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飞雪有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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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要另下一副药，要够猛，但也不可过猛，又需要药力能绵长悠久，才能让兰舟改了这主意。
然而这药，在哪里呢？繁华绞着帕子，左思右想起来。
“冯儿？”繁华敲着冯儿的门，声音细如蚊蚋，半夜三更，万籁俱寂，她这声叫门，还是能在暗夜下听得清楚。
冯儿披衣双眼朦胧，看是繁华才忙把她拉进来。
繁华只附在她耳边交代了一番，又道莫忘莫忘。冯儿虽一头雾水，也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繁华这才松口气。这药也简单，不过让冯儿继续绣那副仙鹤图，在兰舟面前绣。兰舟感兴趣，她自己便会去问冯儿，而冯儿要做的也很简单，如何回答自己的，便如何回答兰舟；兰舟若没兴趣，由她和冯儿唱双簧，必要让兰舟听到冯儿那番话。
药效如何，只等兰舟了。
冯儿收起绣线和锦缎，在兰舟示意下起身离去，留下繁华和兰舟独对。
一阵沉默过后，兰舟才悠悠道：“冯儿的仙鹤，绣得的确不错。”眼光又朝繁华扫来，繁华却道：“只是那仙鹤终究不如鸳鸯来的喜庆呢。”
兰舟抬手：“好了，你莫再多说，这一招你走的妙，连我都被冯儿说动了。罢罢罢，陪嫁一事，哪天找黯问问。你这样通透的丫鬟，我定是要带走的。”
不陪嫁给那大皇子就好，繁华提在半空的心瞬间落到了地面，笑意深深映在眼底，玩笑道：“小姐待繁华的好，繁华记着的。”
看来兰舟她，始终也是有许多顾虑的呢。
一来大约对玄黯用情太深，听了冯儿关于仙鹤，也勾起兰舟对那一生一世一对人心中艳羡。二来么，兰舟她这么精细，既然考虑嫁与皇子，自然不可能真和仙鹤一般，少不得以后有许多争宠的，她自己虽然心细能干，一方面颇让兰舟喜欢，另一方面，兰舟也是怕繁华太过好了，以后真遮过了兰舟去。
兰舟抬袖望望天，眉宇间却又是轻松又是忧愁，别有一番风情：“变天了呢。”
西北风渐强，乌云层层压着玄京城，各家各户早备下过冬食物，这年年景比去年好得多，因此过年节的气氛已慢慢有了，集市上的过年物事也早便备上。兰府也不例外，都在往府内进些过年的用品。
一架马车驶到皇宫后的郊外，白雪已经薄薄一片，覆盖了地面，落雪沙沙，马车轮轴压过，显出一道透明优美的弧线。
繁华现下地马车去，见到洁白雪地之中，一株高瘦枯树之下，已有两个人立在那儿了。和兰舟走到近处，才见出两人均是丰姿不凡，黑色长袍披着，立在这无边白色里，金冠玉带，又添了许多神采。
兰舟改了那细碎的小姐步子，几步便跨到了其中一人身边，相对立着，对他指着繁华道：“这个是我新选上的贴身侍婢，名叫繁华。”
繁华施了一礼，便知眼前这人是大皇子玄黯了。她偷眼看去，见他抿紧了唇，黑芒半敛在眼角，一对剑眉冷冷扫入鬓里，冷然也俊挺，合该兰舟心里喜欢。
玄黯点头，见到兰舟双颊粉红才泛起微微笑意：“何必这样着急？小心些身体才是。”
兰舟乖巧点头，道：“我有话要说，才来得急了些，再说……是初雪呢……”这初雪，向来是他们两个的纪念。
玄黯稍皱眉，而后安抚道：“待我想个法子，等周全了，过了年便求父皇将这事定了。”跟着的奴婢也不知道劝着，就这样急匆匆约他出来，落了口实也不好。这才看到兰舟似乎是换了婢女。怎地和她一起长大的李儿不用，去用这个长相不正的婢女？他刚放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兰舟见他在打量繁华：“这是我新提到身边的婢女繁华，此番便是为了她的事找你。”
一个小小的婢女，能有何事？为了兰舟，他还是按捺下性子来，看着兰舟红艳艳的唇瓣一开一合。
“什么？不愿意陪嫁？”这回才算真正看了一眼繁华，心气不小么。
兰舟点头：“想个办法，我就这个觉得顺心，能一直带着。”无论他能不能被立为太子，她都得筹划一番。立了太子，入宫要助力，不立，什么波涛诡谲也得应付。
“为什么？”玄黯黑沉沉的眼定定看着繁华，他感到这个婢女似乎打击到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陪嫁给他，有什么不好。一个区区婢女，哼。
繁华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如何回答，很难把握。但还是抬头直视玄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若找不到，不嫁也无谓的。”
她眸子里的坚定，让他愣了半晌。许久，他才道：“我想办法吧。皇家规矩，要改也不是很容易。过了年，便去求父皇许了我俩婚事。”即使艰难，也要着手，他仰望那个位子，仰望了二十年，什么都不能撼动他的决心！
两人喁喁私语，算是定下了繁华之事，繁华这才去那小屋收拾让几人稍事休息。兰舟看天色已晚，才依依不舍，别了玄黯。
年越来越近，繁华也越来越忙，忙着制冬衣，清算小丫头们的月钱，各等仆妇的赏钱，府内大小杂碎事务，按着兰舟的意思，也要先来请过繁华才是。繁华知道兰舟是给她一块磨刀石，好让她锋芒更灿，却还是体力不支，每每半夜才能眠上几刻。
刚将一笔笔支出在各处丫头们冬衣上的数目写下，桃儿又来唤她，说小姐有事找。
繁华推门进去，眼睛发涩，又在心中纳罕不知是何事，竟在夜半将她招来。
“小姐，夜深了，怎地还不睡下？”繁华见她手里拈着几张纸，托腮沉思，丝毫不觉繁华动静，听到她说话，才抬眼看着繁华。
“我手里的，正是你在怜奴处的记档，你可是四年这一栏的？”兰舟将那纸档书递给她，繁华见了，道：“的确如此，我是归在四年奴里的。”
兰舟负手立起来。四年奴，四年奴……她费了好一番功夫，却只得了个四年奴。好在这事也简单，只消繁华点头，她也没什么顾虑。
繁华这才明白兰舟半夜唤她过来缘由，她不入奴籍，做满四年，便可归家与父母团聚。而兰舟是指望她陪着的，未免两件事冲突了。
“我今只问你，你是如何个想法，现在回头，来得及，是陪着我，还是回家去，自己择个路子吧。”兰舟双眼在灯下闪烁着，叫繁华愣了神。
抉择，她在家蠢蠢欲动，在外思归不止，这要如何抉择？只说那繁华人如其名，天生要往那繁华堆里去。
陪伴爹娘老？终究是不实际，爹娘也不会同意，不管她是不是残花败柳，也总要将她嫁出去的，这就是大陆里最一层不变的东西，她无从逃逸，奢望一个弱女子无夫无子，立在这俗世里，总免不去被唾弃。
她也不期望有人骑白马而来，伸手拉她出来，从此小舟逝，寄了余生。
所以才处处留心，事事躬亲，想要得到更多，最好，变成人所仰望的，越强越好，越好越强。野心？那就野心罢。
繁华将那纸丢开，任它飘落地上，双手拢入袖中，脸上再无笑容，只一派淡漠，剩那眼角一小痣十分突兀地映在烛火下点点闪耀，与她淡漠表情不搭的很。
“我既蒙小姐慧眼，自是跟着小姐去了。”不过区区两句，却听得兰舟满意无比，又见她眉宇间收了一贯来平顺的笑意，但有无可侵犯的清冷。兰舟本就觉繁华虽年不长于杏李，胜在心智成熟，此时再看，发现她媚丽表皮下，如此冷然。
兰舟吸气坐下，瞥了眼地上那纸卷宗上朱砂圈就的四年一栏，还是笑了开去，总算她谋划的，没有落空。
“马上便要过年，你都没空回家探望过父母罢，如此事既已定，你也回去一趟，和家中父母说一声。”兰舟打了个哈欠：“倦了，我去歇下，你也莫太劳累。”
相爷可是倦了？袁承纲端坐在书房内，见兰相一手支额，披着外袍，向来端正的背都斜了过去，看起来更加萧条，看月西斜，也知夜深，便蹑手蹑脚搬开椅子，轻轻捞起外袍斗篷，正要不让兰相注意就出去，顺便让外间守着的小厮们来伺候兰相睡下，却听他一声咳嗽：“偷偷溜走，熬不住了？”
袁承纲这才顿住身形，回身笑道：“正是正是。”
兰浮绛也是站起，拉好外袍，道：“累了便回去歇着吧，这奏折，也大略差不多了。”
袁承纲皱眉：“立太子的奏折，相爷可是……”
立太子，立哪个太子，这种奏章，兰相一向都是压住的，这会却偏偏凑在君父病体有所起色时递上这样折子，兰相到底是为哪般？
兰浮绛见袁承纲竟没理清头绪，摇头叹道：“你也是糊涂了。这折子，非递不可了。君父他虽看来有起色，太医院却是知道的，君父他，心内郁结，病入膏肓，而两位皇子弱冠已过，皇后那边又……只有趁着君父稍有回转，让君父定夺。我这边不递，左相也是要连夜差使言官拟递上去，明日你且等着，朝堂上定要就这事争论一番。”
袁承纲又是一声长叹，储君之位，本就待立。若在先前议这事，兰相也不必站在风口浪尖，这样操劳，如今，哎，如今已是大大不同。
两人的叹息，和着呼出来的白汽，一点点消散在暗夜里寂静的书房中。
立太子，还真是件头疼事呢。
年节将近，此时已经下过了几场大雪，使得年味更浓了些。繁华望着外间又纷纷扬扬飘起来的大雪，对着又在绣针线活的冯儿道：“实在府中呆得无聊，我们趁着都有空出去转些簪子，或喜欢的小玩意回来，也算过年。我是小姐许了可以回家的，倒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得了银子也不要总藏着。”
说地冯儿不好意思起来：“我哪里不舍得花银子来？只是丫鬟们不好单独出府去，你又忙了这许多天，我没有好意思求你罢了。我听玄京中出了新式头花，新式斗篷，你定是喜欢的。”
繁华低声小心道：“我俩要说出去，门房不敢说不放的，只去大铺子买了便回，挑点好看的即刻买下来，花不了许多时辰。”拉着冯儿急急忙忙便去了玄京桃花馆，锦绣天花这样铺子云集的天青街。
出府果真比上府中快活些，怪道那些小丫头们总要推脱病了出来溜达，繁华拉低了斗篷，和冯儿四处挑拣着各色首饰，店家也机敏，见她们知道是大户丫鬟，尽挑名贵的，说的天花乱坠，只差没磨破了嘴皮子。繁华无奈，也看着也喜欢，便出钱挑了几种有样些的，叫店家包起来，准备送与冯儿，桃儿几个。
抱着几个盒子出得店来，风雪更大了些，两人正走到小巷无人处，却在呼呼风声外听到了人的细细呻吟，两人停下脚步，在墙角雪堆里寻到一人，衣衫褴褛，脸与嘴唇都已经冻成了黑紫色，靠着墙根，在那里低低呻吟。
是个快要冻死的人呢，繁华本是抱着盒子，不想在大风雪里多呆，见冯儿停下来没动，才道：“冯儿，怎地不走？”
冯儿看着那人，嗫嚅道：“是个活人。”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向远方，面上又带了几分不忍。
繁华立刻便知她意思，冯儿是西北苦寒之地出身，大约有过这种经历，见到这人心肠软了下来，便点头道：“做你想做的罢，我等着便是。”说着便看冯儿去了不远处的菜馆子买了碗热汤过来，喂那人喝了。
繁华因在心里疑惑，如何天子脚下也竟有要冻死之人？靠近年关，城内都是经玄京府尹整顿过，乞丐流民也入住了专门的庙宇，由专人管着，那么这人，是谁呢？
繁华眼光移到了他的脚上。那是一双较为完整皂靴，只是磨破了一点点，看来这人的确并非流民。抬眼见到一家店铺招牌标为状元楼，便想起不久前在玄京结束的会试，穿皂靴的，看来也只有举子之类了。
她刚思索到这里，见那人喝了热汤，眼中稍稍露了神采，只管吃力望着冯儿，哆哆嗦嗦，费力想说话的样子。
冯儿因穿着斗篷，遮了那大半的黑色胎记，雪片又纷飞，那人眼神模糊了些，望着冯儿，嘴角蠕动，繁华依稀辨认出他唇瓣翕动着说出了“仙女”二字，冯儿掏出银子来的手也颤抖了一下子。繁华觉着风越刮越刺骨，加之不了解此人底细，她又是个小心为上的，见冯儿已把碎银子堆在那个人身畔，便拉起冯儿来：“该做的也做了，只看他自己了。走吧。”
灰蒙蒙的天青街上，无人经过的小巷里，两条纤细身影悄悄掠过，未曾注意身后有一道明晰的目光追随。雪片狂舞，渐渐也盖住了那两人小巧的脚印。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飞雪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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