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109、番外 卫嵩

　　卫嵩童年模糊的记忆里有这样的一幕。

　　那是在狭小沉闷的屋子里，中央升起一丛火，火边手舞足蹈着一个人，他与父亲兄长端坐在那人身后，不知道看着这个人有何意义。

　　那人脸上描着厚重墨彩看不出来长相，但眼睑向下勾勒出疤痕一般的黑色。他瞪着眼睛，另一只不太好使，背弓着，映着火光又像是血泪，和哄小孩儿听话的厉鬼如出一辙。

　　他姓王，听说是个会点医术的大仙。

　　卫嵩怯生生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左右两侧的父亲和兄长。可惜两人无暇顾及他，他也只好咽着唾沫将外衣再裹严实点。

　　许久，王大仙跳完了，转过身来大汗淋漓。
　　父亲顾不得他累不累，只是急切地问道，“您可看出了什么？”

　　王大仙点头，指着火丛露出诡异的笑容，“我看到了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

　　“正是。一个会被长子迷惑，另一个会迷惑长子。”

　　“啊？这……。”父亲听罢惊慌失措，就连一向沉稳的兄长都皱紧眉头，似乎不想要这个答案。

　　兄长：“那要如何避免？”

　　王大仙：“无解。你们卫氏堂最终走向繁荣还是衰败，只能看公子的造化。”

　　得到了一个这样不清不楚的答案，父亲和兄长都一言不发的回到家里没在提过一次。只不过不同的是，兄长比起以往更加不近女色。

　　那时卫氏堂已经有足够的名望和地位，卫嵩就是货真价实的公子哥。他不愁吃不愁穿，甚至因为年龄和兄长有一定的差距，就连继承也轮不到，所以有大把时间游手好闲来慢慢度过清闲的余生。

　　可他没有这样。他从记事起就崇拜兄长，一心想成为兄长一般的人。所以就像模像样的学着兄长的作息和学习。兄长也很平易近人，没有嫌弃卫嵩不懂事，反而主动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卫嵩那时做梦总想着，一定会成为对兄长最有帮助的人，然后一起建设卫氏堂。甚至连兄长笑着称赞他的梦都做了无数次。

　　可惜梦总有破碎的一天，而那天正是那两个女人进入卫氏堂的一天。

　　一个叫做余江缨，是女威族的神女，特地前来卫氏堂请教。另一个叫做安昭明，是余江缨的侍女，拥有一身好本领。

　　兄长一开始还是一如既往，与她们保持着距离，可后来越来越怪，他们三人之间产生了奇怪的氛围。

　　沉默内敛的兄长居然对余江缨抱以热情的目光，而安昭明则是对兄长念念不忘。

　　不知怎么的，卫嵩忽然想起来王大仙说过的话，所以赶紧将此事告诉父亲。父亲脸色大变，亲自去找兄长说个清楚。

　　可惜，卫嵩没能知道结果。不知什么原因，父亲当晚就去世了，而他与父亲最后的对话也是诉说着兄长的种种问题。

　　兄长对于父亲的死似乎没多大反应，他立刻继承卫氏堂，并且宣称择年就要同余江缨成亲。

　　直到这一步，卫嵩终于慌了。他倒不是讨厌余江缨，毕竟那个女人是何等貌美？足以配得上兄长。
　　他真正忌讳的，是兄长从来都不曾这样无谋。

　　要知道女威族的神女可是未来的皇后，兄长怎能明目张胆的同皇帝抢女人？更何况如此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
　　他不相信即便是爱情就能让他有如此大的改变，心里觉得余江缨也有问题，但是她在所有人前都表现的过于完美，让他无可挑出问题。

　　既然明的不行他就来暗的，卫嵩一到晚上就会偷偷埋伏在余江缨的院子里等待着她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让她露出马脚的人正是安昭明。安昭明也爱着兄长，自然接受不了余江缨要与他成亲的事情。

　　就在那一日，安昭明和余江缨争吵，卫嵩清清楚楚听见了安昭明的话，

　　“若不是你对卫先生下了迷情毒，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堕落？！神女大人真是好有手段，为了达到目的甚至连卫先生的亲人都害，如果有一天毒解开了，看卫先生不扒了你的皮！！”

　　卫嵩在门外听的心惊胆战，他想过余江缨充其也只是颇有心机，没想到甚至更加心狠手辣，他们的父亲竟然是……

　　可就在安昭明的这句话后，余江缨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而声音是卫嵩从未听过的，就像是在耳旁冰冷如寒冬，
　　“如果你不知情了，那他又怎么会知道？”

　　话音刚落，紧接着就是安昭明撕心裂肺的惨叫。

　　卫嵩是真的怕了，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逃跑。他飞速跑到兄长那里将刚刚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说给他听。

　　可即便兄长听见了也依旧毫无反应，任凭他如何苦口婆心兄长都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呆若木鸡。

　　卫嵩歇斯底里，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他惊出一身冷汗，回头竟发现余江缨不知何时已然站到了他的身后。

　　“我知道你一直不希望我同卫先生在一起，可为何要如此诬陷我？”

　　直到听见余江缨的声音，兄长才终于有了反应。而这反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大怒，这怒火更让卫嵩唯有的崇拜感消失殆尽。

　　“江缨是多好的一个姑娘，怎能容许你如此轻薄？！你若不是我弟弟，这里又怎能有你这个废人的一席之地？”

　　愣愣的听完，卫嵩一时间忘记了兄长是被余江缨所迷惑才说的这些话，他总觉得，凭兄长这样如此有自制力的人怎能输给区区□□？分明这就是他的真心话。

　　卫嵩妥协，心底只剩下仇恨与愤怒，第二天就被兄长叫来辆车打发到了乡下的本家。也就是被赶了出来。

　　从那之后，卫嵩的生活一落千丈。而随着生活的落差，心里面的仇恨也愈加愈大。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暗中与兄长作对，并发誓绝对不能被这种人给比下去。

　　卫嵩成亲，他也在乡下随便找了个漂亮的女人成亲，而且在成亲的第二年就有了长子。
　　卫嵩身边有余江缨那样女威族的女人，他也就费尽心机娶了余江缨的亲妹妹。
　　兄长只有一个夫人，他却拼命的在外面找三妻四妾，就是想借此来提高自己仅有的优越感。

　　就这样暗中争斗了几年，卫嵩本性也完全天差地别。他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兄长之前教导过他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抛之脑后。就连晚上做的梦也是梦见兄长如何惜败在自己脚下。

　　而他到了乡下后兄长就仅仅只来看过他一次。

　　那次还是卫嵩大半夜喝得伶仃大醉，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就被突然前来的兄长拉起来。

　　醉酒的卫嵩好像忘记了所有仇恨，看着兄长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依稀记得兄长那日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即便年幼还不会说话，却是拥有着与众不同的机灵好看，总之是那种卫嵩一看就很是喜欢的。

　　不过这小姑娘越看越觉得眼熟，她的小脸儿不就是和兄长长得一模一样吗？怪不得会生的如此白净。

　　卫嵩：“恭喜你啊，喜得贵女。”

　　兄长：“……这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卫嵩：“不是？那怎会和你长得这么像？”

　　兄长：“她确实不是。我从几年前就开始每晚都噩梦缠身，后来王叔给了我启示让我在朦朦胧胧之间听见了婴儿的声音。后来我听着声音去找，在丧神山脚下捡到了她。我也没想到她的容貌竟然和我如此相似。”

　　卫嵩听得半信半疑，不过却将这段话记了下来，“那你带她来干什么？”

　　兄长：“……我的夫人现在也有身孕，她接受不了这个孩子，所以我想让你认识她。”

　　卫嵩：“为何让我认识？”

　　兄长：“她是我唯一的寄托。唯有待在她的身边我才能保持自己的意识。”

　　就这样他们两个一句接着一句的说着，直到卫嵩完全又陷入沉睡。
　　第二天他醒来时，兄长早就已经离开了。他也权当昨晚只是一场梦而已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关于卫氏堂的消息卫嵩一直都是无从而知的，都是余江燕千里迢迢的为他传递信息。

　　比如，兄长最近又招了几个学生，有哪几个学生最为调皮，兄长的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兄长其中一个女儿因病去世，兄长的夫人突然得了疯病，兄长的夫人失踪了。

　　而他得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则是兄长被处以斩首，而下命令者正是咸商的皇后安昭明。

　　直到这里，卫嵩一瞬间就累了。他没想到兄长能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想把这一切都当成还在做梦，所以便又自顾自的睡了下去，他希望回到童年，还希望父亲与兄长在他身边，能教导他更多的事情。
　　即便他们二人没有想要保护自己的意思，可他只用自己将自己裹得紧一些就可以了，因为他永远是在两人中间的，左右两边永远都不会有空缺的时候。

　　可惜，梦醒了，却一个愿望都没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