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人愁》韩北继

101、仙人

　　卫落谷一直在寻找着母亲，可从未想过找到之后要怎么办。说到底她为何要找？明明根本就不想见到她。

　　可现在的问题在于不是见到之后要怎么办，而是见到了长相完全相同的人要怎么办？

　　卫落谷很肯定，安昭明绝对不是余江缨，可为何两人长得能够分毫不差？唯一能解释的也只有安昭明并不长这个样子，只不过用了某种方法将容貌变成这样。

　　余江缨也曾是卫氏堂的学生，只比卫嵩年长几岁而已，就足以证明他们从前定是在书院里面遇见过。那么安昭明知道余江缨的长相也并不为奇，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什么事做不到？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易容成余江缨？

　　卫落谷从未如此害怕过，不只是对于这件细思极恐的事，更是因为那张脸唤起了她童年时那段最悲惨黑暗的回忆。

　　她不怕安昭明，但是畏惧安昭明那张那面孔，只不过是隔了一层帘布而已却让她觉得身后就是困扰自己已久的噩梦，自己不想面对却非要逼着自己做一个了断。

　　安昭明在另一边眸光阴狠，连带着腹中胎儿都骚动不安，丝毫不遮掩的散发出骇人的气魄。

　　见卫落谷许久都未回答她，她也不紧不慢的继续追问，“卫先生？怎么了？”

　　卫落谷听见浑身发颤，张张嘴想冷静应对却像是扼住喉咙无法发出声音，对于这种没心理准备的是她一向应付不了，只能充分暴露出来她短板的另一面。

　　安昭明依旧不恼不怒，她性格向来很好，更何况现在有孕在身更不会突然发怒。
　　她眯起眼睛看见卫落谷的轮廓在微微发抖，嘴里做着担忧的语气，
　　“你怎么了？”

　　然后便从帘后伸手向卫落谷探去。

　　她的手指白皙细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而指甲却被削的又长又尖，微微泛着粉红，缝隙中隐约透露出白色粉末，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浓郁香气，正在缓缓的接近中。

　　这味道卫落谷实在太熟悉了，她的老朋友白树粉嘛。这个女人竟然会在指甲里面□□！
　　奈何她心知肚明却无法回避，这股味道已经冲到她的鼻腔令她眼皮上下打架无法动弹。

　　安昭明的小半截胳膊已经完全从帘中探出，而她的姿势也由一开始的半躺着变为前仰。
　　五指方向直冲卫落谷纤细的脖颈，关节舒张有力，似乎只要一碰到脖颈就能将它掐断。

　　卫落谷周边的空气逐渐消失殆尽，可表面体温却能感到空气中流通的热气，领她满头大汗。至于神经也已经绷到了顶点即将被割断。
　　她心中一片惨白，耳边的声音只剩下窗外风声呼啸的刺耳声，像极了每晚噩梦醒来后的害怕。

　　好了，看来今天她的小命就已经到了头。

　　卫落谷难免会这样想，逐渐的将布满血丝的双眼合上。

　　忽然，霎那间隔着眼皮感受到眼前一黑，随之而来就是双腿膝盖被人从后面击中而不受控制的弯曲跪在地上。她的双手也被人大力的掰向背后固定在腰处。

　　她还没来得及睁眼，只听耳边传来像是少年的声音，“大胆贼人，胆敢造次！”

　　这个声音卫落谷从未听过，她勉强的转过头来发现说话之人是个身穿宦官服的。
　　只不过他的个子比寻常的人都要低上很多，宽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滑稽，再加上说话声音稍带青涩，应当年龄不大。

　　尽管他年龄不大，可是力气不小，他固定着她的双手将她压在地上，卫落谷竟然完全动弹不得。

　　安昭明伸出来的手也因为突如其来闯进屋里的人而停止在空中，随后不动声色的默默收回，装作若无其事。

　　这个少年将帽檐拉得极低，卫落谷看不清他全部的五官，只能从暗中发现他嘴角噙起一抹不明所以的弧度。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放开卫先生！”
　　安昭明转变态度极快，就连在床上的姿势也回到了原先，语气里面更是略带严厉的斥责。

　　少年停顿一下，才缓缓松开卫落谷，
　　“难道这人刚刚不是在袭击娘娘吗？是奴才误会了。”

　　卫落谷得到释放大口的喘着气，而视线没有从少年身上移开。

　　虽然他的力气很大可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定是装模作样罢了。难道他刚刚见自己情况不妙所以才及时上来帮自己的吗？
　　可是这个人又是谁？

　　“谁让你进来的！”

　　“娘娘息怒，”少年微微弯腰，“陛下请来的仙人到了，奴才只是来通报而已，没想到产生了那样的误会。”

　　“仙人？本宫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太后寿宴即将到来，陛下特请仙人到此来看风水，可刚刚陛下命令让仙人先来永安殿，所以娘娘没有听说过。”

　　卫落谷缓了会劲儿才起身。融辉皇让仙人先来这里多半也是为了帮安昭明算个命，看看肚子里的孩子是到底是福还是祸。

　　安昭明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看向卫落谷的方向，便招招手命令仙人进来。

　　所谓的仙人不过是一个头发枯糙到干草一般的老头子，而他的体型早已不成了人样。
　　腰弓的像虾米一般，胸膛几乎快要贴在膝上。

　　只不过穿的有几分体面像个道士，脸上不知道被涂了些什么白得很，就连眼角的皱纹都淡去了很多。
　　现在唯一能暴露他年龄的只有略带混沌的双眼，可即便如此，有一只眼睛像是不太灵活，反应总是慢半拍。

　　卫落谷瞧着这个仙人越看越熟悉，尤其是他背后像是鼓了一个大疙瘩，不正是和安顿唐笙桐的那个药房王姓老头一样吗？

　　可是这个仙人没有看卫落谷一眼，只是冲他们招招手让他们闪到一边去，省的影响他施法。

　　少年点头听命慢慢的退到角落，路过卫落谷身边的时候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同他一起退下，不要碍事。

　　待他们才刚走到一边，仙人的动作突然夸张起来。

　　他握着手中的纸鞭转圈圈，而另一只手里拿着张纸符在空中来回挥舞，口中念念有词。他偶尔还会手舞足蹈不知道是进行了什么仪式。

　　而卫落谷只是看了一眼他夸张的动作就忽略了他，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少年身上。

　　她打量了少年全身上下发现不了什么蛛丝马迹，他无论是站姿还是礼仪都做到淋漓尽致，挑不出毛病来，说实话实在不符合他现在的年纪。

　　刚刚同他擦肩而过时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他的容颜，皮肤惨白没有血色，可嘴唇却红的像是火焰，但模样甚是清秀和宫里面的宦官大相径庭。

　　他一看就是混进来的。

　　卫落谷不知不觉中又陷入沉思，而最后津津有味的思考还是硬生生的被那个仙人给打断。

　　谁知道那个仙人突然抽了什么风，突然大喝一声，脸色变得像脸谱一般油黑，里面写满了不祥。

　　安昭明显然也是被他这举动给吓了一跳，连言语中都带着明显的后怕，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皇后娘娘恕罪，老身也是情不得已。”仙人的声音无比苍老，倒是和之前王姓老头那样精神矍铄有些不同。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天机？”

　　“凶兆啊皇后娘娘，恐怕未来三日之内将有大事发生了。”

　　未来三日？那不就正好赶上了太后寿宴？

　　“什么大事？”安昭明有些狐疑。可她向来不会追问，只会凭自己的第一感觉。可现在不知道吹了哪门子风，居然在仔细判断这个仙人究竟是真是假。

　　“具体是什么事情还得看娘娘自己的造化，总之未来三日之内只要娘娘能躲过这段灾，那么腹中的皇子定有天龙附体之兆！”

　　天龙附体？不就相当于能成为下个帝王吗？这个仙人口气还真大，连这种事情都敢乱说。
　　先不提会引得其他皇子有什么想法，光是融辉皇听见了多半就不会太开心，毕竟下任帝王登基也是他驾崩之后的事情。

　　卫落谷越发觉得自己在这里待不下去，这才多长时间不仅听到了皇后的两个秘密，而且还看见了她的真实面容把自己吓得半死。

　　“……此话当真？”

　　“老身看天机多年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呢？”

　　“……若你说的这些话是真的，那么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吧？”

　　“擅自读天命是要遭天谴的，一切命运由天注定，老身知道也好不知也罢，都凭娘娘的一念之间。”仙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不舒服。

　　即便安昭明隔了层帘子也依旧被这仙人看的肚子里面不舒服。为了岔开话题她及时开口，
　　“那要如何避免灾难？”

　　“十分简单，”仙人说的越发肯定，“只要在这三日之内，皇宫里面无一出现死伤和血腥，定能破解此灾。”

　　卫落谷越听越觉得玄乎，可她身旁的少年却是立马跟着开口，“长者，当真如此？”

　　“自然。”

　　“好，奴才这就去向陛下禀报。”少年说着抬腿就要走。

　　安昭明皱着眉头觉得他有点意思，所以叫住他，“本宫为何从来没见过你？”

　　少年脚步停下，可是身子只是微微侧过，并没有正面对着安昭明，
　　“回娘娘，”少年声音幽深令人回味无穷，
　　“奴才名叫落沧，是李公公身边的徒弟而已。”