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行》冥山鱼客

119、第一百十九章 国师

　　彼之生，此之死，谁比谁该死？

　　“胳的——”暗道的另一端，也是一格四方的木板，没有机关，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惜年轻轻一推，木板就被推开了。
　　这一声很轻，可奇怪的是，居然传来两声更轻的回声。
　　隐在暗道里的惜年，立刻知道，暗道的出口，在某个室内，而且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室内。难道是某座宫殿？轩辕冕既然让她走这条暗道，说明这里应该没有什么人在，惜年甚至猜，出口的外面，是一座被皇城废弃的宫殿。
　　“咳咳——”有一阵咳嗽声从外面传来，听声音是一个老者，因为咳嗽的声音喑哑而沧桑，这种咳嗽声，惜年很熟悉，在养老院里，不乏得了肺病的老人，有几间屋子，只要经过，总能听到这样的咳嗽声。
　　居然是有人。不过听这一阵咳嗽，外面的人不是一个会给她造成威胁的人，因为从老者的咳嗽声里，惜年听到了死期。
　　“出来吧。”老者的声音传进暗道，惜年知道躲不过，也就不准备躲了，她从洞口爬出去，拍了拍满身的泥。她甚至笑了一笑，因为现在的自己，真的太过狼狈。
　　“饶姑娘。”老者说。
　　“国师大人。”惜年行礼。
　　没错，眼前的这一位老者，就是张平江请她一定要去见一见的国师大人。不过，张平江的请托，她一开始是打算不理的，没想到，千算万算算不过命运。和轩辕冕的一番谈话，让惜年知道，皇家的国师，婆娑大陆唯有的几位先知，可能一早就算准了她的到来，甚至于轩辕冕的出现，都是因为他一早算准了她会遇到危险。
　　“惜年多谢国师大人的救命之恩。”惜年再次行礼。
　　“咳咳——饶姑娘谢错人了，我一介被囚禁之人，哪里有这等能力救下饶小姐。”
　　“救我的人是轩辕冕，我知道，但是，如果不是有国师大人的暗示，轩辕冕是不会来救我，所以，还是要感谢国师大人。”
　　“饶小姐是不是不大愿意来见我？”国师大人笑着问。
　　惜年才留意到，一脸笑意的国师大人，居然被人囚禁在高楼的祭台上。高楼是一座空空的楼，惜年不知道曾经的高楼，是不是也这样的空，但现在的空，真的空的异乎寻常。整个高楼大殿上，除了祭台，居然找不到其他的装饰。可即便是这个祭台，也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祭台，而被人禁锢在祭台上的国师，显然被当做了祭品。
　　眼前的事实，难道就是张家人的恐慌来源？
　　“是，我在来之前，张平江请托我，让我务必来见一见国师大人，可我没有答应。”
　　“饶小姐介意告诉我原因吗？”国师问。
　　“张家人请托我来见您，无非是因为张家遇到了一些事情，而国师显然对张家人来说，是一种超然的存在。皇家将您禁锢了，您的消息传不出皇城，皇城外进不来的张家人很着急，急需要确认你的安妥。”
　　“饶小姐说的很对。”
　　“张家人纵横中原国近千年，不，或许千年以前，也是如此。面对这样的张家，饶惜年算什么？惜年自问没有这个能力可以帮助张家脱困，或者说，张家根本不需要惜年这样无足轻重的力量帮助。”
　　国师笑了笑，然后说：“饶小姐错了。”
　　“错了？哪里错了？”
　　“饶小姐能告诉我，为什么张家会有能力脱困？”
　　“国师大人，我虽然不知世事，但还算有常识。但凡能称作大家，一定都有些不为人知的底蕴。偌大的张家，能让皇城忌惮数百年却不敢有所动作的张家，难道只有那些我能看到的力量？能这样认为的，只怕只有三岁的小儿吧？”
　　“饶小姐很聪慧。”国师笑着说。
　　他只说了这一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惜年有些闹不准国师的意思。张家请她来见国师，是国师的意思，还是张家的意思？不可能是国师的意思，因为国师被囚禁了，皇城的消息出不去，所以张家人才请托她来见国师。可国师对于张家的请托，未免也太镇定了点吧？还是说，国师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交待给张家的？
　　“饶小姐很疑惑？”国师问。
　　“是的，我既不知道张家人为什么要我来见您，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引导轩辕冕去救我。”
　　“饶小姐有没有兴趣猜一猜我的年纪？”
　　“一百？”
　　国师摇头。
　　“两百？”
　　国师还是摇头。
　　“九百？”惜年问。
　　国师摇头。
　　惜年惊讶了，不，甚至有些惊恐了。
　　“一千？”
　　“准确的说，是一千零九岁。”国师说。
　　惜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中原国建成以后，我便长居高楼，一日未曾踏出高楼半步。曾经，高楼是整座皇城里最热闹也最寂静的地方，热闹的是，总有无数的人前来询问我一些事情，寂静的是，祭台前不可高声喧哗。五百年前，天宫建成，皇城里最热闹的楼，变成了天宫，虽然仍然有很多人来高楼，但高楼到底成了单一的寂静。”
　　国师远望着高楼，高楼的宫门大开着，从祭台望出去，可以看到半座皇城，可奇怪的是，这个方向看出去的皇城，寂静的像是一座死城。
　　“寂静吧？”国师问惜年。
　　惜年望着殿门外的半座皇城，忍不住点头：“嗯，是有一些。”
　　“高楼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对轩辕一族而言，高楼的存在越渐不可以忍受。”国师告诉惜年。
　　“我懂，因为皇权至上，不需要等量或者更高的权力存在，轩辕是中原国的主宰，皇城只该有一座天宫。”
　　国师笑了笑，这是一个赞赏的笑，但不是一个赞同的笑。
　　“神武年结束，婆娑大陆开启神无，饶姑娘知道，神武和神无的分水岭在哪里吗？”
　　“我知道的是，神武有神界，人可以修成神，神无没有神界，人可以修行，却修不成神。”
　　“这是其一。”国师说，“我亲眼见证了神武到神无，神武较之神无，婆娑大陆更加的稳定。”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您是说，如今的婆娑大陆不稳定吗？”如果是字面上的意思，惜年理解的不稳定，是空间里会有不断的天灾人祸，可婆娑并没有。
　　“有些事情过去了太久，于是人们就忘记了，那些久远的过去，以及为何成了久远。”国师幽幽的说道，“初成神无，婆娑大地不稳，天灾人祸不停息，为了稳定这一方分崩离析的大陆，有很多人付出了很多的代价，才换来了如今的太平，其中为此付出最大代价之一的氏族，就是中原国的皇室，轩辕。”
　　“什么？”
　　“轩辕一氏，主修艮道，借土力，走的是稳定的力量，所以，曾经的轩辕一族，为了这片大陆，牺牲了很多。饶姑娘以为，轩辕一族为何能当中原国的帝王？”
　　“补偿？”
　　“呵呵——咳咳——”国师忍不住笑了起来，“非也。”
　　“那是因为什么？”
　　“中原国地处婆娑正中，而光明城是中心。想要稳定婆娑大陆，必须有力量不断维持这种稳定，轩辕一族的力量，是当时最好的维持选择。”
　　“您是说，人人以为高高在上的轩辕一族，其实不过是被用来稳定婆娑大陆的可怜人？”
　　“是。”
　　所以，这就是轩辕皇室宁可勾结北荒人，也要对张家做些什么的原因吗？那么，张家人在这其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国师大人，如果皇室的存在本身，只是为了维持婆娑大陆的稳定，那么张家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证这种维持。”
　　果然，张家是监控者。
　　但是，这还不是全部，因为国师继续说道：“高楼的存在，从来不是因为皇室对张家的尊敬，而是为了我身后的这一座祭台。轩辕一族贡献力量，维持婆娑大陆的稳定，是经由轩辕一族同意的，可是，怎样贡献力量，却是由张家来掌管的。饶姑娘，你想知道张家是怎么抽取轩辕一族的力量，用来稳定大地的吗？”
　　惜年有些恐惧，因为老者祥和的脸忽然阴沉起来，可这种阴沉，仍然含在浅浅的笑意里。对于轩辕一族的贡献，她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测。
　　“但凡修者，力量的根源，皆蕴含在道心里。可以稳定大地的力量，一定是最强悍的修者，所以，轩辕一族的强者一旦修到一种境界，就会被请到高楼里静修。”
　　“静修？”惜年嗤笑，国师的意思，是在说，这些强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请到高楼里的缘由，以为是来静修，其实是送死。
　　“看来饶姑娘很是不齿？”
　　“不是不齿，是觉得太过残忍。”
　　“残忍？”国师喃喃，“如果没有这种残忍，婆娑大陆或许早就消亡了，一同消亡的，是这片大陆上无数的生灵，难道这样，饶小姐觉得才不残忍吗？”
　　“我……我不知道。”十八冥楼里，惜年想起张礼辰的疑问，她以为自己可以清醒的面对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
　　彼之生，此之死，谁比谁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