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n》三生灵

2、【一】

　　我已经记不清那是几岁的时候发生的事了。宋杨不像其他孩子们般远远地拿弹弓射我，而是冲到了我面前，抓住了我的头发，拳头朝着我的眼睛鼻子以及一切他能触及的目标挥来，我不敢反抗，因为反抗只会招致更为严重的后果，而我那时只想让他快些打完，否则误了挑水回去的时辰，晚上会更难打发。
　　可是宋杨那天却像是疯了一般，边骂边打边哭。
　　是的，他在哭。

　　“只有我！就算我打死你，你也绝对，绝对不能……”打到最后，他已泣不成声，坐倒在了地上。
　　我默默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就算你打死我，我也绝对不会恨你的。”
　　宋杨惊愕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一时之间似乎忘了继续哭泣。
　　我苦笑地垂下眼：“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任何权利去恨任何的人。”
　　膝盖被猛烈地一下撞击，我直接摔倒在地。宋杨又连着踢了我好几下，哽咽中带着愤怒的狠劲：“我说了！只有我！只有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爬起身来又往我腰间狠狠地踢了一脚，随后竟跑开了。
　　我咳出几口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篱笆之后。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他我不能去恨呢？
　　我有些吃力地扶着井爬了起来，现在要紧的还是打水，至于恨谁不恨谁的问题，实在轮不到我来考虑。
　　望着井沿，我不免又叹了口气，刚拉上来的一桶水就这么给洒了，我往井中望去，木桶还在水面上晃荡。我一闪神，望见了水中的面孔，忙伸手将头发一阵乱抓，直到几乎瞧不见五官，我才渐渐平息了心绪。
　　人间有个词汇就是为我而设的，师父是那么说的。
　　你的名字，就叫妖孽。
　　所以，我佛慈悲，所以，你一生也只能囚禁于此。师父用了“囚禁”这个词，让我很是不解。没有监牢，何来“囚禁”？既然我是无处可去的妖孽，但有个容身之处，已是对我的最大恩赐。我自然没有将这话说给师父听。因为他边摇头边转过了身去，对着他亲自雕刻的那尊石菩萨，颂起了他今日的第八回经。
　　与那面若美玉的菩萨比来，我真是不折不扣的妖孽。
　　我抓住了井绳，有些吃力地提起水来。这才第三趟，宋杨还真是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妖孽，你又被打了？”
　　这幸灾乐祸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我略侧了下身：“无笑师兄。”
　　无笑师兄是远空师伯的大弟子，虽然随时都带着一脸欠抽的贱笑，但人却是所有师兄弟里最为良善的，也因此我并不太畏惧于他，偶尔也能和他开上两句玩笑。
　　“别闪别闪，我瞧瞧，今天这面色分布得还挺均匀的，比昨天打得好，看看，就是眼皮子肿了些，但也没一点血迹，看来那人技术相当合格嘛。”
　　我有些想笑但又颇感无奈：“是是，反正没打的效果和打了也差不多少。”
　　无笑师兄嘿嘿地轻拍了一下我的头：“小妖孽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哈！”说罢，他左右张望了下，往我袖兜里塞了个瓶子。我刚要问，他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金创药！刚从远山师叔那儿顺来的，想着上次给你的那瓶也大概是用完了，藏着点，可别当作胭脂，抹多了浪费！”
　　我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人家小羽，抹——”话音还没落下，无笑师兄就脚底揩油刺溜一下不见了踪影。
　　我叹了口气，挑着水继续往偏院赶去。

　　刚进院门两步，我便感到背脊发寒。心底隐隐觉得哪处不妙，但站定后细细打量了一番周遭，并没有任何异常，侧耳半晌，除了瑟瑟风声，也并没有任何声响。
　　走到西北角的水缸边上，我将水桶靠沿一倾，清水哗哗而下。我一愣，赫然悟出异象——一直以来挂在东边的驱魔风铃怎会如此安静？
　　我正要回头，一抹银光闪进眼中，垂眼一看，一柄钢剑已然架在脖上。
　　“别动，别出声。”
　　短短的五个字，经过身后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包装，竟然让人有种晕眩的错觉。我轻轻点了点头。刚刚还什么声音都没有，现在我却能清楚地听见身后那人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一下。我暗自松了口气，他并不是妖魔。
　　“我有问题要问，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我点头。
　　“这里是潜龙寺的偏院，对不对？”
　　我点头。
　　“寺内所有的饮用水都在这儿，对不对？”
　　我犹豫了一下，缓缓地点头。
　　“包括妖冢的饮用水，对不对？”
　　妖冢？不应该啊，不应该有人知道妖冢的事啊？！他是如何知道的？他潜进寺来的目的是妖冢？！
　　脖间的剑往上逼了逼：“回答我，妖冢的水也是从这里送过去的吗？”
　　我摇头。
　　剑于是离开了我的脖子，他说：“谢了。”
　　谢？谢什么？我立即转过身去，一条黑影正从东边隐去，带起风铃叮当作响。
　　究竟是什么人？他想要做什么？

　　问题并没有在师父那儿得到解答。
　　“妖孽，你可知道凤凰泉的由来？”
　　如此一个突兀的问题令我措手不及。支支吾吾半天，师父却兀自往下说去：“凤凰泉本是开国圣泉，传曾有凤凰栖于其上，泽被四方，后凤凰自西隐遁，于泉水中落下凤凰翎一枚，从此凤凰泉光彩流溢，水甘沁脾。前朝皇帝意欲独占泉水，而将周遭城镇掠屠一空，又将凤凰泉引至他处，从此再无人知晓凤凰泉之所在。”
　　即便如此，可这和知悉妖冢的神秘人有什么关系？
　　似是洞察我心中所想，师父摇头道：“万物皆有始末，冥冥中的定数已在眼前。与其说那人是来寻妖冢，不若说他是来寻凤凰泉的。”
　　我大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锁眉闭目，道：“还不是时候。”
　　“什么？”
　　“还不是告诉你真相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禁止打分，谢谢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