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章 赏桂遇繁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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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抚摸着那纹路顺滑的缎子上凸起的一对仙鹤，偏头问着正在换绣线的冯儿：“如何绣了一对仙鹤，人家姑娘家，都是绣的鸳鸯蝴蝶，你竟真是不俗的。”
冯儿低头不语，却是红到了脖子处：“人都说鸳鸯忠贞，我幼时注意过，竟完全不是这般，老人们也曾告诉我仙鹤才最是清深不渝的，不过总被人用来贺寿，也没人注意到这个了。”
繁华点头也和冯儿揶揄起来：“我家冯儿男人都没怎么见过的，却开始思春了？不过，真有这个福气，碰上个只和你白首的，也是好的。”
冯儿本是笑得羞涩，听到后来，顿时脸上惨淡起来：“世上有这样人吗？”说着便用手悟了捂脸上的黑痣，手里紧紧捏着针线不动了。
繁华也不再提让她难受的，只抚着那一对仙鹤，心中生出许多的迷茫来，那迷茫无比深沉，就好比，站在黑黑的野外，忘记了出路。是的，忘记，她这时，却觉得自己一定遗漏了什么，要竭力去捞捕。
“你呢？”
她？将那没由来的天地悠悠，独我苍茫立的感受压下，强笑道：“玄京都知道我没什么名节可说的了，泥里残花败柳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冯儿反把那针线一把丢下，对着繁华道：“你竟是在小姐房中呆得脑子坏了？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快别这般想了……莫要看轻自己才是要紧。”
繁华也是一笑带过，她倒是只顾着想那心头奇怪感觉，便随口说了几句，并没想到冯儿反应这般大。
两人又扯了些闲话，才各自散开去，临走繁华还叮嘱那绣仙鹤虽好，别绣坏了眼睛，让冯儿多休息会。
嫩凉秋早过，因此上秋日里倒有些冷风飕飕，吹得人不愿往外跑，于是兰舟便吩咐下来叫房中丫头开始将秋衣备好，又赏了些料子下来，叫几个大丫头新做点衣服，想到李儿，兰舟便又吩咐繁华选几块料子也给她送去，一边道：“毕竟也是一同长大的缘分，只怕她现在要心中记恨我，罢罢罢，只别在别处没吃好穿好，拣些好的送去吧。”
繁华答应下来，便去挑了几块杭罗，又添了许多的皓纱，叫小丫头都捧了，亲自跟着去了。
到了书房，李儿正在书架边上翻着书，正在做归类。见到繁华身后过来，便走出来接了料子，口里也淡淡地：“辛苦你了。”把个繁华撂在了一边，自己干活去了，繁华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也无法，只在边上把兰舟的意思说了下，便拂袖要走。
却正好撞上门口进来的一个丫头，繁华一看，却是朱彩凤，她笑嘻嘻道：“繁华姐姐好。”又朝李儿看去：“李儿姐姐忙着呢？老爷嫌墨色不好，还是要李儿姐姐去看看的。”
此时她正好正对着繁华，光线从门口照进来，繁华特意留心了下她耳垂，便心中有些数了，回得房间，拿出桃儿曾送她的一个面人儿，挑点泥出来，在自己耳畔搓了几下，拿起菱花镜，走到门口阳光照射处，照了一回，又从耳坠处拿下面泥，重照了一回。
她这才敢盖棺定论，那朱彩凤，竟是个没有打耳洞的。她先前便见她耳洞怪得很，原来是没有耳洞，那外面那个像洞的东西，大约也是面泥一类弄了上去的，虽然不排除她有耳洞，用泥塞住了，又假作了个样子出来，可是，这到底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朱彩凤，没有耳洞，从未去女澡堂洗浴，又联想到那日在马车之中，她种种言语神情，繁华敛起眉头，只想到了一个可能。
只是这想法实在太惊世骇俗，在这深院之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问出，说出，甚至想出，繁华惊疑不定，才生生按捺下来。她只该自扫门前雪，他人瓦上霜她倒不管，也没那个闲心去管。
“哪有这个闲功夫吃螃蟹哟？我们这几天换衣换被，可都忙死了。”桃儿抱怨着，其实谁不想坐下来安安稳稳剥几只肥大的螃蟹，就算就着一蝶醋，她也能吃的香甜。
繁华笑着接口，对那厨房差来的小丫头道：“那就别麻烦大娘给我们几个弄了，小姐老爷吃过便行，别费心了，这当儿可没工夫的，过几天要是还有的，再送来吧。”
她知道桃儿想吃的，冯儿也要尝鲜，杏儿自然也不能错过了，这才交代地仔细了些。刚说完，桃儿把双掌一拍，睁大了眼睛道：“怪道这几天小姐推说不吃螃蟹，原是没几天便是赏桂日，我们又有的忙了。”又挤过来悄悄道：“上回荷花生日你运气不好，没见着公子皇子们，这回你可有的瞧了。”
繁华不过推开桃儿轻笑不语。
桂花本是九月开地最好，可是玄京城外有处老宅，原来荒了的，被人发现宅中许多桂树，还有难得的四季桂，都长的极其粗大，便常有人邀人去赏桂赏月，也算好景致，后来便被宫里征了去，整顿一番，用作了达官贵人赏桂的好去处。
赏桂日，继荷花生日之后，便又是世族青年们聚会的场所，尤其是那些王公贵女，不免又争奇斗艳，要将那新做的秋衣穿将出来，暗自较劲一番。然而兰舟既然称得上玄京第一，自然不能被人比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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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指着锦绣天花送来的衣样子，道：“还是这个好些。”杏儿摇头：“那个太过素色些，怕是托不出小姐样儿来。”
兰舟也略略挑了几个衣样子，才问站着不说话的繁华：“你觉得呢？”
“衣裳倒不必新做，上回看过的那淡青色素绣衫子便很好。只新做一件压边茜色比甲，外罩件乌玄色的刻丝外绸加兔毛滚边的斗篷，也能出挑的。”
倒也不失中规中距的建议，兰舟顿首：“便按你说的弄，杏儿过来给我再梳个桃心髻便好，梳偏些，插上先前的那个鎏金西木簪，耳珰也素些，你们自己有数。粉莫太浓，只稍遮丑便好。”
杏儿笑起来：“小姐和甚么遮丑不遮丑，可是在取笑我们么？二位皇子都为小姐心折，贵女们还不心服口服？”一顿嬉笑，说的兰舟也笑逐颜开。
打扮停当，兰舟才叫杏儿繁华跟着上了马车，便往那城郊奔去。
金桂团团簇簇，掩在仍有绿意的叶片后，浸淫出一片香气，萦绕在几多正装鲜亮的淑女边上，更添怡人之景，也无怪乎几个正在另一边桂树林那边的公子们都向那头张望着。此时车轮声隆隆，引得人都往路边看去。
路口一辆马车轮子停转，只见两个妙龄女子缓缓下来，其中一个艳丽妩媚，眼角一颗黑痣，更添销魂媚态，那些公子哥都在那里暗叫这是哪家丫鬟，这般美妙，竟没见过，这般看看便已然这样销魂了，有那些邪气的纨绔子弟，更是打定了主意歇会要去打听个明白。
那美貌的丫鬟伸出一双纤手来，只听环佩叮当，另一个女子下得车来，双目明晰夺人眼光，一双柳眉清爽弯着，正是清丽脱俗，秀色逼人，一步一动，却又透着内里的斯文条理来，倒又叫那些坐着站着的又移不开眼了，乌玄色水滑的刻丝斗篷越发衬地她脸如莹玉般，即使站在了美婢身边，也互不消减色彩。
那些贵女们便窃窃私语开了。“那便是玄京第一的妙人儿兰舟。”“漂亮倒是还可以，只这一身月白风清的味道，着实难得的。”“哪里难得？我看也不过如是罢了。”
繁华杏儿两人陪着兰舟走到各色淑女们坐着的所在，兰舟随着她们也说笑了一阵。繁华只觉得一道灼热的视线炯炯照射着兰舟四周，抬眼便看到一个男子慢步走来，他生得不凡，眉眼鼻唇，形胜一筹，眼里满是热切，头高高扬起，又似骄狂，鬓边鸦青发却丝毫不乱，贵气凛然，对着兰舟笑道：“可算来了呢。”
他笑得狂放，却也是极吸引人的，周围坐在兰舟边上的贵女们都有些呆了呆，后又依依不舍，在那男子如电的目光扫射下，纷纷移至别处去了，顿时只剩下兰舟她们三人。
“寒昭还有一首诗作要请讨教，不知小姐可还有这闲情？”兰舟静若处子的坐姿，勾勒出隐约曼妙的线条，让他不由眼光稍游移了会。他又稍稍移眼，注意到兰舟身边的侍女，也是身量窈窕，清华如露，容貌不俗，只是这样子，怎么竟如此眼熟？暗地在心里留了意，一个个在心里盘算过去，是不是刘家女，还是华家的幺女，还是，哪个他忘记了的小家碧玉呢……这样气度，也不该让他忘却啊。
繁华却心思不同。左寒昭？这个就是左寒昭！繁华满腔的邪火，映到了眼中，竟全是怨毒，死死咬住下唇。
她的不堪，全都拜他所赐！那个赖头七的脏手曾一件件剥乱她衣服，满□□言秽语，高叫着：“比春花楼还骚的娘们，这不是白玩么？”听到她尖叫，他甚至连着扇她耳光，堵住她的嘴，青天白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她默默揪紧身上仅剩衣服，默默看着赖头七狰狞丑态，默默地，心如死灰。如今，见到了幕后主使，她禁不住有寝他皮食他骨之心，牙关颤抖，双拳握紧。
“繁华？怎么竟冒起冷汗来了？”兰舟声声清音响在耳边，顿时使繁华火头降下了三分，她平平回道：“没事的。不过桂花香地过了些。”
左寒昭半晌不停兰舟回话，便自发问道：“这个丫鬟没见过的，新来的么？”她名字想不出来，问问兰舟不久知道了么？他真是一见美人便易忘情。
“小姐，我竟还是不舒服，容我告退。”繁华见兰舟点头便疾步奔去了那无人树荫下，坐下抱住头，心内全是自嘲。
却原来，她记恨这么久的事情，人家却对她毫无印象。她可是白费了这般心机了么？或者，还是说，他当她是蝼蚁，悔尽她名节，也不过吹灰之力？蝼蚁的性命长相，从来都不是人所关心的呢。蝼蚁，十丈红尘，一介蝼蚁，该攀爬到何时呢？
累，她累了，又想起不日前非熊那桩事，更加心力交瘁起来，只倒在桂树上，抬眼看一朵朵花慢慢飘落，落在她肩头脸上，那香味阵阵入鼻，仍旧驱散不去她的无力和疲累。她闭上眼，努力想象繁花开遍，色彩斑斓，香气四溢，好平静放松下来。
睁开眼，却见一张俊挺的脸正对她，黑亮勾魂的桃花眼内，隐约照出她自己的狼狈的脸，那人脸上倒是泛着一丝浅笑，道：“在这偷懒来了，兰舟知道了可不会饶过你。”他可不会放过他有兴趣的鲜花呢，美人桂花春睡图，真乃好景致，他已欣赏了许久了。
左寒昭！
繁华克制心火，起身拍拍屁股落花，只当没见到这人，重复告诉自己：杀人是要偿命的，这才能微微平静微笑出来，稳住颤抖不止，想挥到他脸上甩去他那恶心笑容的手掌，施了个礼。
左寒昭抱着手臂，看着她快步疾行，似乎当他是毒药病源，心下好笑，但这番近看，还是没能想起这是哪个，到底是谁，看着这般眼熟？他嘴角挑起一丝兴味的笑。倒要回家翻一翻那堆画册了，他记得，那时他被兰舟婉拒，装病在家，爹娘觉他对兰舟疯了魔，便送来许多闺秀画像，他赌气随便指了一个，后来懊悔，见那乱指的那女子生的狐媚，也没多上心，随便雇了赖头七去解决这事，现在想来，兰舟身边的这个丫头，眉眼极像的，但又不是很像，那味道完全不对了。他得回去核对核对呢。
刚要走到兰舟那处，却见到兰舟身边一个高俊挺拔的身影，两人正并肩缓缓行走，那男子不时低头和兰舟说话。繁华只见了两人背影，便即明了那男子定然是兰舟心心念念间的玄黯。
她正要停住脚步，被杏儿一把抓住手腕，道：“怎地还往前走？回避罢，我们也去赏赏桂去。”又问：“你可好些了？”
好些了？不好又能怎样……她看着那对璧人身影愈行愈远，无由生出一丝艳羡来。
冯儿那对仙鹤，也该绣好了罢。繁华怅然想着。
入夜，玄京城一处高门大户里，书房灯火通明，一个男子身影被投射在窗户上，他手中似是拿着一副画卷，口中念道：“国子监算学博士陈文清女陈繁华……果然是她啊，怪道这样。”尾音里的无尽好奇被一起拖长，又被袅袅夜风吹散开去。
而在白日兰府中，繁华正替兰舟拧干了帕子，又往润滑的牛乳中浸去，覆在兰舟脸上。兰舟道：“牛乳果真是个好东西，这法子有趣，皇后娘娘也想得出来，不过，的确很是滋润舒服。”
自然舒服，这牛乳现如今，可是个罕物呢。繁华心中暗道，一边又把剩下的奶拿出去要换些进来，碰上桃儿等在门口。
繁华奇道：“不是让你歇息去了么，怎地又过来了？”
桃儿皱眉：“李儿过来了，说有急事要找小姐呢。我正要过去告诉小姐。”
李儿？她能有什么事？莫非……她这是也要来一招咸鱼翻身？揣度在心里，她点头道：“我去通报一声，你让她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 赏桂遇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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