，回去后抽空回了趟公寓拿文件，开始忙起开工作室的事。

　　“意宝，你都累出三眼皮了。”江颖珍在她睫毛下点了点，“之前你不是说开工作室慢慢来呢么，怎么突然要这么急？”

　　池意停下喝了口水，含糊嗯了声。

　　还要再问，江颖珍的手机弹出了消息。

　　“你妈妈问我你是不是跟我在一起。”江颖珍按下语言键，娇声道，“阿姨，我和意意在摄影棚呢，我让意意跟你说句话啊。”

　　“妈妈，我晚点回去。”池意侧头。

　　发出消息，江颖珍叹气：“你家里现在怎么看你看这么紧，你又不会真跟个野男人跑了。”

　　“……一会我有点事要走，我妈妈再打电话过来问，你帮我回一下。”

　　“我懂。你也别太累了。”江颖珍安慰了句，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我小宝贝那儿有个活动，你要不要一起去放松放松？”

　　池意拒绝：“不了。”

　　“就一个晚上，去放松下嘛。他们大学里开音乐节，就去看个表演。”这几天池意家公司股价暴跌的新闻全网飞，江颖珍知道她不太好过，眨眨眼，玩笑道，“诶呀，你把裴谈叫上，你们还能鹊桥相会见个面呢。”

　　“……”

　　语噎几秒，池意还是松了口：“那我看看时间。”

　　“爱你宝贝，一定要来哦。”

　　在摄影棚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发完邮件，池意要走。

　　“走走，我送你。”江颖珍也起身，“去哪呀？”

　　“去见一下林律。”

　　“林律？”江颖珍疑惑，随即恍然，“噢，那个林律师？见律师干什么？”

　　池意应道：“找她拟个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