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44、造作小能手

　　卫落谷从小就喜欢看书，据说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父亲母亲”，而是纠正卫轻的言语，“此乃错兮”。

　　她不挑书，涉及各个领域的书她都能一股气的全部念完。好在她唯有个记性好的本事，看书速度极其之快，刚会认字就用两年的时间把卫轻的书全部啃完。

　　那时她母亲没丢，妹妹刚出生，她还未去过丧神祠堂，卫轻还是比较宠爱她。结束一天课业之余，悄悄带她来到了卫氏院隐蔽的藏书阁，教她些除了明面书籍上以外的东西。
　　比如其他国家的历史文化等等。
　　那个藏书阁是只有卫氏院家主才能进入的。所以这件事一直都是他们两个的秘密，而卫落谷大部分知识都是在那里学到的。

　　多亏如此，卫落谷懂得太多，就因为懂得多心里才有股底气。以前朝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与现在的情况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尽管卫落谷自卑惯了并不相信自己有这股底气，可若是涉及到知识领域，她倒是可以一较高下。

　　刚好，关于北阳陶器的事情她知道些。

　　见油腻男人几次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眼神里还带着微微的惊恐，卫落谷就觉得这件事根本不够自己练手的。像他这种人放在傅爷那里顶多是喂狗的份儿，解决实在太简单了。

　　她缓缓蹲下，伸手解开油腻男人脚边的包裹。

　　包裹里面包裹着一尊依稀能看清楚形状的陶壶，只不过陶壶上半部分破碎成多半，壶嘴儿可怜的埋在下面，本体只留下了掺着泥土的底部。

　　陶器底部沉入泥土是一种很常见的烧陶方法，就为了防止陶器过轻无法保持形状和平稳，其次就是湿润的泥土烧制时会冒出湿气，防止陶器过干皲裂。

　　这尊陶器呈现深褐色，碎片大片，底部的泥土早就已经发黑发干，应当是暴晒已久水分尽失。卫落谷将底部倒置，黑土全部洒出来，发现陶底到是干干净净的，上面没有一丝痕迹。

　　虽然这个油腻男人确实笨到超出卫落谷的想象，只是瞎编一下名字就完全可以解决这件事。根本不用考虑拆穿之后的备用方案。

　　不过现在利弊分明，这位公子不像是那么近人情的人，不如趁机卖他个人情，待会儿才好商量事情嘛。

　　想到这里，她起身冲着油腻男人指了指地上的碎片道，“你刚刚说这是哪里的陶器？

　　油腻男人知道卫落谷身份不同寻常，对她的身份有猜疑却变得更加谨慎，“这是我们家老爷说的，北阳陶器。"

　　“既然是北阳陶器，那应该出自名家之手。毕竟我父亲不是会和那种平民打交道的人。可陶器后面为何没有落款？万一这物件后来成了流传千古的宝贝，没有落款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岂不是亏大了？想必没有制陶大师会愚昧到这个地步吧？”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油腻男人明显退缩，甚至忘了自己掌握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就是他只是个送东西的，根本不用知道这些事情。他一紧张就给忘了自己这个设定。

　　卫落谷对他已经踏入自己的圈套喜闻乐见，继续道，

　　“再者说，本小姐曾在书上见过北阳陶器娇贵得很，听说陶土如豆腐，轻轻一捏就会粉身碎骨。这都直接摔到地上了，可碎片还是完整的，得以证明是假货。
　　最后，这东西真的那么贵重，怎么会就让你一个人来护送？这位大哥可以解释一下吗？”

　　油腻男人自然是解释不出来，只能呆呆的听着卫落谷的话留下几行冷汗。车夫也听的一愣一愣的，不忘在后面感慨不愧是卫氏院的，对北阳陶器都这么有研究。

　　卫落谷视线又悄悄地扫到了唐律翎身上，发现他好像也在认真的听，觉得有戏，就想赶快解决掉，

　　“本小姐想起来了，前几天父亲说家里有个不讨喜的下人，想着找个合适的由头把他解决掉。会不会就是你？让你拿着假东西去丞相府，再说你偷偷把真东西换掉了，给你加个罪名杀掉。”

　　没找到卫落谷竟然主动给油腻男人台阶下，唐律翎一瞬间不明白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何用意。

　　“对！对！定是这样的！”油腻男人大喜，双眼里面一扫之前的恐惧，还以为他今日会栽倒卫落谷手里，没想到她会做出来这样的结论。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哪会想那么多。

　　“本小姐大发慈悲救了你一命，甚至和父亲唱了反调，还不快跪下来道谢？”

　　“诶呀，小的忘了！”油腻男人一拍脑袋懊恼极了，就赶紧跪下，甚至不顾周遭路人诧异的目光，对着卫落谷磕头，“谢谢小姐饶小的一条贱命。”

　　场面一转攻势，油腻男人由刚刚的张扬跋扈瞬间变成了狗腿家臣。

　　“嗯，那赶快走吧，以后做事机灵点，不要让主人嫌烦。”

　　“好嘞好嘞。”油腻男人煞有其事的赶紧起身，抓起地上的包裹，把里面的东西随便一兜落荒而逃。

　　油腻男人使出毕生所有的力气全力往前跑，虽然心里总觉得哪点不对，可还是直接跑到了自己的老窝才停下。那是甘顺一处暗巷。

　　这里是地痞流氓的聚集地，路面还是沙洼路，血腥掺酒臭，偶尔能听见惨叫但在这里纯属正确。那些脱离正常生活的人大多都会堕落于此。

　　其他蹲在地上没个正形的人见油腻男人跌跌撞撞像丢了魂儿，纷纷指着他鼻子嘲笑又摊上了什么麻烦这么狼狈。

　　“我呸，今天老子点背，碰到正家了。”油腻男人泄愤一般的将手中的包裹往地上一摔，声音响亮的很。甚至有几个碎片从包裹的缝隙中飞出掉到了对面。

　　“哪家正家啊？”其他人也觉得奇怪，油腻男人行骗这么久，偏偏这次怎么歪打正着？

　　“还能是谁？东城黄氏家小姐啊！那个叫黄啥妞的？”

　　众人面面相觑，油腻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他们都突然笑得前俯后仰。

　　“没想到甘顺大混家儿也有这一天，就让你平常多听听我们聊那些达官贵人，否则今日怎会受到这种欺骗？”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

　　“黄氏他哪有小姐，那老头一逮一个准，全是儿子和孙子！”

　　油腻男人顿时愣住，低头干看在地上已然不成形的陶壶，懊恼的低下头怒吼。

　　“对啊！我才是受害人啊！”

　　车夫见油腻男人跑远了，赶紧对卫落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马车。他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太长时间，恐怕到宫里李公公是要拿他问罪。

　　卫落谷装作没看见，对唐律翎微微低头，“公子，没打扰到你吧？”

　　唐律翎不语，表情丝毫没有感谢之意。要不是卫落谷插一脚，他早就用药把油腻男人放倒离开了。还好他反应够快，在卫落谷挤上来时及时收手，不然这个倒霉的小姑娘也躺过去了。

　　场面沉默了一下，卫落谷虽说料到会这样可还是有点尴尬，“既然打扰到公子，不嫌弃的话请上马车，我顺路送你一程也好让我赔罪。”

　　车夫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血亏，但心里立马想好了一个借口。想想也是，都是卫落谷上蹿下跳东跑西跑，他只要如实禀报就行，怪不到他头上。

　　“不麻烦黄小姐，我自己走。”

　　唐律翎漠然开口，转身要离开。

　　卫落谷没着急这拦他，就在他走了不近不远的距离时，卫落谷才带着哭腔，用它也能听见的声音道，
　　“唉，公子定是生气了。人家明明是好意，不是最后也帮了你嘛……。”

　　声音之造作，像小孩子闹别扭的哭，声情并茂，连车夫都信了。

　　“卫姑娘？你别哭啊。”

　　“呜……呜呜……。”

　　听着后面一言一语，唐律翎下意识停下脚步，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有点不自在。

　　他站那儿比卫落谷高好几头，虽然有女人贴上来被他拒绝后也哭了不少，可还是头一次把看着这么小的姑娘惹哭了。难免有点良心不安，感觉欺负小孩儿。

　　他一个大男人对于这种事情手足无措。脸色难看了些稍微侧下头看了看，见卫落谷用衣袖掩着脸，看不见面容可身体上下起伏着像是抽泣。

　　“……没有生气。”唐律翎犹豫了许久开口。

　　“那，公子上马车。”

　　“我去的地方远，不方便让你绕道。”

　　“你生气了……呜呜。”

　　“……。”

　　唐律翎无语了，他果然不擅长应付孩子。默默叹了口气后，他硬着头皮原路返回，走到那辆金光闪闪的马车前，撩开车帘便进去了。

　　卫落谷在衣袖后勾出了抹得意地笑，然后也跟着轻快地跳上了马车。

　　车夫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见卫落谷不耐烦的伸头冲他挥挥手，“你不着急了吗？赶快驾马。”

　　而那张小脸哪有流泪的样子，还是白白净净的。

　　她在装哭？

　　车夫感受到了欺骗，只好灰溜溜的走到前面驾马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