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行》冥山鱼客

1、第一章 青青（微修）

　　你相信轮回吗？
　　你相信现世之外的世界吗？
　　你相信另一种可能吗？

　　我叫青青，是个普通人。出生在八十年代，正赶上计划生育的好年份，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孩子，算的上万千宠爱于一身。小学读到大半，乡下的学校并给了县里，因此上了一个县城中学。中学头一年贪玩，成绩算不得优秀，初二时被人比较受了点刺激，自此奋发向上，顺利的考入城里排名第二的高中。
　　高中三年很努力，许多同窗们忙着偷偷恋爱，玩乐荒废了学业，另一些同窗高考时心态失衡成绩出了偏差，我还好，始终稳稳当当，无波无澜的考上一本。大学四年，和大部分被解放的同学一样，逃了几次无伤大雅的课，初二时回归正轨继续努力学习。大二的时候，经舍友介绍，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男生，一起出去吃了两次饭。暑假时，他打了一通电话到我家，爸爸接的，那天晚上，爸爸特意同我说，读书的时候正经读书，不要过早谈恋爱。因此，我再没有和那个男生联系。整个大学期间，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二十四岁的时候，我顺利的毕业，院里觉得我还行，留我做助教，顺便攻读研究生，于是我又在学校多留了三年。三年后很顺利的找到工作，工作的第一年家里安排相亲，三次后遇到还算合适的人就结了婚。
　　我只做过一份工作，从二十七岁做到六十岁退休，结婚后和另一半在城里买了一个三居室，生了一个孩子，日子过得衣食无忧。四十五岁的时候，另一半遇到真爱，我比他还高兴，他结婚的时候我去参加了婚礼，送上一份厚厚的礼金。五十来岁时唯一的孩子考上了国外的好学校，我又高高兴兴的送他出国留学。孩子在外面读了八年书，头四年他每年都回来和我一起过年，后来四年我每年都去陪他过年。再后来他毕业在国外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只在他结婚的那年去过一回。
　　我们偶尔会视频聊天，他对我不错，每月都会汇一笔丰厚的赡养费过来。六十二岁时，我生了病，住进了疗养院。医生说，这个病治不好，活不了太久，让我通知孩子回来。我并没有那么做。
　　并不是不畏惧死亡，更多的，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将要死亡。疗养院建在江南，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人人都说这一方水土最养人。我喜欢江南的风景，看了一辈子从未腻，坐在轮椅上，差走了看护的护士。江南的冬天其实很冷，我曾独自在深冬时节前往北方，那里的人会在屋里烧上暖气，暖气烧起来，比江南的春天更加的温热。我这一生，觉得最冷的日子，反倒是在江南。
　　冬夜，大雨，便是睡在厚厚的被窝里，仍然有寒气从棉絮中渗进来。听人说，人一老便觉得冷。这是真话，我坐在轮椅上，护士给我盖了厚厚的棉絮，寒风依然能吹进膝盖。传闻，许多老人撑不多一个冬天，我想，我也快了。
　　可我不想死，回顾人生，短短六十载，竟无值得回忆的往事。
　　年少时遵循父母之命，好好读书。那些狂野的孩子们奔跑在田野，整日里灰头土脸被父母揍得鼻青脸肿，我却独自一人窝于房中，背唐诗三百首。我的父母只读过很少的书，没福气搭上分配的好时光，许多旧日的人都过上了好日子，我们家还是穷困的很。父亲惯爱说，只要读书好，将来万事好。记不清是初中还是高中时，国家取消了分配的好福利。不过考上优秀大学的人仍然能找到很好的工作。高中时许多同学们都陷入了早恋的泥沼，甚至有一些人被遣送回家，我似乎和父母一起狠狠的嘲笑过这些傻子，明明连定义爱情都不能，却生生的葬送了自己的未来。如今想来，临近鬼门关的我，又何尝懂得定义爱情？
　　大学里，有人费尽心力转进我就读的学科，有人费尽心力申考另一门学科，我曾问过他们，为什么？他们说是因为喜欢。可，什么是喜欢？
　　我的大学专业是父亲为我选的，选择的原因很简单，容易找工作。毕业的时候这个专业已经过气，大四下半年流连人才市场无一点收获。迫于无奈我才选择继续深造，好不容易硕士毕业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却成了大龄剩女被着急催婚。和我结婚的那个人，遭遇了和我一样的命运，于是我们将就着，仓促的结了婚，待孩子出生，耳边终于清静。
　　我和那个人一起生活了十七年，我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学历，籍贯，父母，除此，再无其他。我并不想要知道更多的关于他的事，他似乎也不想。早晨起来的时候，我们彼此浅笑，晚上回来时互相点头，相安于一屋檐下，一过十七年。他提出离婚的早晨，是我对他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他来回踱步，欲言又止，神色不宁，就像我们的孩子那样可爱又可恨。那个刹那我就明白了，他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不是没有想过挽留，只是念头一起，我就将它掐灭了。我这一生已经是这样了，有人能不同，为什么不成全？
　　过去唯一觉得遗憾的只有孩子，我唯一真正努力过的，是维系和孩子的情感，然而，和孩子的情感却难以维系，我抓的越紧，他逃的越激烈。最糟糕的时候，我浓烈的爱意，反而铸就了他浓烈的恨意。后来，我实在没有气力抓住他，也不知道怎么去抓住他，便选择了彻底的放手，时间一久，他反倒还愿意和我说上几句话。我和他的距离，就稳定于此。
　　人生的最后时光里，我不停的反忆人生，却发现自己的一生苍白而无力。
　　枯藤，老树。
　　小桥，流水。
　　西风，残阳。
　　我就这么坐着，忽然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渴望，如果，如果人生还能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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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仍然是一个不确定的故事，但这一次我想把它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