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行》冥山鱼客

117、第一百十七章 死门

　　知死却不谈死，是偶然还是必然？

　　暴风雪中，惜年像是一颗孤立无援的可怜小草，她不过停下片刻，冰冷的风雪居然将她冻住了一半，惜年立刻知道，她不能停下，必须往前。
　　身体的力量，扛不住自然的力量，那么只能以天地大道的道力来抗衡，凭借体内贮存的阴力，惜年得以继续往前。
　　鉴宝阁，相比较天宫而言，实在小的可怜，惜年在进去以前，就想过一个问题，中原国的皇室存在了近乎千年，那么关于宝物的收藏可以用数之不尽来形容，那么多的宝物，怎么可能被收进这么一座小小的楼里？
　　如今惜年没有任何怀疑，只开门一屋内，那成千上万的架子上，就不知摆了多少件宝物。
　　漫无边际的空间，不知什么时候能突破的风雪，惜年一边努力的行走，一边思考了许多极少会去思考的事情。
　　她曾经很爱思考，在那一座空寂的养老院里，她在濒临死亡前想了不知多少的事情。可自从重生以后，她似乎很少有机会去思考，更多的居然是凭借本能在活着。婆娑大陆很神奇，可她很少会去思考这种神奇，她为了活的长久所以努力的学道，可道能用来做什么，她似乎没有认真想过，一次都没有。
　　更糟糕的是，她不仅没有去想，她甚至很少去用。云雾山上，她因为被禁锢在寂静谷中太久，所以看不到同门的子弟们是怎样勤修苦练的，反倒是来了张家，见张家人每日夜幕降临时，皆出来勤勤恳恳坐与月下冥想，她才真切的感受到，生活与婆娑大陆上的修者们，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他们很努力的修道，可是这些人真的知道自己能修成什么样的大道吗？张家的族老们说过，神界的门被关上了，修者的大道之路早就被阻断了，那么这些人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相信呢？
　　或许是不愿意去相信吧？就好比现世的人，人人都知道生命的终点是死亡，可在死亡判决书下达以前，谁又会觉得自己要死呢？秦始皇当年费尽心血，想要求得一条长生不死的路，但最终躲不掉人人会死的现实。漫长的人类史里，多少人做过了秦始皇一样的幻梦？
　　婆娑大陆却不同，关于长生不死，修道成神，是有过记载的，尽管修者都知道，现在的时代，这样的美事也许不见了，但依然不会改变人们对它的追求，恰恰因为曾经有过，人们更加确信，人，是可以长生的，人之存在之上，是神。
　　惜年想，自己不去想，或许是不习惯吧，就算她在很早就被人告知，她是有修成神的可能的，但骨子里的她，始终觉得，人生是有终点的，只是百年终点变成了数百年，甚至千年而已。
　　十八冥楼的一场心炼，张叁的故事，张家的先祖，想要告诉他们的，也不过是一个这样的现实。可张叁的现实，却只是十八冥楼第十七层的现实，如果张家先祖的真意，是要张家子孙放弃探寻成神的可能，那么张叁不会是十七层的驻守者，而是十八层的驻守者。
　　十八层里的判官笔，是这条看似不可能路上的一种可能，这是惜年在得到判官笔以后的理解。
　　如果她决心要走上这条路的话。
　　云雾上的人，张家的人，整个婆娑的修者，若是听到惜年心底的想法，大约会笑到恨不能杀了惜年的地步。她明明得到了可能，却居然还有一个如果，那些没有得到可能的人，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如果。
　　何其可笑！
　　惜年，你真是一个最可笑的人。明明想要活着，却连活着的真相都不敢去追索。
　　活着，就是不死，不死，就是长生，长生，就是脱离人的形态成为神。
　　多么简单。
　　惜年手执判官笔，将体内盘旋的阴力，疯狂的注入判官笔里。从得到判官笔的那一刻，惜年就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得到判官笔。云雾山的山主说过，她的力量，是天地大道的坤道，借的是天地本源之阴力，这种力量，全婆娑也许只有她有。山主还说过，阴力不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告诫她在使用的时候要斟酌，不要将阴力耗尽。
　　山主说的不对，因为他没有阴力，他不知道阴力是什么。可惜年知道，从她得到阴力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天地不消，阴阳不灭。所以，她体内的阴力，是有穷尽的，但只要她身在天地之间，她的阴力就不会穷尽，因为周身之外，阴阳取之不竭。
　　被巨大阴力注入的判官笔，忽然脱离惜年的手，飞到冰雪的天空上。判官笔发散出一种奇怪的光芒，非黑也非白，但比之白更接近黑，光芒逐渐成为一个光球，光影流转后变成了银色。
　　惜年站在风雪里，却能感受到判官笔里的力量，那些阴力正在高速的旋转，越来越快，居然形成了一个漩涡。急剧的风雪，抵抗不了漩涡的引力，于是，无数的风雨被漩涡吸纳，风中的冰雪不多久就消失了，紧接着，地面上堆积的冰雪也被吸纳过去，天空里，只见一颗巨大的白色雪球飞速的旋转。
　　惜年低头，不再看空中的那颗球。风雪的笑容，露出了这个空间的本来面目。
　　空，无限的空。
　　然而，就在这空的不能再空的远处，有一个精致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盒子。
　　惜年快步走过去，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盒子。盒子打开的一瞬间，她的眼前一黑，就好像那一瞬间，她的五感突然被剥夺了一般，等五感恢复，她的胸口处，插了一支金色的箭。
　　如果这个空间有别人，就会看到，惜年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似乎被人静止了，而那把箭，悄悄然的从盒子里飞出来，射进了惜年的身体里，而被静止不动的惜年，一点表情也没有。
　　巨大的破碎声，在惜年身后响起，她本能的转身，看到天空里因为判官笔而凝结的巨大冰雪球坠落在地上，散成一颗颗白色的砂石，就像是碎裂的山石。
　　判官笔朝她飞速飞来，她居然感受到那支笔里蕴含的焦急情绪，她甚至还在思考，为什么这支笔要这样的着急，然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胸前，被一支金色的长箭贯穿，然后，她摔到空荡荡的地上，失去了意识。
　　惜年在做梦，她奔跑在一条河上，周围黑漆漆的，她拼命的跑着，因为身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她没有回头，却知道追赶她的是一支金色的箭。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箭，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被这支箭追上，射穿，她一定会死去。她想要跑的更快一些，但是脚下发软，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可以水上漂，被她踩在脚底下的河，是一条颜色鲜红的河，它正在奔腾不息的流淌着。
　　“师姐，师姐，师姐……”
　　有一道光，隐隐的穿过黑色的空间，为奔跑的惜年指引方向，她顺着光，飞快的奔跑，然后……
　　“师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惜年睁开眼睛，屋里的灯光有些刺眼，惜年闭了闭眼，右手摸上了胸口。胸口平坦，但胸口的衣襟处，破了一个大洞，这个洞是被利器破开的。
　　再次睁开眼睛，惜年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个房间的灯火一点也不亮，她想大约是在暗处待的久了，所以才不能适应灯光。
　　“师姐，喝点水？”
　　一个年轻人端着一碗清水，递给神志没有完全清醒的惜年。
　　“你——咳咳——是谁？”嗓子灼热的疼，仿佛被火炙烤过一半。
　　“这是清心露，师姐喝一点，再说话不迟。”年轻人说。
　　惜年戒备的看着她，她的身体里没有一点力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年轻人是谁，年轻人手里的清心露又是一个什么东西。
　　年轻人低低的笑了两声：“青青师姐，不认识我了吗？好多年不见，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见。”
　　惜年望着年轻人，突然想起记忆里一个久远的影子，因为太过久远，也或者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初上云雾山的时候，她除了和君岚关系很好以外，还有另一个关系不错的人，云轩冕，或者该说，轩辕冕。
　　“云——咳咳——轩冕？”
　　轩辕冕点头，将清心露递给惜年，惜年就着碗，喝了两口。冰凉的露水滑入口腔，润泽了剧痛的喉咙。
　　“我以为您会叫我小师弟的。”轩辕冕不无失望的说。
　　“小师弟，许久不见。”
　　“青青师姐，很高兴和您重逢。”
　　“呵——咳——，这种重逢，哪里有值得高兴的地方？”惜年失笑，不过，能够和轩辕冕重逢，确实很高兴，“谢谢你救了我，小师弟。”
　　“青青师姐，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您要进鉴宝阁？您到底……”有些话轩辕冕一时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作为皇室成员，有人偷进鉴宝阁，他应该第一时间将人交给张大人，但……
　　高楼里，国师一时忧虑的望着鉴宝阁，他就猜到，今晚的鉴宝阁一定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国师很担心事情的结果。轩辕冕在决定去鉴宝阁之前，不知道是有人胆敢闯鉴宝阁盗宝。盗宝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轩辕冕从来没有亲历。
　　鉴宝阁自建成以来，早年间确实吸引了很多人来盗宝，那些人本是厉害的修者，他们来，也不是真的为了皇城里的宝贝，毕竟对这些人来说，那些个宝贝可能还比不得他们储物法器里的收藏。他们真正感兴趣的是，鉴宝阁本身。张家人建成的鉴宝阁，不知怎么被人传成有进无出的了不得的地方。但那些个事情到底过去了太多年，轩辕冕也不过是听了一点皇城里的传说才知道的。
　　轩辕冕知道的是，皇城里有一座鉴宝阁，鉴宝阁里藏了皇城的大部分宝物，但是里面都有些什么宝物，连皇室里的皇子都未必清楚。因为太多年里，没有人踏足过这座宝库，连轩辕一氏也是如此。
　　鉴宝阁好像渐渐被人遗忘了一般，即便这个说法本身就无比奇怪，但真的，皇城里的人极少谈及这座宝阁，甚至连守卫皇城的禁卫军，都很少去那里巡视。
　　可惜年居然去了，而且被伤的几乎死去。
　　轩辕冕望着惜年，心里满是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